《且狂》千溪雪湖

31、求之不得

　　“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就来接你。”

　　一张稚嫩漂亮的孩童面容呈现在面前。孩童穿着华贵的锦服，腰间佩戴一对白玉夔龙纹玉佩。他伸出小而白嫩的尾指拉勾，目光笃定的说道。

　　随后有脚步声传了过来。孩童的脸在瞬间变得惶恐惊骇。漂亮的眼睛氤氲出一层雾气，鼻头通红得像颗小枣，像是快哭出来般可怜无助。

　　尚如卿看着那张可怜兮兮的小脸蛋，心里感到十分怜惜同情。她拍着自己的胸脯向孩童说了些什么，跟着眼前突然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睁开眼，映入眼前是粉黄色的描花丝绸帐幔顶。数不尽的花朵连着花骨一直蔓延，被垂下的赤金团锦结流苏封住去势。彩凤的帐钩挂起两边帐帘，塌外的一景一物清晰映入眼前。

　　尚如卿眨了眨眼睛，想要坐起身。腹部突然而至的剧痛让她不禁皱起眉头，再也动不得半分。

　　动不了只能喊了：“檀珠，檀珠!!”但用力大声的喊了两句，剧痛又再次袭来，刺得她浑身上下像被针扎似的难受。

　　外头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檀珠捧着一碗汤药进到内室。见尚如卿醒了唤她，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她放下药碗上前去扶起尚如卿：“小姐，幸好你没事。你真是吓死我了。”

　　尚如卿被扶起倚在玉枕上，檀珠哭哭啼啼的模样瞅得她心虚，忙努嘴细声道：“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哭什么？现下是什么时辰了，熙桐哥哥他们没事吧？”

　　檀珠抹着眼泪，声音犹在嘀嗒抽泣：“已是辰正。小姐，你还担心别人。你把老爷少爷他们都吓到了，我得去禀报一声。”

　　尚如卿一听，心里有些惶然愧疚。檀珠将汤药端至她跟前：“先把药喝了吧，小姐。”

　　尚如卿接过药碗，浓黑冒出着腥气的汤药味直冲鼻腔，尚如卿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最终在檀珠的凝视下咬牙一鼓作气喝完。檀珠把空碗接过道：“小姐，大夫说你的伤得养个十天半月方能自行走动，未想今日你就能大声喊人了。”

　　尚如卿有心想活动筋骨给檀珠看，奈何动得厉害就疼得厉害便打住了：“你小姐我向来身子强健，这样的伤扛扛就过去了。”

　　檀珠骨碌着眼睛道：“我看不然，定是昨晚安王殿下那颗八宝珍珠丸起了作用。”

　　尚如卿平白呛了一下：“他怎么知道我受伤，还来看我？”顿了顿，她把重点换成：“八宝珍珠丸是何物？”

　　“说来这药丸可厉害了。昨晚安王殿下拿出时我才有幸看到。珍珠一般大小，还泛着莹白光泽。听老爷说八宝珍珠丸是用八种珍稀药材炼制而成，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当今世上不出十颗，且都供奉在宫内用作特殊赏赐。安王殿下会有也是因之前救太后险些丧命才有的奖赏。”

　　那个人居然把如此珍贵的奇药给她服下了？尚如卿心中泛起莫名滋味，像是感动又像是不安，惶然又迷惑。

　　“等等，你说他喂我？！”尚如卿按下心头思绪，瞪大眼睛瞧向檀珠。

　　檀珠坚定点头：“是呀，抱着你亲手喂下去的。老爷，兰小姐，和明少爷还有桐少爷都看到了。”檀珠说着还掰手指算人头。说完再看看尚如卿，她没有血色的脸此时全青成一片，似乎下一秒就要破口大骂了。

　　檀珠机警的端好空碗，脚底抹油溜去找尚天昊，剩尚如卿一人独自哽结。

　　季淮冽他到底想做什么，尚如卿着实想不明白。然而他当着谢熙桐和尚如兰的面，亲手喂她这件事不用自己亲眼看也能想像当时的气氛是多么剑拔弩张。

　　说不定这样也好。反正她不愿意让尚如兰喜欢季淮冽，而谢熙桐之于她永远都是求不得的镜中花水中月。长痛不如短痛，早些挥断这些理不清的情愫便早些解脱。

　　尚如卿痛定思痛，劝诫自己以后别总肖想谢熙桐了。天涯何处无芳草？日后总有个体恤自己的良人出现。如此不断安慰自己的尚如卿没发觉檀珠和尚天昊他们过来了，犹自喃喃自语。

　　尚天昊见她精神饱满心下十分安慰，又见她絮絮叨叨，不禁怀疑她是不是在打斗时还磕到了脑子？

　　“卿儿，身子可有不适？”尚天昊坐至塌沿，轻声询问。满眼都是慈父般的宠爱关怀。

　　尚如卿回过神，看看尚天昊又看到他后面的尚如兰和尚明风，笑道：“没有没有，好得很。以前挨的打没白挨，早练就了一身强健体魄。”

　　尚天昊闻言不知是开心还是忧愁。

　　尚如卿注意到尚明风看她的奇怪目光，视线不自觉与他对上。他的眼神充满了好奇探究，眉头紧紧纠在一起，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迷茫模样。

　　与尚如卿不解的目光对上，尚明风叹了口气，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问她：“我想了一个晚上还是没想通，长安城什么时候流行欣赏丑妇了？死丫头浑身上下没几个拿得出手的优点，实在难以理解显要们的喜好。”

　　“二哥，你在咕哝什么？要说我坏话就大声点，你这样偷偷摸摸非君子所为。”

　　狗嘴吐不出象牙，看来她是真没事了。尚明风白了她一眼，十分嫌弃道：“下次再努力折腾点，我好将你的壮举报告给大哥知道，让他也体会体会。”

　　尚如卿想到出征在外的尚重远，心虚不语。尚如兰走到塌边，牵强的笑道：“见你没事我们都可以宽心了。”

　　比起她，尚如兰的面色才更像那个受伤的人。尚如卿捏着手心，小心翼翼的开口：“听檀珠说昨晚安王也来了？”

　　尚如兰的笑容僵在脸上。

　　尚天昊深深叹了一口气，握住尚如卿的手道：“你身子未愈本不该跟你说，但是……”

　　尚天昊的欲言又止让尚如卿很在意：“什么事？”

　　尚明风替尚天昊开口，语气充满嘲讽：“你走运了，安王说要风风光光把你娶进安王府。”

　　尚如卿像听到什么天下奇闻般瞪大一双眼睛，眼珠子都要凸出眼眶掉出来似的。

　　尚天昊摇头叹息，他也想不明白：“以前总为你的婚事东奔西走，八字没一撇。如今不着急了，反倒被圣上和安王都惦记上。卿儿呀，你让为父如何是好？”

　　“爹，我发誓。我真不知道他们怎会瞧上我的！”尚如卿信誓旦旦地竖起食中两指并拢朝天道。

　　“唉，圣上那边还未有定论。安王又横插一脚，今年怕是没个安生了。”

　　檩珠在旁边听着，忽然想起尚如卿之前说烂桃花的话，还真是被小姐言中了。只是她一介下人没有插嘴的道理，只好静默一旁侍候。

　　“圣上那边用不着担心，萧太后已经亲口拒绝了。至于安王……若我嫁给安王，将军府会变成什么样子？”

　　尚明风率先吃惊道：“你想嫁给安王？！”

　　尚如兰也吃惊得望向她。面上神色变幻莫测，千言万语汇成一碗五味汤悉数咬紧牙吞进肚子里。只有那幽怨的双目仍盯着尚如卿，带着万分的心灰意冷和不解。

　　尚天昊没想到尚如卿看似没心没肺，其实却很重视将军府。他慈详道：“朝堂上的事自有你大哥和二哥操持，你不必顾虑什么。若你喜欢安王想嫁给他，尽管嫁便是。如若他敢负你，将军府绝不会善罢甘休。”

　　尚天昊的话语娓娓，尚如卿听得动容不已。自小她就被万般宠爱，到现今也从未变过。她庆幸出生在将军府，庆幸自己有个这么温暖美好的家庭。

　　尚明风还是不大相信：“你真想嫁给那个安王？他可是长安城出了名的浪荡子，比你那烂名声有过之而无不及！”

　　“二哥，我能嫁出去你该为我高兴。”

　　尚明风哎呼一声：“以后有得你后悔的时候。”言毕，拂袖而去。

　　尚天昊又道：“好了，我们不扰你休息。赶紧养好身体。”

　　尚如卿点点头，目光又巡向尚如兰。尚如兰一如往常的表情，淡雅高洁的脸上盈着淡淡的笑意，仿若那满树梨花般洁白纯净：“爹，我还有话想跟小卿聊。”

　　尚如卿如今想嫁人了，他们姐妹间的女房私话肯定很多。尚天昊点点头，退出房内。

　　待尚天昊离开，尚如卿也把檩珠支开了。

　　尚如兰坐到妆台旁，铜镜映出她姣好的侧颜。尚如卿先开口：“三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你真的知道么？”尚如兰双手平放在双膝上，膝上裙摆绣着的芙蓉花朵朵盛开，艳极一时。

　　尚如卿透过雕花漏窗望向屋外的影影绰绰，淡然言道：“你想问我为什么要嫁给安王。”

　　“你说过他并非良人，劝三姐回头是岸。可你又为何往里跳？”

　　“很简单。你看，我一直都嫁不出去，害爹和你们都忧愁不已。现下有人愿意娶我，还是身份尊贵的安王殿下，我当然求之不得。”

　　尚如兰凝眸看她，沉重得教尚如卿根本开不得任何玩笑。

　　“反正他和我名声都不好，我俩凑一对就不会祸害别人了。”

　　尚如兰忽然开口问：“你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