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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出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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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者正是钱伯,早年是将军府中的马夫,后升任至将军府总管,如今也是整个将军府中资历最老的仆人。
苏氏看都不看钱伯一眼,面无表情地问了句何事。
钱伯大汗淋漓,喘着粗气,仿佛脸上每一条皱纹里,都藏着汗珠:“禀告大夫人,小的方才听到消息,说、说偏院出事了,二夫人没了。”
“什么?!”沈伶镯听到钱伯的话,眼一闭晕了过去。
苏氏却显得极为镇定,她冷冷地瞥了一眼沈伶镯,心道,红绸不是在那里吗?难道她逼得那贱人自戕了?
“钱伯,辛苦了。本夫人要亲自去偏院一探究竟。”苏氏心中窃喜,但表面镇定,拿出了将军夫人的风范。
“那小姐她......”钱伯指了指倒在地上,脸色煞白的沈伶镯。
“咱们有更要紧的事,走吧钱伯。”苏氏瞪了一眼沈伶镯,转身便离开了。
钱伯见状,暗自长舒了一口气,又偷偷看了一眼晓晓,使了使眼色。
晓晓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领悟,待他们出门后,赶紧跑上前去,将大门闭严。
一回头,果见沈伶镯端端正正地坐在地上,只是神情严肃,没有丝毫笑意。
“小姐,您究竟是怎么了,钱伯怎么会知道您是装晕的?”晓晓走向沈伶镯,跪了下来,担忧地问道。
沈伶镯没有回答,只是突然抱住晓晓,无声地抽泣着,晓晓僵了身子,她从未见过小姐如此悲痛,难道二夫人真的出事了?
沈伶镯低声呜咽,口中含糊不清地呢喃着:“我好恨她。”
晓晓也跟着沈伶镯哭泣,边哭边安慰:“小姐,您可不要乱想了,无论怎么样,您还有晓晓呢,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小姐的!”
“晓晓......”沈伶镯抬起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好,我不哭了,你去帮我办件事,趁现在天还未亮,赶紧去采点晨露。”
晓晓并没多想,点了点头:“是,我这就去办。小姐你好好地等我回来。”
“我会的。”沈伶镯允诺道。她从裙兜里拿出一朵花,花儿已有枯败之象。
原来在回去的路上,她已经想好应对之策,在折花时竟遇见了管家钱伯,这十年来,她与钱伯未曾说过话。
若是碰见,钱伯只行一礼,无多余话说,沈伶镯也从不回应。
但这次,沈伶镯却开了先例,主动叫住了钱伯,又取下身上最贵重的首饰交给他,让他自行打点亲朋。
钱伯既拿人钱财,那自然愿替人消灾。
何况这性子冷清倔犟的大小姐是沈老将军唯一的女儿,又是第一次有求于自己,在不得罪大夫人的情况下,还是可以帮忙的。
于是钱伯便欣然同意了沈伶镯的请求,只不过沈伶镯心中还是有些担忧,她这是第一次求人办事,对钱伯还不能说是完全信任。所以心里总是七上八下,好在钱伯顺利完成任务,在紧要关头将苏氏支开,并将偏院的消息传递过来。
且不说生母梦姬之死会有何影响,光是那红稠出了事,也能让苏氏几个月喘不过气来。
总算逃过一劫,可这代价也太大了。
沈伶镯强忍着心中抽痛,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打开,那是梦姬留给她的绝笔信。
好在苏氏曾派人教她认字,如今倒也便宜了。
待晓晓回来时,沈伶镯的眼中早已一片清亮,就好似方才并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而那封信,早已被她烧毁,余下的灰尘掩在香炉里。
“小姐,晨露已经采好了,您瞧。”晓晓递上一方精致银台,银台中央凹陷进去,几滴露水汇聚在其中,晶莹剔透。
“甚好,”沈伶镯轻声说道,“就制成花茶吧。”
说罢,又将那朵枯萎的花儿递给晓晓。
“是。”晓晓接过花,微微福身,正要告退,只见一缕发丝忽然垂下,落在脸颊红肿处。
沈伶镯叫住晓晓,柔声说道:“慢着。先去擦药,再去制茶。”
晓晓一听,顷刻红了眼圈,哽咽回道:“多谢小姐。奴婢还是先去制茶吧,万一夫人回来了,也不好交代呀。”
“呵......”沈伶镯轻轻咬了咬嘴唇,她的目光紧盯着晓晓,一字一句地说道,“不着急,我们还有得等。”
“是。”
晓晓退下后,沈伶镯微微蹙眉,暗自心想:红稠可是苏氏在闺房中就陪侍的丫鬟,后来才带入将军府的,她若去了,我就不信苏氏会无动于衷,可那又如何呢?难道还去找凶手吗?这根本就无解!人人都道母亲疯了,疯了十年了,谁会和一个疯子计较?显然,苏氏只能吃个哑巴亏。
只可惜,用母亲的性命去赔一个丫鬟的性命,太不值了,红绸她根本就不配!
沈伶镯蓦地瞪大眼睛,眼中恨意如浓烟滚滚,侵蚀着原本的单纯。
偏院——
钱伯伸手探了探红绸的鼻息,见毫无生气,只得摇了摇头,禀告道:“夫人,彻底救不活了。现在需要将红绸身上的匕首拔出,但请夫人恕罪,老奴不愿沾染血腥。”
“兰莹,你来吧。”苏氏并没心思计较,她背过身去,声音中带着疲惫。
苏氏身边的二等丫鬟兰莹素来胆大,她从红稠的心口拔出匕首,用手帕包好,交给一个小厮,冷声吩咐:“拿好了”
那小厮心里虽觉得晦气,也只能双手接过,丝毫不敢怠慢。
钱伯眼珠一转,走上前去,低声说道:“夫人,老奴猜测,是二夫人将红绸杀害,最后又畏罪自尽。”
苏氏没有说话,事情和自己料想的并不一样,十年了,若是自己亲手了结梦姬,定会落下话柄,这将军府本就走的走、散的散,若是再闹出人命,恐怕会惹得天怒人怨。
所以她明知梦姬是装疯卖傻,也由着去了。
今日之事,若是红绸逼死梦姬,才算真正抚平了心中疙瘩,可惜啊,竟因此搭上红绸的性命。
兰莹从钱伯身边走过,横在钱伯与苏氏之间,面对着苏氏,恭敬地说道:“夫人,这里污秽,不宜久留,请您移步正明堂。”
“也好。”苏氏长舒了一口气,又抚了抚发鬓,吩咐道,“钱伯,命人将红稠厚葬,并派人去她的家乡,送上些银两,就说是咱们将军府体恤他们。”
“是的,老奴即刻命人去办。”钱伯后退一步,微微弯腰,应道。
苏氏嗯了一声,接着又侧头回望,大声说道:“至于那个贱人,留着,本夫人用得着。”
三日后——
沈伶镯身穿丧服,跟在一轿破落马车旁走着,钱伯控制着马匹,是为引路人。晓晓与寥寥数几的家丁跟在沈伶镯身后,个个都低垂着头,唯有晓晓不时地擦拭眼泪。
沈伶镯半路无话。
那天在主殿上,苏氏对她说,三日之后,要她亲手将梦姬以草席卷起,亲自送至乱坟岗,下葬。
不得有陪葬品,不得听见哀乐。
待回府之后,从此不得身着白衣,只因梦姬刚入府时,便着一身纯白。
那苏氏竟对母亲恨至如此,母亲究竟犯了什么错,竟不得善终!
“小姐,二夫人要跟不上了。”见沈伶镯越走越快,钱伯轻声提醒道。
按照规矩,除了引路人,其余者无论尊卑,皆不可超过亡者而行,否则会阻挡往生轮回之路。
沈伶镯这才将思绪扯回,默默地向后退了一步。
钱伯暗自思忖,为何小姐在大夫人面前与现在总有些不同。
三天前在正明堂,大夫人那般羞辱小姐的生母,但小姐仍是亲手将花茶奉上,并对大夫人的命令一一听从,似是再也不敢反抗了。
后来听闻是因为二夫人不在了,小姐彻底没了指望,也有人说,二夫人是装疯,母女俩隐忍着只为有一天能翻身,如今小姐再无靠山,还不得投到大夫人那里去,偏大夫人自来厌恶二夫人,所以小姐才不得不事事忍耐,想来以后的日子更是不会好过啊。
但如今再见到小姐,尽管她看起来是那么柔软憔悴,但钱伯却仍能感到,她骨子里还藏着冷漠和抗拒。
“还有多远?”沈伶镯目视前方,淡淡开口。
“回小姐,前面还要穿过鹤米镇,才可抵达百里陂,估摸着还得再走一个时辰。”钱伯应道。
沈伶镯听后,目光一沉,鹤米镇......
那封绝笔信上,恰好有提到过鹤米镇,那鹤米镇不仅是梦姬的故里,她学戏时拜的师姐也住在这里,信上还说,若阿镯遇到难事,可带上那青绿玉镯到此寻找师姐,师姐人极好,定会相助。
等母亲入土为安后,刚好趁此机会去找那位师姐,否则一旦回府,恐怕很难再出门了。
从前未曾出过门,思来想去觉得到时候应该把晓晓也带上,更何况她现在是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想到这里,沈伶镯转过头,低声对钱伯说道:“那么就在鹤米镇停一下吧,好给大家买些茶吃。”
她也刚好打听一下。
钱伯赶忙摇头:“万万不可,这不合规矩。”
“......是吗。”沈伶镯垂下眼帘,不再坚持。“那咱们便快些赶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