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撰组---雪暮》玄幽

5、第四章 白雪中的明蓝色

　　生活又平静了下来，只是不时的传来山上发现尸骨的消息，而斋藤回家对这件事一句也没说过。
　　“藤田家有人在吗？”门外有人喊。时尾出门见是元治。
　　“是我！杂货屋的元治。”
　　“请问您有事吗？”
　　“哦！请在上面签个名吧！”元治拿出一张纸。
　　“什么东西。”
　　“最近山上发现很多尸骨，大家觉得挺不吉利的，所以想凑钱做场法式，地点就在伐木场旁，明天举行，今天已经有不少人去帮忙了。”
　　时尾拿出印章盖上了印，说道：“怎么会有这么多尸骨。”
　　元治回答：“都是学生们发现的，听说还不少，有的已经埋了，我想不会就这么结束，这里以前可是虾夷国的战场啊！”
　　时尾送走元治后决定去帮忙。
　　会场里忙进忙出，女人们在一起大声吆喝着，时尾走在其中颇显得特别，好在人群中还有一个身着红衣的巫女，长的白白净净，不像山里的人，她走向时尾问道：“您是新来的藤田夫人吗？”时尾见她说话颇有风范，于是笑道：“是的，你怎么知道。”
　　“这里的人我都认识，可我不认识你，所以我猜的。”这个巫女说话道有几分俏皮。
　　“是的，听说这里要做法式，所以来看看有什么事可以做，可又好象帮不了什么。”
　　女孩说道：“不要紧，这些人平时干活，闲时才来帮忙，我也是临时找来扮巫女的角色。”
　　“你是这个镇上的人吗？”
　　“不是，我家在京都，只是小时侯跟着父亲到了这里。”
　　“是啊，看你也不像一般乡下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汐子。”
　　原来她就是汐子，时尾把她从头看到脚，也不觉得她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可她说谎的样子却一点也不显得稚嫩，时尾对她有点忌惮。
　　“汐子！”远处，志方之善跑来，见时尾也在这里，对她点点头。
　　“你们认识吗？”汐子问道。
　　“是啊，这是藤田夫人。”志方之善说道：“汐子，快去看看吧！山上又发现了新的骸骨。”
　　“我就去，藤田夫人，你也要来吗？”汐子问时尾。时尾才不想看骸骨，可她想看看这个汐子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她决定和汐子一起去。
　　“这次发现的骸骨聚在一起，看样子像是同时被杀的，这个地方怎么会死这么多人。真不明白啊！听镇民说这里以前是虾夷国的战场，这是真的吗？汐子。”志方之善叹言着。汐子回答：“是的。”
　　“真可怜，这些幕府军死在这里也没人管！不过他们逆时代而行，最终也只能有这样的下场！”
　　“才不是这样。”汐子突然不走了，她回头认真的对志方之善说：“他们也是带着能重整幕府的势力这个信念而来到这里的。这样的人怎么说是可怜呢，就算最后被乱枪射死，这样的信念还是不会抹去。‘たとひ身は蝦夷の島根に朽ちるとも，魂は東の君やまもらん’”
　　（这是土方岁三的辞世之句，意思是‘纵然身葬虾夷岛，灵魂永守东之君’）
　　时尾在一旁看着汐子觉得她某些地方很像斋藤，可是哪里像，她也说不上来。志方之善听这两句辞世之句，也感言道：“临死前还是这么执着，真是了不起的人，我要是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一定怕得不的了，哈哈！”
　　汐子一笑，自言道：“他的确就是这样。土方岁三先生......”
　　时尾猛一惊，土方岁三！幕末时，在京都他是无人不晓的人物。后来政府颁布公文说他战死在北海道，难道是这里吗？时尾越想越不明白，仿佛有人在她心中斩断了其中的关联。
　　发现骸骨之地已经站满了人，小田也在其中守着，不准任何人靠近。时尾、志方之善和汐子只能从旁观望。在人群中，时尾看见了他。
　　斋藤站在那里，依然保持他应有的镇定，只是手连划好几根火柴都没能把烟点着，时尾看不清他的正脸，可能够察觉到他背后背负的沉痛。
　　“埋了吧！”斋藤只说了这句话，周围人开始行动了，他转身走下来，看见时尾，楞了一会，没有说话就走了。
　　尸骨埋好后，汐子走上前去，双手默默的行礼，志方之善也做了同样的事，只有时尾还站在一旁，对刚才斋藤的离去不能回首。这些都被汐子看在了眼里。
　　第二天晚上，法式开始了，镇上人都早早闲下家里的活来到伐木场前，学生们也来一起超度亡魂，男人们点着火把，排成长长的队伍，汐子穿着白色的衣站在人群前面，中间坐着镇里的长辈和没落世族的后人，时尾跟着女人们一起排在队伍的最后，场内鼓声阵阵，不时传出诵经声.时尾偷偷朝四处张望，却没有找到斋藤的身影，纳闷心道：“他到哪里去了？”人越集越多，她开始有点不安。
　　“藤田夫人，你要去那里？法式马上就要开始了。”汐子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这个年轻的女孩有股逼人的魄力。
　　“请问你看见我丈夫了吗？就是昨天在那里看见的。”时尾觉得自己有点傻，她明知道这个女人认识他，可还是要装做不知道。
　　“您把他弄丢了吗？”
　　“弄丢？”
　　“然到不是吗？您是他的妻子，都不知道他在哪，我又怎么可能知道。”时尾对她有点生气，可又要装做有风度的样子，笑道：“说的也是。”
　　“您每次都是这样忍耐的吗？”
　　“什么意思？”
　　“明明心里很生气，却要装做不生气的样子。”
　　“你......”
　　“您自己去找吧！我在这里还有事要做。”汐子转身就走，时尾赌气道：“我会自己找到他的。”汐子停下脚步，回答：“但愿您能找到他。只是他不会永远都在一个地方等你。”
　　时尾一个人悄悄离开队伍。人们全都集中在法场里，伐木场四周变的异常空旷，她在法场外来回走了好几遍，还是没有找到他，法式已经开始了.时尾只能确信他没有来这里，可如果不在这里，他又能在哪？风呼呼得吹着，被砍伐的山林在夜晚显得十分诡异，时尾一个人走在这里有点害怕，不知道前方会是什么？她想回头，可昨日的一幕又浮现在脑海里，不禁让她想道：“会不会在那里呢？”时尾看着上山的路，黑漆漆的仿佛是个无底洞，她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在山上，然道这样还要冒着危险上山吗？她犹豫不决，反正法式结束后他会自己回来的，何必找这些麻烦呢？时尾对自己摇摇头，她要回到人群中去。
　　\'他不会永远都在一个地方等你。\'
　　汐子的话还在耳边，是啊，他的确总在等着她。在船上，她感到无依无靠的时候却能在她最熟悉的地方看见他，就像天上的北极星，无论走到什么地方，它永远都在那里。时尾抬头看着天空，今夜的天是那么透亮，黑暗中缀满满天的星辰，突然间，她不在觉得孤单和害怕，她要在黑夜中独行。
　　山中的树高大无边，遮满了天空，地上早已经被这里的学生们踩出一条上山的路，时尾踏在这条路上，一步一步小心的走着，她不能退却，黑暗只能更快的让她寻找到光明，路渐渐开阔了，她绕过大大的一个弯后，树林的尽头逐步显在眼前，出口的亮光驱使着她，她追逐着这道光，迈开步伐，眼前的一切让她惊叹了。
　　放眼一马平川的辽阔，远处是蜿蜒起伏的山峰，近处是白雪平川，时尾慢步走进去，身体被包容在这天地之间，夜晚的星空在头顶上闪耀，山风抚过她的衣袖，就算世俗的心也会被这片纯白色给震撼，可这又是多么孤独，因为这里是一个人的世界，没有分享与期待，是无人踏足的境地，可刀光剑影却曾在这里闪耀，杀戮的吼叫也曾在这里响彻，火鸣的硝烟味弥漫在这里的天空，起伏的山岚埋下了这里的尸骸。但雪覆盖了这一切，不仅让这里变成了最美丽的风景，也让人遗忘了曾经在这里拼杀的灵魂。
　　刀光！在黑暗中颤动着，劈开凛冽的寒风，飞溅出一片白雪，落得一身苍茫，却也挡不住那一身那鲜艳明蓝色。时尾快走几步，看见的是一个活着的人。他背负着死去的人的灵魂冲杀在这个阵地里，继续挥舞着他的刀，仿佛前面就是千军万马，他是否曾经也把自己的热血和生命洒在这片土地上？是否也曾留下自己的灵魂与他们陪葬？时尾流泪了，她终于明白了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进入他的世界的，因为这不是属于她的世界，所以任她如何伸手，任她如何追逐，却也无法抓住他，她认识的叫藤田五郎，而他不是。她还能说什么呢？她充满幸福的微笑着。
　　“您终于还是找到他了。”
　　是汐子.
　　时尾感激道：“谢谢你对他的照顾。”汐子摇头道：“我没有照顾他，是他照顾了我。”汐子的眼睛看着斋藤，说道：“很漂亮，是吧！这才应该是斋藤先生。”
　　时尾已经不想知道汐子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已经没有必要，对他们来说，她才是局外人，可汐子却说道；“您对斋藤先生的过去一定都知道吧！我是在父亲的坟前才遇见他的
　　父亲是个落魄武士，也是个酒鬼，所以他没什么朋友，看见斋藤先生时我还大吃一惊呢！每次父亲喝了酒，就会说起当年在新撰组的事，还说土方先生的的事，不过土方先生已经死了，可活着的人都遭到了流放。”
　　“流放？”时尾惊讶着。
　　“斋藤先生一直很照顾我，后来东京的学生团来了，在这里伐木开荒，发现了尸骨。从那之后，他就常来这里，其实我对父亲的事不太了解，可我看见斋藤先生每次一个人在这里的时候，我就觉得父亲是个了不起的人，因为他也曾经和斋藤先生一样。”汐子自豪的对时尾说。
　　“你们常在一起吗？”时尾有点不甘心的问。汐子看着她，说道：“是的，斋藤先生是个好人。”
　　时尾不言语了，汐子看她这样，说道：“斋藤先生虽然很少说话，可他在我面前提的最多的就是你。”
　　“真的吗？”
　　这次反倒是汐子有点不甘心。她说道：“他说你不喜欢这里，想回东京去。”
　　“我......”
　　“所以他一直都在深深的自责。”
　　“是吗......”
　　“不仅如此，他连我送他的护身符都还给我了。”
　　时尾想起护身符的事，汐子嫉妒的说：“因为斋藤先生说他已经有一个了。”
　　“汐子......”时尾也是女人，她明白汐子的心意。可她没有理由再抱怨，对汐子她只有感激。
　　“谢谢你今天告诉我这么多的事，还有关于他过去的事，谢谢！”时尾对她行礼。
　　“原来您不知道斋藤先生过去的事？”汐子惊讶道。
　　时尾点点头。
　　汐子苦笑着：“看来他真的在乎你。我还是走吧！再见，藤田夫人。”
　　“汐子！”时尾喊住她：“也祝你能幸福。”
　　“谢谢！”
　　汐子走了，时尾回头发觉他正看着他，她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过去呢，虽然他就在眼前，却又是那么遥远。他凝视着她，似乎有很多话要说。时尾笑了，既然她已经来到这里，为什么不上前呢？结果是什么她不知道，可她愿意为眼前这个男人冒险，这次，她无论如何不会再放手了。
　　时尾走到他的身边，看着他一身明蓝色的队服，笑道：“过去的你就是这个样子吗？”
　　“是的。”斋藤想解释，可时尾闭上眼，轻轻的摇着头对他笑道：“上山的路，真的很难走，可我还是任性的上来了，看到四周黑漆漆的，真的有点害怕，有时我也感到后悔，可一想着是要去找你，就让我不得不再站起来。即使你把我丢掉，或者一个人身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你的心也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我也会像现在这样去找你的，直到找到你为止。”
　　山下传来轰鸣的鼓声，学生们高兴得飞跑出来，庆幸这又长又沉闷的法式终于结束了，欢笑声响撤在山林之间。
　　“既然你无法选择是活在过去还是现在，不如就和我一起等待未来吧。”时尾笑着说出了和他当年一样的承诺。斋藤默默的看向天空，却紧紧得牵着她的手。
　　“这里会有新的一天吗？”
　　“一定会。”时尾听见了学生们的欢笑，志方之善也在人群中愉快得笑着......
　　“是啊！一切都结束了。”
　　斋藤回头看着她，雪从天空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