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白》李想渔

14、14

　　店内持续升温，江响热得用手充当小扇子给自己的脸颊扇了扇风，随后卷起衣袖。那点儿风根本无法作数，他脸上的泛红一点儿也没减下去。

　　相比之下祝白也没好到哪去。

　　许云这些天总是给他发消息，让他千万注意倒春寒，别不小心感冒着凉，因此校服之下是一件加绒的套头卫衣。这会儿热了，祝白也只能拉着领口，试图让没有方向的空气进入带走热量。

　　事实证明，江响在选串串方面确实不赖，祝白一串接一串，根本停不下来。跟家里的烧烤不太一样，外边的串串上香料的品种更多，更未知，虽然知道是很廉价的东西，却带来他意想不到的口感。

　　江响见他吃得尽兴，自己也开心，笑眯眯地一口一烧烤一口酒起来。

　　美滋滋地灌了一口啤酒，冷柜制造出来的清凉顺着喉咙而下，把江响舒服得不行，他啊了一声，低喊到：“爽！”

　　“今天吃完这顿，明天可就得好好学习了。诶，还没仨月就要考了吧？”江响拿出手机看了眼，“今天都二十五号了。”

　　“是，六月初就考了。”

　　喝了点酒的江响想不了那么多，没了顾忌，随心关心起祝白的成绩，歪头问：“准备得怎么样？打算考哪？”他把头歪向另一个方向，又问：“有把握吗？”

　　这个问题，祝白放寒假时没少被问，虽说心中略有不耐，但次次都乖巧地拿官话交代：“准备的还可以，还没想好考哪里，想好了一定是有把握了。”

　　但这次不然，既然是诚心交友，祝白便不想敷衍他，于是看着对方的眼睛，认真道：“我成绩不错，打算考Q科大，认真准备的话，不出意外能考上。”

　　Q科大，理工类的扛把子大学。江响一听，先是一愣，随后说：“好厉害啊，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祝白听了抓抓头发，这是他第一次对外表露自己的意愿，本想谦虚一把，结果听到江响说：“偷偷告诉你，其实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是个坏学生。”

　　他不解，正想问为什么，江响又接着说了起来：“你那个头发，简直是非主流专属色，衬得你有点凶。然后你又比我高，搞得我都有点怕你。”

　　祝白正想说那个头发是个意外，对面又叨叨说了起来：“不过还好，你把头发染回来之后，看着舒服多了，不然我老想起日漫里的那些校霸。”

　　听见对方把自己比作日本漫画里的人物，祝白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他记忆中，日漫里的那些人物长得好像都还不错吧。

　　这家烧烤店开在此处，除了上班族也不乏二中的学生前来，江响身后的那一桌就是一群学生，身着二中校服，有男有女，像是课余出来聚餐的。

　　江响没有察觉到他身后的目光，正对面的祝白却时不时能接收到那几个女孩子的目光，因此他要么低头吃串，要么抬头喝可乐，要么和江响闲聊，以免和她们对上眼。

　　然而就在祝白仰头喝可乐之时，江响突然拿起啤酒瓶，把酒一口吹光了，然后嘭地一声，把酒瓶敲在桌上。

　　祝白吓一跳，忙正襟危坐，而店内的其他顾客听见声响也转头朝这桌瞧了眼。见江响半垂着眼帘，一动不动地盯着桌面看，祝白问：“怎么了吗？”

　　“好后悔啊，我大学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开展一段美好的恋情。”江响说着，伸手拿起一根串吃了起来，“在美好的清晨和喜欢的人一起学习，在有限的傍晚和喜欢的人一起散步，不用担心今天要不要加班，明天会不会还这么忙，也不用担心兜里的钱够不够吃饭。”

　　江响嘴里咀嚼着肉，嚼着嚼着，吐字越来越不清楚，加上周围人声嘈杂，祝白只知他嘴巴一张一合说着什么，却听不大清楚内容，更像是江响在自言自语。

　　祝白趁此把椅子挪到江响的临近边，顺便躲开那桌学生的目光。

　　江响察觉到他的动作，侧过头来，伸手搭在他肩上，以一副过来的神情沉重地对他说：“真的，等上了大学，一定要找个对象，谈个恋爱。”像是想到什么，他又按了按祝白的肩：“但是也不能把学习放得太轻，免得毕业了像我一样苦。”

　　跟打开了话痨模式一般，江响滔滔不绝地在祝白面前说着话，说曾经的学业，如今的工作，未来的理想。其中有几句，祝白记了一辈子，这是后话了。

　　看着桌上的三个空酒瓶，席间一句未劝的祝白终于后悔了——喝了酒的江响真的太能说了。

　　虽然酒喝得上头，但江响仍没有忘记买单这事儿，即使行走的步伐已经歪曲。

　　夜里风凉，祝白穿外套的功夫，江响已经一走一颠地朝收银台行进，连外套都忘了拿。他赶紧捞起旁边椅子上的外套跟上去，扶住正往后倾斜的某人。

　　江响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倾斜时，脑子里正在绕毛线球，止不住地发懵，当后背贴上年轻人宽厚温暖的胸膛时，他抬头看了眼，小小声说了句谢谢。

　　隔着针织衫，祝白搭在江响腰上的手都能感觉到这具身体的单薄，才稍稍出神，手背上就挨了一下。他不解的皱眉看他，谁料出手之人却一本正经地说：“好好走路！”

　　就目前而言，除了话多，走路打颠，以及脸颊上泛起的红云，江响上头之后并没有造成什么很大的动静。祝白回头看了眼桌上还未来得及被收走的三个空啤酒瓶，心想自己的酒量大概比江响好些。

　　江响离了祝白，走到收银台前刷了微信付款，回头见他盯着餐桌发呆，出声喊他：“小孩，快来。”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祝白眉间生出一丝不耐，仍走了过去，在看见江响双眼迷茫地伸手搭上自己的肩后，心里那点起又消减了下去。

　　算了，不和醉鬼计较酒后失言。

　　天上的云被晚风吹得一朵不剩，仅有一块黑漆漆的幕布点缀着几颗零星高悬着。

　　祝白叹了口气，迟到地在心里对向航那晚的照顾说了声谢谢，紧接着伸手覆在肩上那只手的手背上，轻声却严厉说：“扶好，摔倒了我可不管。”

　　嘴上虽无情，实际上祝白仍老老实实地顾着室友。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他生生走出了四百米的错觉。其间风吹打树叶发出的沙沙声，被江响以为成野猫发出的动静。

　　快九点，小区里的灯还亮着，祝白眼疾手快跟上去抓住某人的手臂，阻止了江响把草丛当泳池扑的行为。

　　听见江响嘴里反复念叨着“小猫咪”，祝白忙在他耳边哄：“那是树叶的声音，小猫咪在家里呢，黑米糕在家里等你呢。”

　　江响定了定，抬起眼问：“黑米糕？”

　　祝白抗拒不了这双亮晶晶的眼睛，点头回答他：“小黑猫黑米糕，它还在家等你你不记得了吗？”

　　二话不说，江响掉头就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步伐虽快路线却曲折，好不容易才踩上了楼梯。

　　终于扶好人的祝白伸手摸上墙壁，在印象中找到了灯的触摸开关。

　　灯一亮，江响“啊”了一声，一步一步地蹬上楼梯。而祝白则伸手候在他后腰的位置，不敢触碰。

　　江响这天出门前，给黑米糕送了一个自己拥有多年的玩具小熊，是他表妹送的。

　　大约是因为嗅着熟悉的味道，黑米糕在家里乖巧了许多，没事玩玩具，饿了吃饭，吃完自产自埋，没给家里的环境造成多余的负担。这会儿听见门外的声响，整个猫都机灵了起来，竖着耳朵认真探听动静。在确认是自己人以后，它跳下沙发小跑到了门口候着，尾巴一摇一摇的。

　　于是祝白打开门，摸开灯后，看见的就是这副场见——黑米糕像小狗一样，端坐在鞋柜前等着他们回家。

　　而江响则带着一身酒味捞起黑米糕，揣进怀里跑到沙发上躺下。

　　祝白关上门，回头正想把江响带进他房间里休息，却见对方正眉眼弯弯，和黑米糕鼻子碰鼻子。

　　真是谁也不输谁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