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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我被晏九辞带回了禁阁,寻了个阁中的医师帮我简单处理了伤口之后,他用繁重的锁链将我拷在曾经居住的房间,不能离开。我不知道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

      晏九辞将我囚禁数日,每日派人来送食茶饭,手腕和脚腕拖着厚重的玄铁,我武功尽废,虽然全身的筋脉被接好,却大不如前,载不动玄铁的重量,抬不起手臂,只能重重将它垂在地上,多走几步,都有些艰难。肩上的伤口早已结痂,有些发痒,却挠不了。

      全身上下的枷锁,伤口,对于我来说不算什么,只是我有些不懂。

      他早便同我说过,“对于杀手来说,感情是多余的。”

      依赖他,惧怕他,爱着他,也绝望于他。他是冷血的恶魔,我的感情太过挣扎,装的小心,承认他不会爱我。我想要自己的一方净土,却脱不开这宿命的枷锁。

      .......

      那是雍州大雪纷飞的季节,白雪皑皑,漫天飞雪,整个世界都有些安静,酒肆的茶炉滚烫着沸水,旁边便是木柴的“喳吱”声,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便会有人进来,买上一壶温酒。街上却因这大雪,有些冷冷清清,人迹稀疏。

      这一天正是冬至,黑夜最长的一天,有个破布衣衫,衣不遮体的小孩,满脸脏兮兮,蓬头垢面,浑身被冻得僵硬,小心翼翼的想要靠近那酒肆,企图借借暖光。

      不料被酒肆的小二发现,“哪来的小乞丐,快点滚出去,不要耽误我们做生意。”

      酒肆的伙计觉得她染得一身晦气,影响了客人,很快便将她赶了出来,唾了两口在她身上。

      司徒梨眼中有些氤氲,许久未进食,腹中空空。光脚踩在白色的雪中,脚上已经生出了冻疮,十一月的冬风刮在她脸上,冻得生疼,除了头上有顶御寒的绒帽。

      她坐在地上,忍不住搓搓手去揉脚,实际上全身快要失去知觉。

      她想,再这么下去,恐怕马上就会冻死再街上。她的鼻头一窒,难过,却落不下泪来。

      司徒梨出生在雍州“人间四月芳菲尽”的春日里,那也是梨花盛开的好日子。娘亲为她取了这个名字,诗出子瞻: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
      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娘亲是个满腹诗书,才华横溢的女子,年轻时便嫁给了征战沙场的爹,一身从戎,是个将军。诞下了她,一家人还算圆满。直到不久前,密报说爹叛国通敌,全家便被诛了九族。

      爹一向为人忠厚老实,恪尽职守,被人弹劾,当今圣上是个草包,便坐实了这莫须有的罪名,致使一家上下无一生还。
      她却在侥幸下,逃了出来,便流落至此。

      想到这里,她这仇,报不了,甚至自己马上也要冻死在这寒天,她想找个有草垛的地方,在街角边,没有肆意的寒风,至少她会好过一点,踱步走着,她的意识却越来越混沌。

      不时,便听到一声高呼,街巷中传来一声惨叫,她使劲让意识保持清醒,便看到不远处,一个少年玄衣华服,墨发玉冠,手中提着一柄剑,死死按在一个人的胸膛,血从上面流下,直到那人不动了,少年拔剑,将手放在唇边,舔了舔血。

      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到无法言语,惨叫一声,害怕的向后退去。

      那少年察觉到了异样,转过身,看着她,向她走来。

      她想要逃跑,手脚却已经被冻得失去了直觉,旁边突然出来两个黑衣人,蒙着面,将她按在地上。

      那少年走过来,摆摆手,示意黑衣人退下,他的双手染满了鲜血,将剑抵在她的下巴上,说道:“小东西,你看到了我的脸。”

      只要一瞬,他便可以结果了她的性命。

      那少年瞳孔幽深,眉宇凌厉,面容冷冽,却生的十分俊美,好看的过分。

      她竟一时之间看呆了。

      她坐在原地,不争气的吞了吞口水。

      少年看着她这般不争气的模样,不禁失笑出声,那沾满手的血,从怀中拿出一颗盐渍的梅子来,蹲身递在她的面前,问道:“小东西,想不想吃?”

      她有些认真的点了点头,想要去他手中拿取,他便递给了她,看着她有些忐忑的吃下,有些酸酸甜甜的,那味道迅速融化在嘴中,她许久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有些意犹未尽的看着他,他却再没有掏出同样的梅子来,而是伸出手,说道:“既然无家可归,那便跟我回去可好?”

      雪花落在他的肩头,他没有嫌她脏。

      她抬起头,脏兮兮的脸上有些愕然,看着他伸出的手,愣了好久,点点头,将手伸了出去,触在了他的手中,沾了血渍,却没有多少冷意,

      那个时候,一生,便认准了一个人。

      在那个冬夜,她没有死,被带回了禁阁。

      禁阁收纳了一批无家可归的稚儿,她不是唯一一个,她却总觉得,她是握着他手的唯一一个。

      从那天开始,一直到她成为杀手的那一天,六年,她再未见过他。

      禁阁豢养的稚儿,并不是伟大到为他们提供温饱,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将他们培养成为禁阁自己的杀手,只为禁阁卖命,为禁阁生,为禁阁死。

      从五岁,拿起的刀,劈向同伴,抽刀,出刀,旋刀而刺,训练,不停的训练,没日没夜。最后竞争,角逐,两只手磨起了许多大小不一的水泡,再挑破。

      她一路走来,手上染满了同伴的鲜血,禁阁不会养着无用的人,他们培养一批杀手,需要很大的投入,优胜略汰,杀掉对方或者被杀,这就是禁阁的规则,只有几个人,可以活到最后。每天都在提心吊胆,深深的恐惧中,睁眼,便是冰冷的刀刃。她也会受伤,一刀又一刀的伤痕,血流不止,最后结痂,留下疤痕。

      她不知道为何会走上这条路,阴差阳错,她知道,活着很辛苦,可是只有活下去,兴许,还能为爹娘报仇,兴许还能见到他。

      她知道了,他是禁阁的少主,名叫晏九辞。所以,她一直很想再见到他。她便更加努力,只为有一天,再见到他,能够在他的身边。

      一直到十一岁,她接到了禁阁第一张阎王贴,去刺杀一个富商,瘸着腿的。

      她扮作府中的丫鬟,在那人家宴结束后回到房中,有些醉醺醺,她手中的匕首在那人毫无防备之下便刺了去,没刺中要害,被躲开了,那人将她一下子直接摔在了地上,她重重吐了口血,整个人都有些发晕。

      那人也受了伤,本就腿脚不便,拿起旁边的椅子,向她走来,准备重重的劈在她身上,多年练就的能力,虽然受了伤,但是行动灵敏,躲了过去,直接扑在那人身上,一刀正中心脏。

      那人剧烈晃动,企图将她甩在地上,她却死死按住刀,直到对方断气。

      手中染满了血迹,由于争斗,汗水浸湿了衣衫。

      她整个人都在抖,脸色惨白,看着地上的尸体,然后开始干呕,曾经,她杀死了那么多的同伴,一刀一刀,鲜血横流,如今却仍然不适应,这是她的第一个刺杀目标,是比她年长许多的成人,依然不习惯。

      她掏出怀中的阎王贴,禁阁每执行一个暗杀的目标,都会提前写下将死之人的名字在阎王贴上,由杀手在任务顺利完成后,用死者的血迹规整划去阎王贴上的名字,才算任务圆满结束。

      她的手在沾血时止不住的抖。

      外边有人意识到了这边的响动,过来看看,她有些慌乱,快速翻窗逃出,最后从院落僻静的狗洞里爬了出去,逃出生天。

      这是曾经的司徒梨,那是成为杀手的仪式,从那之后,她真正成为了禁阁的杀手,

      ......

      也是从那天开始,我终于再一次见到了晏九辞,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刺杀任务成功结束后,玄将我带到晏九辞的身边,数年未见,他已是禁阁的主人,更加风神俊朗,他斜靠在禁阁阁中的主座上,手中把玩着一张阎王贴,气定神闲。

      阎王贴上的人已经毙命,鲜血将那贴上的名字已经划去,有些模糊不清。

      他看着我,跪俯在地上,问道:“任务完成的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他这么问道,原来他已经不认得我。

      禁阁的杀手,在培训时,只有最后几个留下来的人,为了方便记忆,会随便取个代号。

      那一刻,我却有些冲动,我说了自己本来忘却在脑海深处很久的名字:“司徒梨,东栏梨花的梨。”

      修险些要冲上去捂住我的嘴。

      这是我第一次正式介绍自己,我只希望,他能记得我,这个名字。

      他皱皱眉,“啪”的一声响,左手中的阎王贴应声而断,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声音有些清冷:“以后便只叫‘离’吧,别离的离。”

      我心头一窒,低下头去。

      从今以后,你就是杀手——离,只能是离。

      ......

      那天,是修请罪后将我硬生生拽出了主阁。

      晏九辞是个喜怒无常的人,他只喜欢听话的杀手,奴隶,我言语有些不受归束。

      修身上还有其他要务,将我留在原地准备离去,末了,丢了句话给我,他说:“你好自为之,”

      他让我好自为之。

      那天回去,我便发了高烧,倒在床榻上,过了几日,才有些好转。

      梦里,我总记得那个雪夜,他手上沾着血迹,将一颗糖抵在我的手中,然后一晃,便是他倚靠在座上,模糊了表情,那不容置喙的语气,森冷如斯,令我整个人不寒而栗。

      修见我刚当上杀手,不懂规矩,而我本身太过年幼,恐我再生事端,便心中有些怜悯,让我跟随他身后。

      禁阁做的是杀人的买卖,找杀手暗杀,会根据雇主的需求,目标的难度决定交易的价格。有时,收取的不一定是钱财。自然,杀手也分了不同的等级,去接对应的任务,而阎王贴会显示不同的任务难度,分配给对应等级的杀手,五道最高,依次递减。

      而修是禁阁五道的杀手,又是禁阁顶尖杀手之一。

      他闲来便会指导我左右,教我练功,传授经验,以便我快速胜任杀手这种生活。

      在五道杀手的指导下,我进步飞速,很快便超过了同批的杀手。

      之后的几月,也大大小小接下了许多任务,一刀一命,一张张接下的阎王贴在被递回去的时候愈发干净利落,我已不再惧怕杀人,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

      初春,我成了二道杀手。

      我本身天赋极佳,又有修这样的高手指导,再加上自己刻苦勤勉,成为同龄杀手中的翘楚。

      拿到二道的阎王贴,我有些高兴,便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修,而当时,修接了五道任务去往了梁州,迟迟未归,我便在禁阁中等着。

      这一等,就是好几日,过了他的归期,直到听闻修的死讯。

      在禁阁,杀手殒命是一件很稀疏平常的事情,我只是没有想到,独步天下,罕有敌手,的禁阁五道杀手,竟长眠地下。

      他接了五道任务,被人剜了双眼,死在了梁州,连尸体都没能弄回来。此前,修也经常接五道任务,却从未失手过,他是我所熟知的禁阁中寥寥无几的顶尖杀手之一,也算得我的半个师父,我没想到,他就那样死在了梁州。

      他曾经说:“禁阁的杀手,为禁阁生,为禁阁死,终是要一生侍奉禁阁的,直到生命的尽头,在禁阁,你只是杀手,不再是自己。”

      禁阁死去的杀手太多太多,没有任何的仪式,没有墓碑,衣冠冢也没有,晏九辞将修的名字从禁阁杀手册上抹去,送进了禁阁的长眠冢中,同其他死去的杀手一般,铭牌被丢在了一起,化作一抔黄土,没有人去祭拜,也没有人再会想起。

      没有人提起修,他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没有人会他的死感到不习惯,那么的冷漠。

      在禁阁,没有第二个选择,我只能尽我所能,活的更久一些,或者说,不要死的太过难看。我手中的刀越来越快,我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的失误,避免自己受伤。我知道,我会接越来越难的任务。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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