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孤岛连成大陆》何言x

1、冬日

　　没有一个冬天不可逾越，没有一个春天不会降临。
　　一些射向内心的期许会在琐碎的生活里诞生，一些面向世界的梦想会从平淡的日子里升起。

　　可是梁柯知道，这个春天没有来。

　　按下发送键，微博立刻弹出了许多新消息提示，孟锦并没有立刻查看，直接合上了笔记本。她转过头，看向阳台，梁柯一根又一根地抽着，大概四五根了。
　　男人感受到了背后的视线，转过身，怔愣了一下，掐点烟，回到了室内，似有不满地抓了抓头发。
　　“私人医院也经不起你这么作践那。”病床上的女人轻笑了一下，“少抽点。”
　　“少不了。”
　　梁柯没什么好气地呛了一句，又意识到什么，立刻接上一句，“我也就是愁的。”说罢抬起手，轻轻地用大拇指拂过她的脸颊。
　　孟锦的五官长得十分大气，精致漂亮但不娇贵，早些年也是个傲气的主，眼角微微向上扬了一些，自信又骄傲，没人敢招她生气，不过倒没一点刁钻刻薄样。可现在的她坐在病床上，靠墙仰着头，脸色苍白得有些不合时宜，面庞消瘦，细看，眼下还有淡淡一层黑眼圈。
　　“别摸了，年老色衰了，早点找个更年轻的妹妹代替我吧。”
　　“说什么胡话呢。”只是一句玩笑话，梁柯的脸色却木了几分。
　　“没说胡话，认真的。”孟锦收敛起了笑容，怔怔地看着正前方，微微垂下眼眸，叹了一口气，“有点冷，把空调打高一点吧。”
　　梁柯放下了手，看着孟锦这副模样，沉默了许久，“好。”
　　今天的上海并没有那么冷，只是天气阴沉了一些，城市也像一座空城——才大年初三。
　　梁柯和孟锦，今年在私人医院里度过了一个一点都不热闹的新年。
　　对于这个新年，孟锦一点都不开心，梁柯也开心不起来。
　　他走出了病房，在房间门口靠着墙蹲了下来，额头抵在膝盖上，深呼吸了几口。
　　路过的两个护士没有停留，看了他一眼，又不忍地加快步伐离开了。
　　没有人打扰他。

　　心脏配型依旧没有结果，梁柯在阳台上接的那个电话，对面告诉他，国外目前也没有能够匹配的心脏。
　　孟锦已经等不起了。
　　一年前，孟锦突发一次急性心衰，才查出心脏衰竭，梁柯的整个世界都被突如其来的噩耗占据了。
　　孟锦那时只是笑了一笑，“是嘛，我一直觉得我身体挺好的，吃嘛嘛香。不过我姥姥以前就是心脏病走的，这玩意儿还能隔代传啊？”
　　梁柯将自己的事务所甩手给合资人，托了所有关系帮她找医院，找医生，找团队，找配型。
　　孟锦没有反驳什么，她说，她也惜命。
　　惜个屁。
　　梁柯抬起头，医院的走廊里空无一人，私人医院，贵得很。他站起身来，自嘲地笑了笑，什么医院，都快成他家了。
　　又站了几分钟，梁柯捋了捋自己的衣服，转身回了病房。
　　“这次报告怎么说？”孟锦穿着一套宽松的居家服，背上披着一条毛毯，袜子也没穿，趿着拖鞋在屋里走。
　　梁柯看到这场面，皱了皱眉，“不是冷么，回被子里去，瞎溜达什么。”
　　“我觉得我腿变粗了，我觉得不行，得走走。”
　　梁柯把孟锦抱回床上，捏了捏她的腿，确实有些浮肿，“天天躺着，这不是很正常么。”
　　“那不就成了，我走动走动，就当减肥。”
　　“减个哪门子的肥，我觉得你又轻了，要运动就多穿一点，给我把袜子穿上，不怕感冒啊你，多穿几件，要不就待在被子里吧。”摸了摸孟锦的头顶，“报告没什么异常，最近挺稳定的。”
　　稳定个屁。
　　孟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想回苏州，老家，我院子里那栽迎春该开了。”
　　“行，等春天吧，这几天还是太冷了。”梁柯原地盘坐了下来，依靠在床头，轻轻地把头倚在了孟锦腿边。
　　孟锦用手一下一下地顺着梁柯的头发，“早点回去吧。”
　　梁柯扭过头，将疑惑地目光投了过去，“现在回去，那花还不一定开了呢。”
　　“谁知道我还撑不撑得过这个冬天呢。”孟锦把头向后一靠，再次望向了窗外，微微仰着头，眼底似乎在酝酿什么情绪，眼眶有些泛红。
　　梁柯怔愣了一下，“说什么呢你，已经在找配型了，很快就能找到移植心脏了。”
　　“你又何必唬着我呢，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没多少时日了，带我回去看看迎春花吧。”
　　“……”梁柯许久没有出声，抬起头，脸上已经布满了泪痕。
　　“下一个春天……我可能等不到了。”孟锦深深吸了一口气，“梁柯，别这样，我不想哭……”
　　“孟锦，孟锦，你别，春天肯定……肯定会来的，配型也一定等得到的，你知道的，我有很多钱，我肯定能治好你的。没有逾越不了的冬天，你再，你再等一等，春天会来的……你再……陪我走一段，再陪我走一段……”
　　“那就等春天，等春天来了，我们回苏州，去看我的迎春。”孟锦弯着腰，吻了吻梁柯的额头，“我后悔了，要是我死了，你也不要爱上别的姑娘，你是我的爱人，我的梁柯，我很自私地希望着，你能带着剩下的半个我，走完余生。”
　　“都是你，我就是剩下的半个你，不会有别人，你不要丢下我。”
　　迎春花，迎春，可此刻的梁柯，只希望这个春天可以再晚一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