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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九章 邪音 ...

  •   三月三,帝京满城飞花,千里红絮。广寒台上点将,黑色铁甲泛着银光,浩浩荡荡出征。

      萧叡临台远望,送走了领兵前往楚国边境换防的心腹大将和五万子弟兵,在震天的呐喊中,仿佛又回到了策马疆场,纵横领兵的那个时候。

      文官武将随侍,一个文官站出来说道:“陛下此举英明,可谓是防患于未然。楚王狼子野心,与巽国结亲后,既无后顾之忧,定会图谋进取。今日三月初三正是巽国世子与楚国公主大婚之日,陛下点兵出征换防边境乃是示我天威之举!”

      萧叡淡淡说道:“城楼上风大,诸位大人都先回吧,文卿留下。”

      文守元心下了然,只默默等着众人退下。

      萧叡拿出袖中收着的奏折,又仔细看了一遍,念道:“令自今年春日始,上至御造官府,下至大小行商,自吴国禁购丝茶,只收粮米;自楚国禁购粮米,只收丝茶。再使吴国粮米经漕运以贱价专卖于楚,举国上下不尊此令者,严惩不殆。”萧叡笑了一下,问道:“吴国米贵,楚国米贱,吴国丝茶质优于楚国,然而你让朕只从贵的地方买米,买完千里迢迢运到楚国还要贱卖,反而去楚地只高价回收劣质丝茶,朕只怕朕的国库会越来越穷啊!”

      文守元答道:“回禀陛下,吴国与我方交好,最怕的便是他们被楚国拉拢。若经济政策对两国均同,则他们更容易有一致的利益,首先臣要使他们站在利益的两面,又谁也不能让他们舒服地得利。接下来更重要的则是,楚国与我方势同水火,边境挑衅不断,一旦战事大规模爆发,掌握粮草命脉格外关键。如果我们大肆在楚国收购丝茶,炒高丝茶市价,却坚决不买粮,还以低于楚国市价的钱销售吴国的精米,可想而知自第二年起楚国农户便会荒废种粮的土地,改营丝茶。虽然我方短期之内银钱吃亏,但假以时日,我方便能掌握楚国粮米命脉,一旦我方断供,则楚国不攻自破。”

      萧叡想了想说:“吴楚也不是傻子,他们的商人可以直接往来,未必经过大景。”

      文守元答道:“南方割据分裂,吴国、楚国领土都不复开朝分封之时,领地大大缩小,二者之间最短路线还夹着巽国,巽国表面上已经臣服,陛下可对其施压。再者说,巽国虽然商贾往来繁盛,但山高水峻,运输成本颇高,素来走的都是珍稀药材、精品工艺、贵价金玉器物,运大米也太不划算了些,耗时久,也易受潮。”

      “你倒是很了解巽国。”萧叡不满地嘟囔了一声,又讪讪问道:“苏淇派到户部帮忙一个月,可还好?”

      文守元尴尬地笑了一下,拱手道:“陛下英明。”

      “他为什么自己不来说?要借你的折子?”萧叡这话已经抑制不住火气了。文家世代高门显赫,文老太傅又是帝师,就算以前萧叡疯疯癫癫的时候也没给文守元甩过脸色。

      文守元嗽了嗽嗓子,答道:“臣与念菱君二人谈及当下困境,他便提出此策。臣本以为念菱君是飘然世外,只知空谈玄学而不懂经纶济世之辈,未曾想他对民生、商贾、漕运都深有一番见解,先前反对陛下令他入仕,是臣浅薄,不懂识人。念菱君人品贵重,不争名利,他曾说过如若这番想法从他嘴里说出来根本不能使朝野信服,反而担心他别有居心,这才让臣代为……”

      萧叡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道:“朕不是说让他上朝去说,朕问的是他为什么不亲口来对朕讲?”

      文守元尴尬地答道:“这……臣不知。”

      文守元告退之后,萧叡闷闷地拍了两下青石垒成的城墙,拍也拍不响,还弄得手掌生疼。这感觉,就跟他面对苏淇似的,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自打苏淇走马上任被他塞去了户部,萧叡收到的弹劾折子有一箩筐,把文言辞藻都去掉,总之就是告状他偷闲散漫,喝茶聊天,成天瞎晃悠。然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户部的一群官员仿佛开了窍,去年催到今年的勘测丈量全国土地的方案突然就拟好了,自己在朝上喊了一个月的税制改革总算有人肯提章程了,另有渔樵伐采的典章修订,轻减徭役、春播训农的拟旨都有不同人上疏邀功献策。就在昨天宁王也来提开办地方义学的事,这事本来因为国库没钱搁置了许久,萧闲昨日朝上提出要利用先太子和顾音的贪污大案做文章,凡涉案官商除了要填账目以外,还要出钱办义学来赎买功德,否则严惩下狱。这可把原本想着法不责众的一干人都吓得要死,定然都乖乖破财消灾。

      萧叡深吸一口气,回身传唤道:“寅初,羡攸呢?一早就没见他。”

      陈寅初恭敬答道:“回陛下,今日是上巳节,念菱君去赴曲水之宴,此宴是大文豪林谢做东,名家清流集聚,也不乏大景王公贵族。听说膳食极其清雅别致,宴间诗文会友,畅谈玄学。呃……虽然今日陛下在广寒台点将出征,但对民间而言皆以为是例行换防,升斗小民不知国家危难,还在嬉戏玩耍,确实不该。”

      答得滴水不漏,成功惹毛了内心有点幼稚的皇帝陛下。

      萧叡轻哼了一声,心想:我在城头上吹风,每天处理你这些七拐十八弯送上来的治国方略,你居然两手一甩去跟别人又吃又玩儿?

      “这个什么什么宴在哪儿?”

      “西郊桃坞。”

      “为朕更衣,朕也要去!”

      陈寅初先是点头称是,复而又面露担忧之色,劝道:“陛下近日来恐休息得不好,奴婢担心龙体,不如还是回宫午睡片刻吧。”

      萧叡疑道:“休息得不好?朕近日都是一觉睡到天亮。”

      他从前因顾音之事妄动禁术,夜半时分被阴鬼缠绕难以安眠,但自从羡攸帮他解了此术,相貌恢复如初,也再未失眠过。尤其这几天,每晚跟美人同榻而枕,别提睡得有多香了!萧叡一直担心着他这先中剧毒后又被痛打一顿的身子不敢越矩,毕竟每次卢太医诊脉时都要说什么“损失经脉脏腑”地危言耸听一通。虽然苏淇本人仗着多年修炼身体早已异于凡人,总是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但萧叡还是勒令他好好休息,动不动就要从树上把人捉回窝里养着。

      说来也奇怪,当年萧叡爱顾音爱得死去活来时最是放纵情欲,白日醉酒吟琴,颠鸾倒凤惹得满朝皆骂他荒唐,可如今面对苏淇,他可是半分都不敢怠慢,每天躺在旁边都不敢动手动脚,只能狂咽唾沫。

      陈寅初满脸疑惑,不解道:“陛下当真一觉睡到天亮吗?每晚寝宫内箫声不断,三更时分最大声,而且不像从前念菱君吹得那般好听,有时曲调很急,音律略刺耳,不到破晓不歇。奴婢一直担心陛下夜夜听曲会睡不好觉呢!那么吵的声音,院里都能听到,怎么陛下竟听不到吗?”

      “什么?你确定是寝殿里面的箫声?”萧叡瞳孔轻微一缩,背后一丝凉意袭来,他睡眠很轻,绝不可能沉眠不醒。

      “正是呢!奴婢有一次偷偷隔着屏风看,念菱君站在陛下龙榻前,催动竹箫,吹了彻夜,怎么竟不是为陛下奏乐吗?说来也怪,念菱君一身白衣,眼神锐利,曲调不似雅乐也不似民乐,有点邪呢!哎呦奴婢可不敢胡言,这宫中值夜的太监宫女,人人都听到过的!”

      是了,说来也怪,这些天,他似乎也睡得太沉了。如果吹邪曲的是苏淇,那夜夜令他昏睡不醒的必然也是苏淇。萧叡不自觉一手捂住心口,他脑海中有个恐怖的念头闪过,他摇了摇头想要甩开,赶忙喊宫人备马便要去找苏淇,下城楼时脚步都有些不稳。

      “陛下小心!”陈寅初赶忙去扶。

      萧叡一把推开陈寅初,吼道:“谁都不要跟来,朕自己去!”

      “可是……”

      “滚!”萧叡声音有些发抖,他的动摇是显而易见的。

      当年顾音以琴音乱人心弦,迷了他的心智,祸害他的国家。而如今的苏淇也是这般如出一辙地令自己疯狂地爱上了他。难道……难道也是……

      不会的,羡攸不会的!

      他……他应该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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