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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不管过了多久,回忆都会追上你。”

      “该往何处逃离。”
      1.

      要回家了啊。毕竟临近春节,能买到这时候的车票已经实属不易。韩苂看着来往汹涌的人潮,不由得叹了口气。她其实很想念父母。只是不想见到那个人罢了。
      她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发寒,转过头去看,便迎上高景行不怀好意的目光。是的,就是高景行,住在同一个小区的数学老师的儿子。她连忙闪过头去,心里骂了好一阵晦气。偏偏是同一趟车,她只希望高景行不要找她的麻烦就好。
      说起来,高景行是她在搬进在这个小区认识的第二个孩子。这个小区的孩子大都在附近的小学上学,而高景行是韩苂唯一一个同班的孩子。高景行的妈妈陈阿姨,似乎管的很严,即使是同一个小区的,也很少有能同行上下学的机会。她也是隔了好久才认识高景行。她不记得陈阿姨是做什么的了,只记得高景行的姥爷是声望极高的政府官员。这一家人总是有头有脸的样子。也许就是这个原因,高景行总是独来独往的样子。她突然想起来,高景行性子倒有些像陶暄,一样不爱说话,一样腼腆,一样容易害羞。她这么想着,皱了皱眉,心里一阵发堵。怎么可能呢?
      很快就到上车的时间了。韩苂庆幸没和高景行在同一节车厢里。她的座位靠窗,外面的天气很阴,似乎快要下雨的样子。高景行哪,他的模样好像越来越像他的父亲了,韩苂愤愤想着,该死,果然是父子。韩苂的脑海里仿佛浮现了一支削尖的铅笔,迅速地素描着高景行的样貌,渐渐地渐渐地,和那葬礼上的遗像重合在一起。
      葬礼的那天下着大雨。不是小声啜泣般的滴答。是狂风暴雨。是黑伞被雨击打得嗷嗷大叫的喧哗。
      灵堂上摆着高家夫妇的遗像,男人神色慈祥,眼睛里透露着睿智的光,梳得整齐的头发显得整个人精神矍铄,嘴角淡淡微笑着好像一切都风平浪静。女人面露和蔼的笑容,眼睛微微眯着,似乎是为了让人看出有着笑意而眼角稍稍向下垂着。悼念的人们来来往往。
      鞠躬,默哀,拭泪,叹气,摇头,拍肩,拥抱······
      人群一直在流动,灵堂前堆了越来越多的白花。不停有人鞠躬,或是摇头叹气,或是用袖口拭泪。感叹英年早逝,或是怜惜才能。除了高家和陈家本家的亲戚,来得大多数是学校的老师和街坊邻居,也有不少学生在里面。
      父母已经前去表达哀思了。韩苂举着伞站的好远好远。她很想哭,但,不是这个葬礼。
      可是她,到底有什么资格难过呢?
      她缩了缩肩膀,手紧紧攥住衣角,转身想逃离这个可笑的葬礼现场,装满了溢美之词的悼词声音听得她胃里一阵阵痉挛,一阵疼痛像电流一样击中心脏,麻痹感随之而来,难受得像呛了水,脑袋一阵一阵针扎似的痛觉像浪花夹着贝壳的碎片一样袭来,激烈而又汹涌,刺激得眼泪连同鼻涕也快要一齐落下来。
      “啊——”
      抬头便看见高景行通红的双眼,正在恶狠狠盯着她。
      “你来这里做什么?哈,幸灾乐祸是吗”
      “我没有······”
      “韩苂,我看见你了,我知道是你。”
      “你在说些什么鬼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们家里的人都是一个德行。败类!禽兽!我就不该······”
      “闭嘴!我爸妈死了!都是因为你!事情本来不会变成这样的,你明明早就知道了!韩苂你就是个狗杂······”高景行被激怒了,面目变得狰狞,往日的风度荡然无存,声音怒吼着直至变得尖锐。
      周围的人被惊动,长辈们迅速将二人分隔开好远。
      韩苂最后抬头看了一眼这葬礼现场。
      “师恩难忘,师德永存”——高伟老师哀悼会。
      她突然想起初一下学的一篇文言文——京中有善口技者。只是用区区几行小字,便可以营造出浩大的声势。
      好可笑。好可笑。好可笑。

      2.

      高景行烦闷得不得了。那个女人怎么也在这里?
      这次回家只有弟弟景光在了。在父母死后,爷爷奶奶们也相继过世,一年接着一年的披麻戴孝,高景行感觉自己对死亡,已经麻木不已了。弟弟马上就要上初中了吧,啊,是父母走的时候他的那个年纪。据说是个寄宿学校。这样也好,也不必寄人篱下了。大学多找点兼职吧,这样就可以寄点钱给他了。
      只有他和景光了啊。
      如果不是那个女人见死不救,也许事情会多一点不同。
      这么多年来的怨恨已足以将小孩子一样幼稚的喜欢磨损得消失殆尽。
      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亲眼看着韩苂浑身是血的从火场里出来。周围的大人抓着又哭又叫的他,不让他进去。他只能一遍遍喊着:“求你们了,我爸妈和弟弟还在里面呢···求求你们,救救他们啊···”直到最后哭喊得没了力气,趴在地上,听着消防车,救护车的鸣叫,纷乱的脚步声,和他心碎掉的声音。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的床上,旁边睡着呼吸均匀平稳的弟弟。啊,景光还活着,那爸爸妈妈他们···爷爷奶奶他们在哭什么?究竟是怎么会是?不会的。绝对不是真的。奶奶见他醒了便过来紧紧抱着他。不要,不要,不要。
      不要——
      据说景光是消防员哥哥抱出来的,等火势控制下来进去的时候,里面就已经没有活人了,只有——
      高景行嘴里一阵发苦。他还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到韩苂的时候。因为是在小区打过几次照面的孩子,在班上看见的时候一眼就认出来了。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长得白白嫩嫩的,眼睛里仿佛藏着一汪清潭,清澈水灵,头发已经不再扎成普通女孩子的羊角辫,而是梳到脑后扎成了高高的马尾,看起来精神又神气。就是那么个看起来应该活泼自信的孩子,只是因为别的孩子开了名字的玩笑而红了脸。真是好可爱。小高景行趴在桌子上这么想着。
      “你的名字怎么读啊韩···韩草火?”一个看起来很渊博戴着眼镜的男孩子说,才一年级已经这么会装成大人的样子了吗?
      “是两个字啦,是韩苂(yin第二声)。”那个女孩小声应答。
      “哦哦,你好,我叫韩金。”周围的和戴眼镜男孩熟识的孩子们愣了愣,马上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逗你玩啦,我不叫韩金啦,我叫于果。”
      那女孩反应了半天,才知道是谐音梗。马上就羞红了脸。不知是害羞还是恼怒。
      韩苂,含银。真是有趣。
      高景行那个时候就已经慢慢注视着她了。
      那一年,老天带给了他了两个惊喜。一个是韩苂,一个是刚出生不久的景光。
      3.

      嚓!
      旁边的人撕开薯片袋子的声音吓了韩苂一跳。脑海中那只削尖的铅笔似乎因为用力过猛而断裂,在高景行的脸上留下几道黑黑的印子。
      韩苂心乱如麻。
      如果不是那家伙自己作孽,也许林霖就不会被逼迫到这个地步。真不知道该说那家伙是可怜还是可悲。
      说起来不知道景光现在如何,那孩子该上初中了。因为长得虎头虎脑,总是变着花样撒娇,韩苂和林霖很喜欢景光。和他哥哥呆头呆脑那模样比起来好多了。高景行长得其实不差,小学就已经有了几分俊俏模样,初中便去了省重点读书,再见他已是高中,因为成绩优异,脾气又好,再加上优越的皮囊,在女生里已经很有人气,很快就交往了不少女朋友,只是,长得越发像年轻版的高伟。啊,高中,简直就是噩梦。高景行不知道和他的一众女朋友说了些什么,韩苂总是莫名其妙的遭到排挤。韩苂高中一直过得不愉快。
      韩苂在被推进有阳台的那房间时,怎么也没想到景光还在里面。那孩子坐在地上哇哇大哭,门缝里不断钻进来的浓浓烟雾使他恐惧不已。还好,火势还没有蔓延进来。韩苂很想回去把林霖带走。紧锁的门已经无法烘烤的滚烫,韩苂心里一阵悲凉。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把景光抱起来,捂着口鼻挪到阳台上去。高家住在四楼,阳台上为了养花草并未被防盗网整个封起来。韩苂绑了床单在防盗网的架子上,确认好长度能够垂到一楼,准备沿着床单滑下去。可是景光已经吓得腿脚发软,根本无法移动。如果将她和景光一起绑着,绳子长度根本不够。在她焦急万分的时候,大火已经将门烧开,一阵一阵热浪扑过来,告知他们危险的来临。怎么办,谁来救救他们?
      只是绑一个人应该没问题吧。韩苂赶忙把景光绑好赶紧吊着放了下去。嗯好像有人接住了景光?烟雾越变越浓,依稀看到是橙红色的人影。太好了啊。韩苂被烟雾呛的咳嗽不止,也许是渐渐缺氧的缘故,她的意识快要失去了。不知道哪里蹿来的火苗,“蹭”的一声,舔舐了一口韩苂的脚踝,韩苂痛的清醒了起来,她还不想死。卷着床单哆哆嗦嗦的滑下去。脚终于触到地的时候,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有人迎上来,用大毛巾裹住她,大声地问着她情况。周围的世界喧闹不已,“中间力拉崩倒之声,火爆声,呼呼风声,百千齐作;又夹百千求救声,曳屋许许声,抢夺声,泼水声。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她看见来往奔告的人们,看见了向她哭着奔来的父母。
      她还看见了——望着这边,趴在地上,仿佛抽干了灵魂的高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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