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景同

8、偷听

　　房外传来两人的交谈声，隔着漏风的木板墙，声音越来越响。

　　“这个家，要不是有我立起来，家还成家吗！”

　　“现在就望你二伯家两个崽早点成这个家啊！”老妇人长叹道，“你来弟还不结婚，现在他已经36岁了！这还比得以前吗！这是过一年老一年，以后到哪去给他找老婆！”

　　“前年本来给他说好了一门亲事，是你妹夫帮忙说的，那姑娘好得很。之前在浙江谈过一个男的，可那男的没用，起不来。姑娘还没破身，就回来了。你妹夫把来弟的情况都说给她听了，那姑娘不嫌你来弟人矮和年纪大，满口答应了。”

　　“谁知道，最后还是你来弟自己不愿。现在，那姑娘说给了另一家，都已经生了一个娃，现在日子过得多好啊，家里也打理地干干净净。哎，你来弟自己条件就只有这样，现在年龄又上去了，还挑？还怎么挑？”

　　“哎！”

　　男人终于开口了，说：“现在人有现在人的想法，他们结婚不像你们以前那样说媒，都是自由恋爱。”

　　老妇人不接话，又说道：“你看看你，当初和那女的结婚，一家人生死不同意。你偏要结，现在看看，全家人都厌死她了！你看看！这就是你说的好？”

　　男人又不说话了。

　　“你大哥当初在广州打工，把你嫂子照片寄回来给我和老头子看。老头子嫌她年纪太小，不愿。我就说只要两个人好就行。然后就写信过去了，要他过年带回来看看。”

　　“这一回家，你大哥就说，只要我们不同意，他就立马分手。”

　　“我就对你大哥说，你底下还有两个弟弟，要是他总是换来换去，一年带一个回来，将来还有谁愿意来？所以来了就来了，这门亲事不就这样成了吗？”

　　“后来他们生第一胎的时候，又说没人带，要去打掉。我说，留在家里给我带！孙女吃婆婆的还不能吃吗！”

　　“所以娟子十个月大，你大哥大嫂就去广州打工了。那时娟子还没脱奶，喂她什么她都不吃不喝，饿得哭，差点儿就饿死。”

　　“我就拿米汤和鸡蛋，又加了糖给她喝。她这才开口喝，不然，娟子真的会饿死！那时候家里也不好啊，一天一个鸡蛋地喂她，也难。有时候家里没蛋了，你大伯还牵着公猪走很远去配种，然后换些鸡蛋回来。你大伯的腿，就是年轻的时候走多了路，前几年还在世的时候，腿就不行了。”

　　“后来啊，你大嫂怀第二胎，去医院检查，说怀的是个女的。你大哥就又想打掉。”

　　“我又说，两个女娃就不能养吗！你要是生三个女娃我也带！所以高娃这才生了下来。高娃还没到四个月，她们就又出去了。”

　　男人第二次开口：“那时候医院技术没现在先进，很多照b超照出女娃的都打掉了。”

　　老妇人接着说着：“哎，现在最苦的，还是你三弟啊！”

　　“本来他们应该是过得最好的！孩子留给外婆那边带，两个人在外面打工挣钱，日子啊，好过得很！”

　　“现在好好地，突然要买什么房，首付都是借来的！又只有你三弟一个人挣钱，这你弟妹就在家带人。一个人挣钱，又要养全家，每个月还要还贷款，身上还欠账。哎，总会把你弟弟累死！”

　　男人的声音大了起来：“是啊！我不也说他不该买房！怡娃已经四年级了，这马上浩娃也要上学了，学费又要交。他哪来这么多钱？城里生活成本也高。”

　　“这你弟妹不干活啊，要她把两个孩子留在我这边带，两个人在外面打工也好，压力也没这么大。你弟妹不肯，就要在城里过。像你大哥说得那样，要是出点什么事，两个人怎么过？哪里有钱！房子要还三十年，要是你弟突然被炒，或是公司没了，他不就完蛋吗！”

　　“要说，还是你弟妹懒，要她出去找份工作她不去。她已经十几年没打过工了！”

　　男人：“没有吧，应该只有几年吧。”

　　老妇人好好算了算：“从怡娃十个月接过去开始，就已经没有工作了。那年四月份生，留在家里带，后来过年过到三月初带走的。怡娃现在十岁，还是有十多年了！”

　　男人压低了声音：“你不了解他们的情况。你别看他们夫妻两个人表面上和和气气的，私底下矛盾问题很多。这我是了解的。”

　　老妇人说：“我不管他们了，我也管不了他们了。你乐弟说得好，你们兄弟三人啊，只有你大哥是在村里安家落户的，你和你三弟，不是你们的老婆嫁给了你们，是你们嫁给了她们啊！”

　　“房子房子都要买在女方的家那边，孩子孩子也留给丈母娘带，还每个月给几千块钱。”

　　“当初你三弟不是啊，怡娃接过去在他丈母娘家带，还每个月给一千块钱。那时候的钱可值钱啊！”

　　“这是你弟妹他们家扶不起来，不然，你三弟早把他们家扶起来了！你弟妹的弟弟结婚，丈人生病，全是你三弟在帮衬着！结果你弟妹的弟弟还说你弟住在他们家，吃了他们的用了他们的，要他们走！这是人吗！”

　　“现在又把房买在那边，我坐火车去都要坐上一天。他要我等他装修好了去那边住，我现在老了，坐这么久的车身体也扛不住。我是不会去的。”

　　“别说他，你也是。非要和那女的结婚。现在又不肯再生一个。哎！”

　　“叫你们分手，你嘴上答应了好几年了，还没分。你看看，当初买房全是你出钱，她就只出个装修的钱。现在呢，丈母娘自己有房子不住，把房子租出去住在你家，还每个月收你两千元带孩子的钱，自己的房子还能收租金。你看看你，哎，就是脾气软！”

　　“活该被那女的管的死死的！当初来我们家，长得难看得要死，还嫌这嫌那。她自己出身比我们家里更穷，她还有脸指指点点。哎！”

　　男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迎合上了，说：“是啊！她家住在山沟沟里，老家就是一个棚子，黑漆漆的，脏的要死。当初带她回家，她还要我不要跟你们说她是乡下人，要说是城里人。”

　　“哎。”老妇人也不愿多说，她知道自家儿子也就只敢在这发发牢骚。

　　“还有你那乐弟，也还没有成家。当初本来是带了个女的回来了的，肚子里还怀了。后来不知怎么的，他又不要那女的了，那女的也就走了。我要你二伯去把那女的接回来，把孩子生下来。”

　　“他们这个家现在就是没个人管家啊！我们也不盼那女的怎么样，就是望个人来管家啊！你看看你二伯家成家吗！”

　　“你二伯也不听，说怕害死儿子。现在两个人还没成家。”

　　“你乐弟在深圳打工，你二伯二伯母还跟过去。他们就不知道你乐弟嫌他们嫌得要死呢！在那边租了房子，不让你二伯二伯母跟他一起住，你大哥也在那边工作过一段时间，结果两个老人还是跟你大哥一起住的。你看看这成人吗！”

　　“那大伯爷怎么没娶一个？”男人问道。

　　“哎，他哪里没娶？以前娶过一个女的，可惜那女的不能生。你大伯爷也是傻里傻气，把那女的脱光了衣服打，打得那女的后来就走了。从那之后，你大伯爷就没娶了。哎，他也是傻，生不出就生不出吗，屋里有个人作伴不也好？哪像死前还没人做饭吃？还要你侄儿和大哥送饭去照顾他？”

　　“你妹妹不也不能生，现在和你妹夫两个人还过得最好。也没什么矛盾，就在乡下好好过着。”

　　“他们以前也是日子苦得要死。你妹夫他哥哥和嫂嫂全都去世，留下一双儿女没人带，那时侄子要上高中，侄女要上大学。你妹妹妹夫还是把两个人接过来自己带了。那时候日子是真的苦！”

　　“你妹妹那时候还肿瘤手术，化疗了很久，钱全是借的。好在命是保住了，但也是欠账。屋里还要供两个书包，日子是真的苦！”

　　“他们没有娃。好在是拼了命把这两个侄子侄女供出来了，现在都在上班挣钱，一个已经嫁了生了一个女儿，还有一个也买了房。他们夫妻俩个人在乡下用钱的地方又不多。还是村里的扶贫户，每月都有补助。你妹妹在家养几只牛，多的不说，每年口袋里也能落个几千块。你妹夫在外面打工，一年也不经常出门，也离得近，有事没事也能回个家。回家的时候也能带个几千回来。”

　　“要说，还是你妹夫好，现在老头子也走了，我就一个人在家。他也不出远门。你妹妹也经常骑个电动车来我这里，陪陪我，也算好。”

　　男人：“你可以住在大哥那里啊，他新房子不是建在下面吗？走几步就到了要他们照顾不就好了？”

　　“我是不住他们那里。你嫂子什么人你也知道，我住他们那里，她还会说我用了她的吃了她的。她要是会做人，娟子现在上大学用得着那么辛苦一个人挣学费挣生活费吗！”

　　“我身上还有那么一点钱，我也不能帮她。我要是出钱给她上大学，你大嫂不得更加说我，说是我教娟子不认他们的？”

　　男人：“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教的，高娃也是，相对于大哥，他更讨厌我大嫂，还说以后也不回这个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