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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云破雨霁轻尘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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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风拂月。寒食一过,便是清明了。公孙策陪着老爹拜祭亡母,路上来回,父子俩人倒说了许多贴心话。想公孙策少年时候,父与子都是一般狂躁,话总说不到一处,无非是训斥——抵抗,然后不理不睬。有时候炸毛了,公孙策干脆就到包拯家里挤一张床,无视老爹气到发青发白的脸。
如今经历这许多,才渐渐能和父亲想到一块儿去了,才明白少年时瞧不惯父亲总是卑躬屈膝的样子,瞧不惯他总归只能做个小小的县令,可如今起落沉浮定了,才晓得平静,乃是人生最大福祉。
只是……
公孙策的手复又抓起那帛圣旨,兵部左侍郎,萧关,西夏。即刻启程,不得有误。包拯,展昭,竟来不及再见你们一面。
忽闻院外马嘶南陌。
就着案前将窗支开,看到满院月光铺就的盈白霜色,院墙之上,少年翩飞的身影轻盈落地,矫健如夜行的兽。
门无声地开了。展昭倒是颇有些吃惊。他本料定公孙策睡下了,只想在门外看看他。岂料此刻循着屋内照出的微光,公孙策那淡薄身形被烛光拉长了,正好覆上展昭的眼睛。少年绽出笑容,轻轻唤了声,公孙大哥。
“展昭!你怎么来了!”
一如多年前那句轻声谓叹,饱含了无数的喜悦。公孙策走近身来,伸手去抚好展昭被风吹乱的发,还像小时候那样,为他整好衣衫,接过他的包袱。可如今少年的身量一度又拔高了数寸,公孙策的眼光须由俯视改而仰视。展昭握住他微凉的手,纵使未除一身的风尘,却只轻轻带着笑意,温然如水。
“我担心你,所以回来了。明日便随你去萧关。”
澄澈的眼眸在月色下闪动盈亮光彩,一瞬时光,竟有些不能承受的闪躲。
“好展昭!可是,开封府那边……”
“公孙大哥无需担忧,开封府自有王朝马汉他们顾着,失不了分毫。你本是一介文人,如今却担得这等差事,是极危险的。我需寸步不离守着你才能安心。如包大哥知晓,也定会让我陪你去!”
未置片语,公孙策轻盈带笑的眼神只紧紧凝着展昭,盛满了不可言传的意味。
盈月满枝,春风南来。疾驰晚归的少年,轻衫守候的先生,这个上春的夜色,蓦地变得无比暧昧。
清晨的空气里带着杏花的香甜,公孙策开门的一瞬,被少年灿如光满的笑容刺痛了眼睛。二人两马比肩而行,公孙策的心里,豪迈的感觉油然而生。曾几何时,也是这般与展昭策马天涯,去到那边塞双喜小镇。然而此次,是亲身去体会那种铁马冰河的沧冷,比之前次更为激壮。
六合边声映烽火,八荒金鼓撼长云。
黄沙漫道,乱石穿空,人生该是何等壮阔。等到白首归来,包拯,你我再续黄昏之约,你谈你的奇案玄关,我讲我的金戈莽月。纵然人生自此分叉,然这如许多年你我早就融为一体,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纵然你我仍会遇见不一样的精彩,但我仍坚信你我乃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官道两旁皆是灿然荼蘼,如霜如雪般漫天的梨花,风卷着云幔着,那片飞的花瓣零零落落,轻柔扑倒在马蹄下。这一路,竟如乘云驾雾一般的轻盈。
展昭亦觉十分惬意。如同所有少年郎一样,轻狂岁时,谁不希冀快意江湖,一柄长剑,一坛好酒,一个知己,四海就能为家。而今年岁渐长,江湖就在这个人身上淡定,成了自己想要一生守护的信念。不管他是欹枕江南烟雨,或是戎马边塞烽火,有公孙策的地方,便也就是他的江湖。
“公孙大哥,我已差人往开封府传书,告知包大哥,展昭与你同去关山,定会将你完好无缺地带回开封。”
公孙策闻言,蔚然而笑。曾几何时,展昭身上眼中,也有了如自己对包拯的那种包容。不同的是,展昭是一脸的凛然和义不容辞。很久之前,当他沉默不语的时候,展昭便会想尽法子找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来问他,仿佛他只要一卖弄博学就会忘了任何的不快。如今,那狂傲张扬的眉眼渐渐地淡定,不管他开心或是默然,只要一回身,就能看见展昭温淡的笑容,一直都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很多东西就在不经意间变了,就如窖藏的陈年竹叶青,开坛时,是另外一种极具魅惑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