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末世跟反派谈恋爱》昔梦羽

80、第 80 章

　　清晨的时刻，也并不宁静。

　　只是稍作整顿休息，一切又再次恢复运转，像个不知疲惫的机器。

　　无意间让洛雪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知道了一些机密是他的过失；让她看到名单里的人，更是个错误。

　　晨雾轻飘飘地浮起，头顶的等还在工作着，在屋檐下投下一片明亮的光，人的影子被拉长，缀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下雨了？什么时候——

　　“哐当。”

　　突兀的金属碰撞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截断了在从口中溢出来的半鼓烟。

　　零逸顿住脚步，低头侧头看向拐角处的自动贩卖机，然后看到了一道说不上熟悉但也有些眼熟的影子。

　　某人弯腰将咖啡从贩卖机的口子里取出，抬眼，坦然地对这位大清晨也不睡觉的司令官大人对视一阵，又扬起嘴角，倒：“好久不见。”

　　沉默间，零逸叼着烟，半天没有吸第二口，但额角青筋肉眼可见地崩了起来。

　　时间静谧地流淌着。

　　不待人说第二句话，大司令官直接抬手拽着人的领子，手部肌肉绷紧，一副要立马干架的模样。
　　犬牙咬着烟蒂，他低声，克制又爆发地质问道：“你他妈想干什么？！”
　　以为他没看见吗？这个人就是居心叵测吧？零七还昏迷着呢就动手动脚，是不是没人就直接怼脸上去了啊？啊？

　　“冷静，大司令官。”苍旭嘴角擒着笑，一手稳稳当当地提着带着水珠的咖啡，另一只手指着他们头顶，“这儿监控能拍的很清楚呢。”

　　要是零逸在这里动手打人了会怎么样？
　　基地里是不允许私下斗殴的，要是他这个大司令官被拍下了这么个画面，那真的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且不说下层舆论，上层那些不满他的人也会发文件来批死他。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零逸咬着烟，紧绷的面部肌肉抽搐着。
　　冲动是有的，但他不至于真的在这里动手，得不了好处半点不说，还要给自己惹来一堆麻烦，他这段时间真的已经够忙了。
　　稍微冷静了一些，零逸才恍然发现，对上面前这个十几年不见、名义上比自己还小的人，他在身高上竟然占不到半点便宜，这给揪领子的动作带来的威慑性大打折扣了。
　　吃什么长大的？

　　苍旭眨了眨眼睛，看着零逸嘴上叼着的烟燃烧的火星子，有些感慨。
　　这兄弟俩在某些方面真的很相像，就零逸现在这个叼烟的模样，就跟小先生如出一辙。还有上来就先揪人衣领子的举动……
　　唉，但好歹零逸不会真的跟他打一架。

　　半晌，发觉自己讨不到半点便宜，零逸只得咬咬牙松开了手——不跟猪一般见识。
　　他重重地吸了口烟，别开头，看向了潮湿的灰蒙蒙的天。
　　“回来干嘛？”他语气不大好，可以说很冲。
　　无名的火夹杂着，猎猎燃烧着叫人喘不过气来。看到苍旭，他就不能不想起十几年前的那个晚上，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切都变了——
　　他以为至少大家都是朋友，患难与共。但没想到，那事情发生之后，这个人，竟然直接特么就失踪了！父亲母亲都很信任他，就算是对这个半路横插一脚的人抱着很大敌意的自己也稍微放下了一些戒心，但。
　　怎么可以关键时候玩失踪呢？

　　什么消息都没有，像是人间蒸发，杳无音讯。
　　为什么啊？

　　烟圈被一口一口吐出，但始终没有得到回应，这个向来能言善辩的人似乎突然失去了话语的权利，沉默的不像话。

　　苍旭扣着手指打开了铝质易拉罐，就着冰冷的口子抿了一口苦咖啡。
　　他蹙了一下眉头，说实话，这种批发的咖啡口感真的不敢恭维。也挺失格调的。
　　将咖啡搁置在一旁，视线转移，落在了依旧阴沉的天际——不知是要天亮了还是已经天亮了只是被黑云掩盖，整个天空看起来并不舒适，甚至让人觉得压抑。
　　还要下雨，要下很大很大的一场雨。

　　苍旭没想着回答零逸的问题，他没有义务回答。
　　虽然这位是小先生血缘关系上的哥哥，但鉴于一些不好的历史渊源，他从没想过跟他和平相处——就跟零逸对他抱着敌意一样，他也如此。
　　至于抢走了小先生？不好意思，那还真是这株小白菜自己撞上来的。而且到嘴边了，哪有不吃的道理？

　　漫长的，沉静的。
　　之前构思过的很多东西，却在真正需要的时候全都烟消云散了，啥也不剩。大脑里空荡荡的，甚至可以说得上迷茫。
　　零逸掐着烟，冷静了很多也茫然了很多。

　　说实话，这几年高压下来，他也稀里糊涂，莫名其妙地就担了很多事情，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担着。
　　他看起来知道很多，但只有自己知道，其实他啥也不知道。
　　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关于异能者的实验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阿七又是怎么被牵扯到这种事情里面的。父亲母亲知道这件事吗？他们也是参与者吗？他们为什么会允许把阿七作为——
　　种种，他甚至觉得，或许身为所谓局外人的人都要比自己知道得多。
　　他看不大明白。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问道，有些颓唐无力。
　　苍旭此人地出现，在小时候看来似乎没什么，只是家里突然多了个寄居者，但在用现在的眼光看来，却又处处透露着疑惑。
　　当时，苍旭也只是个小孩子，但为什么父母同他说话的口吻却更像是大人？不正常，很不正常。

　　“不做什么。”这人终于开了尊口，却是不痛不痒的一句话，什么信息也没有透露，“只是回来看看小先生。”

　　“……”零逸将烟碾灭在扶手上，手部青筋暴起，“我真的是很讨厌跟你说话，虚与委蛇。你现在又是用什么身份说的话？”

　　“零大司令官说话挺直白的。”苍旭笑着评价道，他曲着手指，摩挲着无名指，“小先生的男朋友。”他回答道，嘴角噙着笑意。
　　他知道小先生想要什么——没能得到认可，这大概对小先生来说是一种遗憾。

　　男朋友。

　　爆炸了，这位素来以沉稳著称的最年轻的司令官原地爆炸。

　　在基地里再次热闹起来，有人发现这片区域的“战况”的时候，这儿已经一片狼藉了。
　　木质的长椅被掀翻，倒在一片泥泞的草地里。玻璃门被戳了口子，要裂不裂的模样，看着颤颤巍巍的。那台刚刚工作过的自动贩卖机独自站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生怕无辜遭罪被踹上几脚。
　　肆意生长的黑色荆棘盘趴着岩壁，像个黑暗的漩涡。

　　苍旭沉默地看着被绑成球还要张牙舞爪、龇牙咧嘴威胁的零逸——该庆幸这位大司令官并不是异能者。
　　看来这种事情还得小先生亲口解释才好，这位司令官大人真的很不认同他们呢。
　　不过，不认同也不行。
　　小先生已经是他的了，也只能是他的。
　　最后一场狂欢，他的选择是——疯到底。

　　“冷静点，零大司令官，我想对接下来的话题，你会比较感兴趣，例如——”他伸手，从生长的荆棘上摘下一朵鲜红得像血一样的花，在鼻尖轻嗅，然后别在了胸前。他勾起嘴角，用着一贯轻松的语气，却吐露出几个让知情人恐怖的字眼来，“妄想者实验。”

　　天边的云层摩擦着，传来恐怖的闪光与轰鸣声。
　　那惨白的光照在人脸上，映出一张失去血色的脸。

　　这是一场属于疯子的狂欢。

　　--

　　潮湿的空气，带着很强黏着度的水汽沾染在衣服上，足以让人看着湿漉漉的，像刚从水里被捞出来。

　　校场上的人群病恹恹的，满身是汗。
　　浑身黏糊糊的让人理智顿失，连句抱怨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一条条人叠在地上上罗汉一样，男女之间也毫无顾忌。

　　闷热容易让人精神不济。

　　站在边缘拿着名册的教官今天罕见地“十分体贴”地减少了一些训练任务，可奈何这天气实在磨人，才完成了几项任务，这一个个人都躺的跟咸鱼一样了。

　　零七无言地看着地上的人饼，微湿的发梢贴着脸侧——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哪怕只是站着也足够这一身衣裳吸饱水汽了。
　　微微发潮的纸面上，每次落笔都会晕出一大片墨迹，这可真是犯难。
　　无可奈何，他只得放弃了在纸上写字的打算——其实变化不大，在场的人他都记得，谁任务完成了谁没完成他也了然于心。
　　其实大家都很听话。当然，除了某个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

　　零七将笔和名单放下，转手去拿水杯——平常喝着矿泉水的教官觉得很特别，因为今天的水杯并不是塑料的，而是镀银的保温杯。
　　今天一大早，忙忙碌碌的大司令官抽空亲自来了趟训练营，并且十分慎重地将沉甸甸的保温杯交到了他的手里，叫他务必喝完，还说这种天气很容易生病，要他保重身体。
　　挺奇怪的，作为司令官，他拿到的异能者报告向来是第一手、最前沿的，怎么可能不知道经过改造的异能者身体其实强壮得很呢？事实上，那些小病毒根本连侵染他们的机会都没有。
　　但沉默的教官还是收下了大司令官的好意，不然，以他的执着，可能要在训练营里上演一幕司令给小兵递水的奇葩一幕——那也太掉价了。

　　事实证明，这保温杯的质量是很不错的，跟它老干部一样的外表看起来一样能干。
　　杯盖被掀开的一瞬间，热腾腾的水汽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零七眉头一皱，将“老干部”往远处送了点，才不至于被水汽扑脸。就这么泄气的一瞬间，他察觉到了一些不大好的东西——例如从这杯子里冒出来的并不大友好的气味。

　　对这味道不敢恭维，零七有些迟疑要不要送到嘴里——确定要喝吗？这玩意儿能喝吗？其实司令官并不是真心来送水的，只是突然良心发现要结束他这个无聊的人生了，是吗？
　　当然，那只是开玩笑。

　　让蒸腾的水汽冷静了一下，零七这才缓缓地让这杯并不友好的水靠近自己，垂眼能看到水面上飘着的不明植物的茎杆。

　　一口水而已。

　　想着，他抿了一口……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零教官整个人跟点了暂停键一样，端着个比他脸还大的保温杯兀自陷入沉思。

　　围着操场慢悠悠溜圈的大麻烦逐渐放慢了速度，最后干脆就停下来了，远远地看着呆呆的教官。
　　有点想笑。
　　他的这位教官大人顶着一张没什么表情的扑克脸，看着与平时无异，但他能捕捉到一些十分细微的面部变化——例如，现在这位教官大人有点怀疑人生，于是两眼放空了。
　　空气里传来的淡淡的苦涩味，那大概是一切的症源。
　　教官放弃思考一瞬，嘴里含着这口水，两腮微微鼓起——看着有点像仓鼠，安静的时候很乖的那种。

　　小先生不喜欢苦涩的味道，他知道的。
　　但现在看着小先生面无表情地含着一口苦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傻啊，小先生，吐掉或者咽下去呀，含着算什么？

　　直到看到零七的喉结滑动了一下，那口水才顺着管道落到了肚子里。苍旭踱着步子走近，嗅着空气里的苦涩味儿，分辨着着水里到底泡了个啥，嘴角牵着，道：“要来点糖果吗，教官大人？”
　　尾音上翘，带了些揶揄的味道。

　　零七抬眼，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张人神共愤但太过欠扁的脸，道：“我不吃糖。”那是小孩子才吃的玩意儿。
　　他垂手将老干部放下，但也不知道牵扯到了啥，一个小物件从他兜里跑了出来，落在地上哒的一声。
　　顿时，一阵沉默蔓延开来。

　　那是一颗包裹着花里胡哨的糖纸的薄荷糖——那颗被二号执行官送来的糖果突然跑来作祟了。

　　两双眼睛，四颗眼珠，相对无言。

　　半晌，零七面无表情地强调道：“我真的不吃糖。”

　　也并不去管自己的话里是否存在欲盖弥彰的歧义，他径自弯下腰去捡那掉出来的薄荷糖。
　　或许他现在转转眼珠子，眼角的余光就能看到这人脸上露出来的表情——现在应该换上什么表情？意味深长的，嘲笑？看吧，这位教官大人其实骨子里还是个爱吃糖的小孩。
　　不过，杂七杂八的思绪又被更加嘈杂的东西冲走了，那是来自远方的——

　　刺耳的警报声令所有人一个激灵，哪怕是“不省人事”的人饼们此刻都鲤鱼打挺一般地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动作迅速得好像换了人。
　　没有命令，但他们都整齐有序地跑开了，跑向警报发出的位置。

　　在茫茫人海中，谁是逆行者？

　　末世总是隔三差五地提醒着活人们：嘿，你们的苦难还没结束！
　　基地给人们带来了生存保障的同时，也带来了更大的危机。或许是活人的气味太浓重了，饥饿的丧尸群将基地看做是一块巨大的肥肉，尸潮一次一次地进攻，企图拿下这块美味。
　　这样的紧急警报并不少见，在零七担任教官的这段时间里，已经有过几次经验了。
　　训练营里的新生们虽然不会直接上战场，但作为后备队员，需要时刻准备着——一旦前方抵不住了，那体现他们的作用的时候就到了。

　　基地的围墙，是钢铁打造的，但有时候却，更像是人肉与白骨堆砌起来的——
　　可悲，可叹。

　　他站在原地，与人流擦肩而过。

　　教官似乎天生有一副冰冷的心肠，即便很有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也不会表露出一丝情感。
　　他将那颗花里胡哨的糖果装进口袋里。彩色的糖纸颜色艳丽，但他的指尖是冰冷的颜色，让人担心糖纸的火焰会将他灼伤。

　　无言，零七抬头看向了对边，跟他隔了一条人河的苍旭。
　　那人也是沉静的，同他一样伫立在一群逆行者之中——没有热切，没有慌张，只是平静的，好像这儿什么事儿也没发生。

　　指向怎么这么明确呢，怪人？
　　零七想。
　　没有灿烂辉煌的理想信念，不想着立功，不关注其他的，甚至不在乎其他人如何——这个人，就是冲着他来的，都不屑于伪装。

　　糟透了，也……

　　零七错开了视线，捎上那个保温杯，以及名册。
　　托尸潮的福，他今天的工作到此为止了。
　　只不过，这个时间点爆发地战斗，并不是什么好事儿。闷热，潮湿，这会让人喘不过气来的。
　　不久之后还会下一场雨——那大概会是一场很大很大的雨——希望这次能在下雨前结束吧，这样就能让雨水来清洗被污血沾染的围墙了，冲刷掉在这片土地上的斑斑浊迹。
　　没办法清理干净，但起码不那么难看。

　　盘旋在基地上空的悠扬的警笛声，刹那间空了的操场。远方的，新一轮防守战拉开序幕。

　　谁能幸免于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