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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第 10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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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这个雨可终于停了,下了多久了啊……”云涌一边抱怨着,一边扯了扯自己半干的裤子。
过去的这一个月可他妈的烦都烦死了,衣服洗了都干不了!
苜蓿搓了一下手背上偶然划出的笔痕,不出意外地带出了更脏的一道痕迹:“基地不是给我们配备了烘干机吗?你用不来?”
对手背上的痕迹,苜蓿没有在意太多,反而十分宝贝地阖上了笔记本,将页脚都捋得格外整齐平整。
“我用了啊!”云涌一脸苦哈哈,“但是拿出来没多久又湿了,我能怎么办嘛!”
确实是太潮了。
苜蓿看了看窗外,果然如云涌所说,那连续了一个月的大暴雨终于停下了,老天爷终于想喘口气了。
“不过,那位,也就这么睡了一个月?”苜蓿喃喃。
旁边的云涌一个大嗓门问她讲了什么他没听清,苜蓿将笔记本揣在怀里,嘴角挂着体贴的微笑:“我在回味绝美的爱情。”
于是云涌一刹那毛骨悚然。
他回想起了前些日子被迫“欣赏”了一下苜蓿的佳作,上上上周是《冷酷少爷与他的忠犬管家》,上上周是《霸道军医爱上我》,上周是……
哪怕是回忆起,云涌就条件反射地感受到了被狗血支配的恐惧,只能说篇篇直落俗套,实在不是凡间物。他还记得,苜蓿有个没写完的孤本,叫做《禁忌之恋:哥哥不要啊》……
草,住脑,他不能再想了!救命!虽然苜蓿一再强调这些故事没有现实原型,但是!信了她的鬼话!一个个挑出来都能在身边这群人身上找出点相似处,苜蓿就是个缝合大师,一篇篇大作充满了缝合的气息。
云涌两股战战地跟在苜蓿身后,也幸好今天苜蓿没有继续那个要命的话题。
“噢,对了,上个月在那个什么基地带来的人呢?我记得我们需要去办点什么事的。”苜蓿在衣服口袋里掏了掏,摸出了一个小小的记事本,上边记着他们近期要做的事情。
这场持续了一个月的大暴雨让整个世界除了雨只有雨,丧尸们都被冲傻了一样,竟然一个月都安静如鸡。
而基地里的他们也被困住了,雨天出行不便,去基地外的工作被暂停了,工作重心放在了基地本身的建设上。
云涌静了一会儿,说:“那件事不需要我们了。”
苜蓿的手指正点在那行字上:确认人员。
那个民间自发建成的基地里容纳了很多人,最后哪怕被一把火烧了也还是救出来很多。是活人还是死人需要筛查,是否感染也需要检测。更烦人的还是那蟠扎在伪善上吸着人血的一群人,他们根本不配合调查,说话支支吾吾、颠三倒四不说,还认准了不知道基地地下豢养着“屠夫”,都说以为是外面抓来的。
不知怎的,在那次之后,总司令对外来人员的把关格外严格,往常筛选一下是否感染、确定一下籍贯就给放进来了,这次竟然拖了一个月都没敲定。
苜蓿一愣,回头看向云涌。
云涌接着说:“就在昨天晚上,那群本来安静的‘屠夫’突然暴走了,守卫人员没能拦住,那群人跑了。”
苜蓿停了,嘴唇蠕动了一下,半天没说出话。基地这么大,他们,他们竟然,没看住他们?不是,卞柏他们不是还在基地待命吗?他们也没拦住?
“那丧尸突然暴走,伤了几个基地人员,更多的是弄死了他们自己人。”云涌皱起眉头,他不怎么喜欢这些伤亡的事,“跑掉的是需要重点观察的那几个。”
那可真是……
苜蓿也皱起眉头,工作取消了,这才是云涌这么早来找她的原因。
不过很奇怪。
苜蓿暗自琢磨着,一边云涌也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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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这边,来往的人仍然不少,但已经是正常的水平了。
一个月前伤员爆满的景象让人后怕,安稳下来之后,上级批了下来扩建,只不过因为下雨,进展很慢。现在雨停了,工程在慢慢捡回来。
比起刚刚进入末世的慌乱,环视四周,基地内竟然显出了一分末世前的宁静安好。
病房里依旧很整洁,到处都是白,地上的瓷砖都能清晰地印出人的影子。窗户边上立着一个人,身材高挑纤长,宽肩窄腰,不像末世的亡命徒,像个走T台的模特。
窗户微微打开,那雨后潮湿的风便迫不及待地钻进来,跟病房里的消毒水味道纠缠在一起,打的不可开交。
注视着窗外的人极轻地眨了一下眼睛,倒影落在他眼里的一刹那像小石头落入了潭子,激起了小小的水花。然后,他被惊醒了。
雨停了。
他从窗户外的景色收回视线,落在窗户的倒影上,上边投映着病房内的场景。
这是个单人间,空间也还算宽敞。一张洁白的病床上被子微微隆起,里边蜷缩着一只贪睡的小猫。
他很轻地呼了口气,说:“雨停了,小先生,我们出去转转吧。”
照旧是没有回答的。
天气难得变好,那乌云密布的天际竟然隐隐有突破的趋势。苍旭觉得这是个好日子,今天会出太阳。
比起其他世界线,这不知道是个好预兆还是坏预兆。真正出阳的时间应该是末世的一年后,而不是现在。
不过,苍旭现在不想想这么多了,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吃过太多亏,也太明白世事难料。如果他一个人真的能掌控世间所有的走向,就不会有第二次甚至第三次了。
他问护士借来了轮椅,娴熟地给他的小猫穿上保暖的衣裳。他打算带着猫出去转转,一直被雨堵在屋子里,他们都要发霉啦。
推着轮椅,苍旭从容地跟路过的人打招呼。他可能跟这些人不熟,但必要的礼貌仍然要有。其他人倒是都认识他,见到他必然露出和善的笑。
苍旭这个人就是有那种神奇的交际天赋,走到哪里都能玩得开。
“谢医生,我想带零七出去转转。”苍旭路过办公室,说了一声。
医生还是那个熟悉的医生,他抽出一点时间瞟了一眼苍旭,见他早就把人推出来了,强撑着儒雅随和才没有翻白眼:“你这先斩后奏的,都走到这里了,难不成我还叫你回去?”他从文件里翻出一沓纸扫了眼,说,“零七最近挺好,难得雨停了,出去转转也好。不过别太晚,早些回来。”
“谢了。”得了通行令,苍旭笑得愈发温和。
谢医生太阳穴突突突,至今没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在这里天天吃单人狗粮。
下了楼,果然如苍旭所料,久久被阻挡的光终于在暴雨之后冲破了障碍——久违的阳光再次扑撒在了大地上。
尽管坎坷,生命依旧强盛。在一阵雨之后,那些藏在泥土里的生命便蓬勃地探了出来,速度之快令人惊叹。周边的树,上边即将枯死的叶此刻犹如回光返照,竟然有了些生机,在阳光底下透出那藏在枯色下隐秘的绿。地面上大大小小的水坑,那水里也盛满了光,亮的刺眼。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苍旭把着轮椅,他推得很稳,即便是雨后有些难走的小路也难不倒他。
他一边走,一边讲着话。
也不知道零七能不能听见,但是他仍然在讲,将这个月发生的事情一点一点讲过来。
他说零七是只狡猾的小猫咪,把自己弄得脏兮兮后,摆着张哭哭脸,硬生生打乱了苍旭原来的计划,让他走了一条不知好还是坏、但跟从前都不一样的路。
他说,洛雪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她把零七照顾得很好。
他说,零逸这辈子还没干什么混账事,这条饿狠了的豺狼咬着东西就不会放手,他把事情捂得很严,至少核心的东西都藏的很好。看在这个面子上,他可以稍微考虑稍微原谅零逸一点点。
他说,江叔——
很多东西细细碎碎的,好像变化很大,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兜兜转转,他们仍然会遇上这些人。
“可惜没有琴。”苍旭说,他推着人走到树下,那光透过枝杈与树叶,漏下斑斑驳驳的影,落在他的眉宇间,徒增几分郁然,“听说图书馆有一架钢琴,我去看过,很可惜,它太旧了,已经弹不出声音了。以后,我们在家里装个琴房,还是之前那样,在地上铺毛地毯,再放几个小抱枕,这样你坐在地上的时候不会冷。”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曲子,你好像都很喜欢,只要是我弹的。不过,喜欢的话就好好听,不要再弹着弹着就睡着了啊……
风吹过,带着些许寒峭。
他俯下身,拢了拢轮椅上人的衣裳。
光打在他的脸上,他明明站在光里,身上的气息却让人觉得他分明是黑暗的本身——他从未真正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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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七到底醒了没醒,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他觉得自己醒了,可是眼皮子太沉了,他怎么都睁不开;他觉得自己没醒,可他又能听到身边的人来人往——他听到零逸跟洛雪的声音,还有那些他曾相处过的人的声音,或熟悉或陌生,或年轻或苍老;他也偶然会听到有人跟他耳语,他想睁眼看看这个人,但怎么也做不到。
那些曾经烦恼他的,此刻都清楚了。
转了这么久,他想抱一抱、亲一亲这个世间的旅人。
这个人一次次地目送人们走上列车,那人群里也有零七,他们就这么隔着人群相望。列车停靠的短暂是他们在这世间唯一的温存。
他感受到自己被人抱起,力道依旧是那么的温柔。
他感受到了流动的风,暖的,冷的。
他又听到了人声,路过的人很多。
然后又安静下来了,零七蜷在那片孤独的黑暗里。
没有光,他找不到方向。
他在等,等一个人把他领回家。
忽然,那熟悉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像在念着冗长但温柔的诗。他将零七唤了起来,将他拉了起来,叫他奔跑起来——
零七在跑,他感受不到重量,他奋力地跑。
他跑过废墟,跑过荒野,跑过满地尸骨的战场。他破开门,追着光——
他看到那研究所轰然冲天的怒火,而他像流星,直直地冲了进去,任凭火舌舔舐。
他看到有人站在那道口上。
他跑近了,愈来愈近,那记忆里零碎的影逐渐拼接在一起,然后变成了一个人的样子。
他叫他活下去,他要带他回家。
零七挣扎着,扑向那道影。
那光突然亮的刺眼,就要把人的眼睛刺瞎。像是受到了致死冲击后的短暂白芒——
好。
零七说,但他发不出声。他调动了全身所有的力气,他挣扎着活了过来,抓住了眼前的手。
那是他的活路,他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