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赋英才》耽

30、第二十九章

　　“我们辽国要亡了！”一个人从街上跑过来大喊。
　　“怎么回事？你不要瞎说，是要掉脑袋的。”另一个四五十岁的正在买菜的大妈，立马喝止他。
　　“现在还哪有官儿来管掉脑袋这事儿！大家都要掉脑袋了！你们还不知道？京兵都打到凤华城了，你们居然还不知道这件事！”那个人火急火燎地说。周围一圈的人都围上来，听他讲。许适和宋流萤对视一眼，她爹还在凤华城呢，于是就也担忧、紧张地凑过去听。
　　“前几天我从别的地方进货回来，看到几个穿着不一般的人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急匆匆地赶路。我也就奇怪，以为他们是什么土匪，抢了人家东西，当时也就一头热血地把他们喝住，问他们干啥去。他们被我吓了一跳，主要是我当时身上沾上点了市场上的猪血。他们立马跪下来说：‘京兵老爷，求求您放我们一家四口一条生路吧，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我们永生难忘啊。’我气急了，我怎么会是京兵呢，就说道：‘爷爷我是土生土长的辽国人，怎么回事？’那人听了立马站起来，说道：‘你还不知道呐，京兵已经攻城了，凤华城快不保了，简将军也救不了我们了！’他们说完就急急忙忙地逃命去了，我本也想逃，但想想我们这小城离凤华城也不远，万一京兵打到这儿来怎么办，就赶紧跑回来报信儿了。大伙儿快收拾收拾东西，能逃的赶紧逃，背着凤华城跑，哪儿都是安全的，实在跑不了的，多屯些吃的藏家里，一家子遇到危险，躲起来，还能不饿死。”那人讲得唾沫横飞，讲得周围人心惊肉跳。
　　“这可怎么办。”一瞬间，各家各户收拾起了东西，全部进入紧张的氛围中，仿佛京兵下一个来攻打的就是他们的城一样。
　　“阿适，我爹还在凤华城呢！”宋流萤着急地对许适说。
　　“御史大夫毕竟还是有权有势的，绝对不会出什么危险的。再不济，文武百官都会跟辽王一起走的。你去了反而是给自己添危险，还不一定找得到大人。”许适劝道。
　　“对啊，小姐。你先保护好自己再说啊。”秋莲也附和道。
　　“我真的想去看看我爹，他一个人……遇到这种情况，一定会想着要和国家共存亡，我怕他做什么事情。”宋流萤着急地说道，大有一种，你们不去我自己去的态度。
　　“好吧，如果你一定要去，那我就跟你一起去。”许适收拾了些干粮，带着秋莲，和宋流萤一起逆着人流，直往凤华城去。
　　一路上不止地有人提醒他们，他们走反了，那个方向是凤华城。他们只能道谢着，然后解释，他们就是去凤华城的。
　　半路上的时候，许适发现带的干粮并不够坚持到凤华城了，于是每次吃时，就给宋流萤一块，秋莲一块，自己一块，然后装模作样地啃几口的样子，就放回包裹里，跟宋流萤说自己已经吃完了，宋流萤也没有怀疑，她如今一心扑在凤华城上，一心想要快点赶路，早点见到她爹。秋莲倒是看见了，却故意没说什么，她总是把自己的饼每次只吃一半，跟许适和宋流萤说，自己吃不掉了，留着下顿吃。
　　到了凤华城门口，却没有想象中的混乱，甚至说是一片安静，宋流萤急切地想要见到她爹，想也没多想，就大步冲出去。没想到，正好站在了一群全副武装，安静地埋伏在一边的京兵后面。
　　京兵立即发现了她。
　　宋流萤吓得准备大喊：“京兵来了！”话还没喊出口，京兵里一个拿着弓箭的人立即反应过来，一箭射中了她的心脏。随后京兵全部涌进了凤华城。
　　许适正让秋莲藏好，转头就发现宋流萤已经中箭倒在地上了。他睁大了眼，冲过去，抱住了宋流萤。
　　“流萤！”许适晃着宋流萤，大喊她的名字。秋莲吓得瘫在了地上。
　　宋流萤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她的眼睛睁着，脸上全是惊恐与害怕。她从小就是在御史大夫的呵护下长大的，现在一直又被许适保护着，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她恐慌地不知所措，却也这样，一命呜呼了
　　“流萤。你不是说，去找御史大夫的吗？你起来，我们一起去啊。你上回说，你还没看够那儿的花海，我再带你去一遍，你快跟我说话啊。”许适抱起宋流萤，他不敢动她的身上的箭，怕她疼，怕她流血。
　　许适抱着宋流萤往凤华城里走，嘴里如同魔怔一般地念叨：“流萤，我带你去，去找御史大夫。”然而刚进城，却正遇上了京兵如同屠城一般地滥杀百姓，一个京兵看见了他，提着已经被染红了的，甚至还在往下滴着血的朴刀，如同恶煞似的朝着他们走过来。
　　许适看四周没有任何官员可以来救他们，无可奈何地跪在地上，恳求道：“求您放过我们，让我们过去吧。”
　　京兵大笑一声没有任何动作，却看向了他的身后。许适没想到后面有一人在他背后捅了他一剑，然后又抽出来。随后两个京兵相伴着离开，丝毫不在意的模样。
　　许适怕有人会踩到宋流萤，于是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往前倒去，护住了宋流萤。
　　京兵人很多，地上死去的辽民更多，秋莲待在树丛里，不敢出声，直到最后的时候，发现大量的京兵惊恐地跑出了凤华城，看见简英才带着大量的百姓涌出城门，“杀敌”的人们喊声震天，她还是吓得不敢动弹。
　　过了许久，一切似乎都平定下来了，她才哆哆嗦嗦地出来，进了城门。她四处看着，到处都是尸体，却没有找到许适和宋流萤。
　　她想或许他们两个已经到了御史大夫府了，于是按照记忆里的路，找了过去。刚一进府就看见了御史大夫站在门口。御史大夫回过头，也看见了秋莲，他一看见她立即睁大了眼睛快步冲过来，急切地询问道：“小姐呢？流萤呢？”
　　秋莲一下子就明白了，她哭着跪了下来，大概地讲了事情的经过。
　　御史大夫倒退了两步，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是说了一句：“你妹妹在你原先的房里，你去找她吧。”接着就离开了。
　　秋莲没想到秋葵会在御史大夫府，就跌跌撞撞地跑过去看看，却发现这一见，就是最后一面了。
　　秋莲本在见到宋流萤中箭的时候就已经没有打算再自己一个人活下去的欲望了，只是想起来小姐和公子打算去御史大夫府，万一他们没事儿，或者已经在御史大夫府里就医了，那么就没有人侍奉他们了，于是才强撑着回到府上。
　　可是她却得知他们根本没有回到府里。万念俱灰之际，又听老爷说她妹妹在府上。这一消息就如同一把火点燃了她最后的生命支撑。她去找秋葵，才一见面，就眼睁睁地看着她又一个亲人，死在了她的面前。
　　秋莲已经禁受不起更多的打击了，这种一会儿有了希望，一会儿希望又变成绝望的感觉，折磨着她的神经，折磨着她的灵魂。
　　秋莲失魂落魄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被放在棺材里，接着被葬入土里，全程呆呆的，不哭，也不说话。当晚，她找来了一条白布，一边握在手里，另一边上系着一根树枝。她神情上的悲伤一直以来都没有消失过，这会儿，却是只有平静。
　　她轻轻地搬来一张木头雕花的小凳子，对准了房梁放下，然后站在凳子上，将系有树枝的那一头白布，甩上房梁。树枝带着白布越过房梁上横着的那根梁木，从另一边落下，又被白布拉着，朝秋莲的方向飞来，一切都在一个失去了全部希望的人眼中，变成了庄严的仪式，被特意放缓了节拍。
　　微风吹鼓了原本稠在一起的白布，就像一个白色的蝴蝶，轻轻抖动了一下翅膀以后，迅速展开那样。
　　秋莲接住树枝，把两边的白布聚拢在一起，打了两个死结。然后慢慢地把结转到房梁上。她把头伸进白布围成的圈里，椅子倒在了一边。慢慢地，秋莲的身体完全放松下来，两滴泪水，也顺着眼角流下，划过脸庞。
　　秋莲想，当初她还在那个小破屋子里的时候，为了一口吃的，和秋葵两个人追着一条嘴里叼着肉骨头的狗跑了整整三条街，结果被狗主人发现了，用竹子狠狠地抽了两个人一顿。就在她忍受着一身的疼痛，失落异常的时候，秋葵拿出了那个狗嘴里的肉骨头，笑着跟她说：“姐，你看我厉害不！”
　　后来进入了御史大夫府，她本以为大家里的小姐定是不好伺候的，或许有许多怪脾气，可是没想到，她遇到了一个温柔、善解人意的御史大夫千金。从那时起，她就暗暗下定决心，要在这里侍奉小姐一辈子。
　　当时怎么也没想到，变故来得如此之快，她甚至还没到老，小姐、妹妹和自己的生命就已经走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