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人》几愈

5、这个世界怎么没有光？

　　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惟贤惟德，能服于人。
　　——刘备

　　终于，在岁月的轮回和季节的更替下。迎来了初三生活。
　　初三的林晋终于有一米六二了，而且这个数值还在增长。也开始有了变声的迹象，只可惜也没什么人跟他说话。在初三那年，小婶姜淑也在离家近的地方租了个门店，扩展了裁缝业务，不光做裁缝还增加了洗衣服的业务。所以更忙了些，连买菜做饭的活也交给了林晋。每天林晋在高压的学习下，回家还要给全家人做饭，还要被林扬和姜淑责备。
　　林西镇只有一所高中，但教学质量较差。初中的同学一般有三种选择。按照以往录取来看，学年前五十名有机会进入澈州市第一中学念书。这是因为林西镇初中教学质量还不错所以给的相应政策。而五十名到一百五十名可以选择去临县的县级高中。剩下的就只能进入林西镇高中了。
　　说是选择，所以决定权都在大家手里，想要怎样的人生，就要看你如何努力了。你也可以选择在这段时光里散淡闲置，只是未来的你不要为了此时的你后悔即可。
　　林扬则是在去澈州市第一中学的边缘，稍微失误便有可能去临县读书。为此姜淑给他报了很多课外辅导班。
　　林东也是为林晋苦恼，因为林晋在他眼里还是那个物理十二分的差生。林东在思考让林晋去读个职高，出来也是门手艺，将来好养活自己。
　　初三的繁忙倒是没耽误樊浩，依旧找林晋麻烦，不过樊浩身边的小弟倒是少了些，毕竟自己的人生还是要自己负责。
　　又是一次考试后，林晋已经习惯了做差生的生活。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成绩差到不行，被老师被同学被叔叔骂，林晋有的时候就在想如果他最后考了个第一，那些人会怎么办？会是什么样的表情？这次考试回家后，林晋依旧是准备好了被叔叔打骂。但这一次，叔叔没有。只是抽着烟。一根接着一根。
　　“小晋啊。”叔叔吐了口烟继续说道，“你是想念林西镇高中还是想念职高啊？我可以托人给你问问。”
　　话音刚落小婶便说道：“念什么念，就他那成绩哪能要他，高中又不是义务教育不要钱的吗？我看干脆给他在钢厂找个工作赚钱养家得了。”
　　“你懂什么？”林东把烟在烟灰缸捻烬，大声的跟姜淑吵了起来。
　　林扬则是在一旁庆幸，还好有林晋帮自己挡了一刀，这次他考的也不好，不然他也免不了打骂。
　　在他们夫妇俩吵架结束后，林晋则是悄悄地走到林东旁边问了句：“叔，我要是考到了澈州市你会让我念的对吗？”
　　林东叼着烟诧异的看着林晋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但是想想，如若真如林晋所言，自己砸锅卖铁也会供他上学的，便点了头。期盼着真有那么一天。

　　在中考前一个月，学校组织拍毕业照。樊浩也是从家带了价值一万的单反相机。来纪念他的初中，尤其是木偶人。樊浩想着，以林晋的成绩八成是要跟他一起念高中了，想着想着还有些兴奋。便拿着照相机拍了好几下林晋那个衰样。
　　毕竟是万元单反，所有人都去观赏。
　　“浩哥，你爸给你买的。真漂亮。”程大愚在一旁吹捧着。
　　“当然，也不看看你浩哥是谁。”
　　“真好看。”林扬上手摸了一下。像在摸一台爱车。
　　“去去去，别把哥的相机摸坏了。”樊浩警告道。
　　樊浩是背着樊振东拿出来显摆的，不过想想也知道，万元的东西怎么可能随便给个初中生玩。
　　而这个相机却引起了班上某个人的注意。那种羡慕和占有欲的作祟。让他做出了大胆的行动。
　　在所有人集体去教学楼前照完毕业照后，回来的时候樊浩的相机便不见了。
　　“诶，我相机呢？”樊浩搔着头
　　“你们谁看见我相机了？”樊浩问了一下班级的人。
　　班上的人都纷纷摇头，这时候樊浩的小弟提醒樊浩林晋还没回来。
　　樊浩，便走到了林晋的桌子那踹了一脚，正赶着林晋进班级。小弟们便把他围住了。
　　“你是不是偷我东西了？”
　　“我偷你什么东西了？”
　　“还装是吧，除了你还有谁。”樊浩抓着林晋的衣服把他拽到了书包前。
　　“不是没有嘛？打开我看看。”
　　林晋摸了下书包，鼓鼓的，便知道里面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便立马打开，一看竟然是一个坏掉的单反。
　　班上传来了唏嘘的声音。
　　“没想到他偷东西啊。”
　　“是啊以前还可怜他。”
　　“你说我以前丢的东西是不是他偷的？”
　　“谁知道呢？他人品那么差。”
　　几个女生小声说。
　　樊浩看着自己坏了的单反，狰狞的看着林晋，上去便是一脚。林晋和他身后的椅子都倒在了地上。
　　说巧也巧，班主任进门刚好目睹了一切。身为班主任，看都看见了也不能不管。
　　“干嘛呢？”
　　班主任上前扶起了林晋。
　　“老师，他偷我东西还把我东西弄坏了。”樊浩依旧不服不忿的说着。
　　“我没有。”林晋擦了一下摔倒时被凳子划破的嘴角辩解道。
　　“你们俩到我办公室来。”
　　班级里没有摄像头，像这种案子，很难处理，加上照相机出现在林晋书包里，这对林晋很不利。尽管林晋强力辩解，但也无济于事。所有人都看见了，是林晋自己拉开的书包拉链，里面还躺着一个坏掉的单反。谁会怀疑自己亲眼看见的呢？
　　最后，老师给了林晋两个方案，要么第二天让家长来处理，向樊浩道歉并赔偿。要么停课。
　　这一次樊浩赢了，赢得那么彻底，毁掉了林晋在所有人心中的存留的那点品质。把他毁的一滴不剩，让所有人都认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那天晚上放学，他独自一个人留在教室。看着这个空荡无人的教室。从小到大他都不曾抱怨没有人跟他一起做值日，不管这个教室变成了多大，他都是一个人。没有同学跟他说话和他一起玩耍，他也不曾埋怨过。但唯独这一次，为什么这些以前都不曾出现的同学现在却要一致排外。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愿意听听他的话呢？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信任他？
　　他坐在位置上哭，把这么多年的伤痛都暴露在外。他哭得撕心裂肺。这大概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哭出了声音。
　　直到他听见了有人在敲门。他没有多看敲门的是谁，任由他是谁，林晋不想被其他人看见如此的狼狈模样。便擦干了眼泪，跑了出去。那一刻他是那么的无助，他那么的需要一个家人的怀抱，告诉他没事的。告诉他有我在呢。可是，没有。
　　他不敢回家，他不敢把事情告诉叔叔，一万元不是小数目，小婶可能会撵他出家门，叔叔可能不会让他去澈州市读书。那是他的梦，他不想被其他人毁了。他隐忍了这么多年不就是想去澈州看看嘛。为了更好的生活吗？如今怕是一切都要毁了。
　　他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南山。那里很静，在半山腰他冲着山下大喊：“为什么！为什么！明明不是我偷的为什么怀疑我？”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南山上大喊，或许是因为静，亦或许是希望如传言一般，山上真的有神明在，可以保佑他渡过此劫。不管出于什么，喊完后的他心情貌似平复些了。
　　趁着天还没黑，他下山了。他没有回家，他不敢，他猜得到以林扬的性格肯定会把事情告诉给叔叔，而这件事他百口难辨。于是他进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在那里呆了一晚上，等待着明天早上暴风雨的到来。
　　第二天，林晋拖着沉重的脚步到了班级。他是最后一个进班级的，但是同学们看他的眼神都很奇怪，不知道奇怪在了哪里。
　　第二节课下课叔叔也来了，因为林扬把事情告诉给了叔叔。闭着眼睛也知道，林扬那些花花肠子，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告状机会。
　　但是叔叔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却没有生气的神情，而是摸摸了林晋的头笑了笑。林晋则是一头雾水。
　　那一天下午，樊浩的父亲也来了，胳膊上的纹身很明显。直到后来才知道樊浩转学了。不过在马上中考的时候转学，还是让人纷纷猜测。
　　最不可思议的是那天晚上，王达走到了林晋面前，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跟林晋道歉。
　　“对不起，其实是我偷了东西，然后放在了你书包里，希望你原谅我”。
　　林晋则是瞪大了眼睛听这一切，而从周围同学眼睛里读出的好像是他们早就知道一样。
　　看林晋没有反应，王达便九十度鞠躬又重复了一遍。
　　林晋连忙扶起他：“没事。我不怪你。”
　　这件事也就这样了结了。
　　林晋根本没想到事情转变的那么快，也许这个世界真的有神明，而那晚的大喊终于让神明看见了自己。
　　林晋笑了，从内而外，毫无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