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人》几愈

4、这个世界怎么没有光？

　　友谊是两颗心的真诚相待，而不是一颗心对另一个心的敲打。
　　——鲁迅

　　初二的那个秋季，有些萧瑟。枫叶伴着瑟瑟的秋风飘落在地上，当人们踏在它们身上碾过的时候，它们的使命便就此结束了。
　　伴着开学季，班级迎来了一个瘦小的脸上带着雀斑的转班男孩。他叫程大愚。从名字上不难看出父母希望他大智若愚。他大概165cm，是福建人，说话带着南方的口音。顺便提一下，初二的林晋依旧没有一米六，而林扬已经将近一米七了。
　　程大愚的出现，对与林晋来说是天使亦是恶魔。而这一切都在于程大愚的一念之间。
　　在开学一周后，程大愚拿着一包薯片来到了林晋旁边。
　　“你好，看你总是一个人，我可以跟你成为朋友吗？”说罢便把薯片递了过去。
　　旁边的同学则是惊讶的看着程大愚，佩服他的勇气，或许是无知者无畏吧。林晋更是惊讶。长这么大这是第一个愿意跟自己做朋友的人。他甚至不知道该对朋友作出怎样的反应。
　　略带激动并且颤抖的手接过了薯片表示同意。
　　就这样两个人成为了朋友。每天中午程大愚都会去和林晋聊一会儿天，然后递给他一包薯片。每天的口味都不太一样。林晋也是第一次吃小零食，家里的零食虽然冠冕堂皇的说着是给他们两个人买的，但大多都让林扬吃了。自己碰一下，便会迎来小婶的嘲讽和白眼。但是程大愚的薯片不一样，那大概是林晋吃过最好吃的东西，虽然每个口味都不一样，但是吃在林晋嘴里却都是甜的。那时候林晋觉得，世界终于有一道光进来了。林晋很久没笑了，唯独面对着程大愚可以不在意那些阴霾，而露出本该有的阳光少年的微笑。
　　程大愚跟林晋一起的那段时间，樊浩他们也没来打扰。那段日子，算是林晋最喜欢的时光了。就像《肖申克的救赎》里面写的那样，在监狱的天台上对着夕阳喝着冰爽的啤酒，那一刻尽管短暂但是自己体会到的是久违的满足和自由。
　　过了大概半个月，樊浩还是来找了林晋的麻烦。而那天林晋的肚子却异常的不舒服，好像是吃坏了什么东西。但樊浩他们却像是提前知道些什么，故意阻拦着林晋。好在最后林晋冲了出去。这才避免了惨案的发生。
　　那一天林晋跑去厕所二十余次，最后一次是扶着墙回的班级。而樊浩他们则是看着捂着肚子跑来跑去的林晋笑了一天。
　　第二天，林晋的桌子上便不知道被谁用黑笔写了一条，曲径通幽处，茅房花木深。这几个字是那么的扎眼。林晋努力的想把这个字迹擦掉，却发现无济于事。
　　这个“创意”被发现后，林晋的桌子便成了板报。每天都会有人去参观，每天都会多一句。还有人在他的桌子上画画。
　　桌子上横七竖八写了些：
　　木偶人。
　　大傻子林晋。
　　250+38+2=290
　　怀疑你是不是大脑长在腿肚子上了？脑残了？
　　下辈子你要是做牛做马，我可以考虑给你喂点草。
　　没爹没娘的东西。
　　贱人。
　　还有画的乌龟和猪头。
　　这个世界的恶意，在林晋的桌子上彰显的淋漓尽致。林晋一低头便可以看见。
　　程大愚也有阵子没理林晋了。也许是被林晋桌子上日益增加的恶意吓到了吧。不过也难怪，谁会和这样的人做朋友呢？
　　直到有一天。
　　“你周天有时间吗？一起去捕鱼吗？”程大愚怯怯的跑来问林晋。
　　“好啊，去哪？”看见程大愚还理自己，那些疑虑便烟消云散了。
　　“去南山后面那个小溪吧。”
　　“嗯。”林晋点点头。
　　“那周天上午九点不见不散。”
　　“好，不见不散。”
　　林晋知道那条小溪，之前林扬他们去那里野炊过。那里风景很好就是有些远，要先越过一座山。
　　周天早上六点半，林晋便从家出发了，带着攒了很久才买下的漫画书准备送给程大愚，感谢他那些天送给自己薯片。九点钟准时到达南山脚下约定好的地点。但是程大愚并不在。
　　林晋在那等了很久，直到中午程大愚才到。
　　“抱歉，第一次爬南山，耽误了会儿时间。”程大愚喘着粗气的解释道。
　　“没事。这是我送你的漫画书。”林晋从书包里把漫画书拿了出来递给了程大愚。
　　接过书的程大愚，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最后低着头说了声“谢谢”。
　　之后两个男孩遍在山涧溪流中嬉戏。释放着那被压抑了很久的天性。那段时光对于林晋来说应该是不可多得的。
　　快临近黄昏的时候，程大愚打断道：“我和我爸妈说让他们过来接我们。然后我们一起下山去吃饭。估计他们现在应该往山上走了，我去迎一下。你别乱走，我可能会慢一点不过一个小时肯定回来了。你等我啊”。
　　“不麻烦了吧，要不我跟你一起去？”林晋回答道。
　　“没事，他们也想来看看这个美丽的景色，我去接他们，你等我啊。记得等我啊。”程大愚说着便离开了，不容林晋再推辞什么。
　　林晋则是坐在了小溪旁的树下。山涧里时而传来鸟儿鸣叫的声音，还有潺潺溪水流淌着拍打石子的声音。加上头顶那片炙热后的红色天空。林晋很享受这份大自然馈赠的安逸和舒适。
　　就在这个安逸的环境下，时间也偷偷地溜过。天渐渐暗了下来。而此时程大愚还没有回来。
　　难道像他说的那样，自己走路慢？林晋开始变得不安，站了起来向山上望去，并没有什么人影。
　　“大愚？你在吗？”
　　“大愚，你回来了吗？”
　　“大愚......”
　　天黑了，那个人还没有回来。林晋七上八下的心。开始往山上走。但是森林里的黑，和城市不一样，漆黑一片，毫无方向可言，走了一会儿便失去了方向。林晋停下了脚步，这样走下去一定会迷路。林晋决定在原地待着等天亮。
　　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谁会来找他呢？林扬和小婶巴不得自己失踪。也不知道他们将会用什么理由搪塞叔叔。就在如此思索着的时候，林晋听见树林有莎莎的声响。即便是唯物主义无神论的少年，在如此漆黑的环境下，再强大的心理也变得不堪一击。林晋的心脏一直飞速的跳动着，攥紧了拳头紧贴着身后的树干。迷路，漆黑，森林，给小说家这三个关键词不知道可以编造出多少恐怖的故事。林晋也不过是个初二的学生。哪怕胆子大的男孩子又有谁在野外生存过呢？
　　那一晚，林晋都是极度紧张的状态，森林里一点风吹草动，林晋便会喘着粗气的朝向那个方向直到确认的确安全为止。
　　林子里的夜晚很凉，冻得人直打寒颤。林晋就那样靠着树干度过了这漫长阴森的长夜。好在最终迎来了黎明。
　　林晋辨出了方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叔叔则是有些着急的看着他。
　　“兔崽子去哪了？”叔叔刚要抬手打林晋。
　　林晋便一头栽在了叔叔怀里。他的嘴唇发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林晋，林晋，你怎么了？”叔叔诧异的抱着林晋，用手摸了摸林晋的脸。
　　“发烧了发烧了。姜淑，孩子发烧了，家里有没有退烧药了。”林东喊着。然后将林晋抱到床上。
　　大概快中午，林晋才退了烧。
　　“你醒了？”叔叔为林晋盖严了被子关心的问道。
　　“叔叔我没去上学。”林晋起身想出去。
　　“没事我跟你们班主任请假了，你今天在家休息。还有你昨天晚上去哪了？”叔叔摸着林晋的额头再次确认他没事后问道。
　　“我，迷路了。”

　　是的，他迷路了不仅在山上，也在心里。他该如何面对程大愚呢？他不敢面对，因为那是他长这么大以来唯一一个朋友。
　　那一天也是林晋唯一请假的一天。虽然他总是被樊浩他们欺负，但是他都不曾请假，因为他知道只有努力学习才可以带他摆脱这一切糟糕的生活。但这一次，他累了。他只想休息，他不想面对外面的世界，他不敢相信世界竟然可以如此虚伪。
　　直到第二天，该来的总还会来，躲永远躲不掉。
　　放学，樊浩林扬他们堵住了林晋把他带到了小巷。
　　“给你介绍个好朋友认识。”樊浩拍着林晋的脸不怀好意的说道。然后向另一个方向喊了句“过来。”
　　那瘦小的身影和脸上的小雀斑，林晋再熟悉不过了。
　　“你知道之前是谁让你吃下带有泻药的薯片吗？泻药味的薯片好吃吗？”樊浩看着林晋说着。
　　“哈哈哈哈哈哈。”
　　周围所有人被樊浩那句泻药味的薯片逗得捧腹大笑。
　　“你可真是傻到家了。”说罢樊浩用力的推了一下林晋的头。
　　程大愚则是在林晋眼前一句又一句的叫着“浩哥”，林晋的心像是被人割了去又遭到了任意践踏一般。痛得发不出声。
　　“给我打他。”最后樊浩发声让所有人殴打林晋。那一天樊浩满意极了。满意于自己的计划成功了，满意于林晋完全按照自己的剧本走。他成功的成为了操纵者，操纵着林晋这个呆滞的木偶演了一出完美的戏。
　　这次殴打过程中程大愚也动手了，他也参与了。为什么？林晋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拉肚子是否和薯片有关，也不是没动摇过是否还在山脚下等他回来。可能是他不敢那么想，那可是他生活中唯一进来的光啊，哪怕都是假的，林晋也想去欺骗自己一下，毕竟那太美好了。可当谎言真的被戳破的时候，为什么会那么痛，痛的他喘不过气。像是被什么重重的压住了一般。到底是什么？
　　程大愚当着林晋面撕掉了那本林晋送给他的漫画书。林晋看着程大愚，什么都没说，眼睛里充斥着愤怒和疑问，充满了恨意和凉意。不知道程大愚做梦的时候会不会被林晋这样凝重的眼神所惊醒。但自从那以后，这段悲剧的友谊便不复存在。
　　天使亦是恶魔，只在一念之间。只是一切都太脆弱了，终究是留不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