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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   08年的冬天,上海下了十几年里的第一场雪。
      那一天,江南随着爸妈去参加南海那边亲戚的婚礼。她从来没有和这些亲戚接触过,本以为自己的亲戚范围小到老一辈的只剩下外公外婆,所以没想到,那么远的地方还有联系着自己都不知道的血脉。

      去的时候,天还是晴的。酒宴是在自家院子,一排的矮房里摆的。饭从中午就开始吃,从江南到了这里,已经过了半小时,可连新娘子的半个影子都没见着。她扫兴,听着大人们热络得聊着天,自己就举杯果粒橙,时不时抿一口。杯底全是橙子粒,她不喜欢,喝到一半就停了。
      外婆早就到了,招呼她过去认人。
      她大脑一片空白,对称呼没个辙。外婆有些不争气得看着她,只好自己指着念一个,她就跟着喊一个。
      一圈照面打下来,她的注意力全在最后的一个人身上。

      是个很年轻的哥哥,大概才十六七岁的样子,埋在小孩子堆里。再看,长得干干净净,特别是那双大眼睛,黑的发亮,漂亮极了。
      外婆一前一后拉着她过去叫人:“这是你三叔。”
      她面对着男孩子,背着小手,指间搓来搓去,半是疑惑着这不合适的称呼,半是开口道:“三叔好”
      眼前人点点头,就算是认识了。外婆倒像如释重负似的,喊了别个人的名字,匆匆跑开了,就留她在这里。她一下子觉得没了着落。那群孩子见大人走了,立刻围上去,叽叽喳喳个不停。
      “哥哥喜欢吃什么?”
      “哥哥有没有女朋友呀!”
      ……
      她人站在一边,也插不上话。孩子们奇怪的问题连延不断,男孩子不回答,脸上又不挂笑,单单只抬着头瞧着她打量。到后来,连小孩子们都被影响了,学着他好奇的朝自己这里看。
      江南被盯得不好意思,溜回自己位置上,端起杯子,喝一口,喝到果粒。她小小蹙了下眉头,放下。再回头,那个哥哥就已经低着头,朝着孩子们笑了。
      于是她想,自己刚才有没有做些失礼的表情,惹对方讨厌了。

      雪就是从这时候开始下的,一个爷爷两只手插在前方从外面慢悠悠走进来,老头帽上挂着雪,招呼着:“落雪咯——”
      房子里的气氛一下子都炒起来,杯子跟碗碰撞,一场婚礼倒比年味儿都足。
      郊区不比市区,冷,雪也相对来的更大些。大伙都窝在房里头,零零散散稀奇着雪景的孩子,都挨在门口观雪。有要奔出去的,被大人圈着腰,拉在怀里。
      她一个人坐在长板凳上,觉得无聊,却找不到打发时间的事情。闲下来的手抠着塑料餐布,戳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洞。台面上察觉不了,被发现又要被打手心了。她呆呆地对着满桌子的冷菜咂舌,牙咬着筷子,斟酌到底夹什么好。突然身下板凳一沉,她以为是被大人瞧见了,忙用身体挡住,转头,那个被叫“三叔”的哥哥,已经坐到她身边来了。

      她愣一下松了气,随即露出个笑,向他问好。心里暗戳戳想,这下不会再讨厌自己了吧……?
      男孩子像是看出了端倪,没应答,去寻了个空的玻璃杯,找水喝。
      她丢了筷子,弯腰,把放在脚边的大瓶果粒橙抱起来,“有这个,三叔喝吗?”又觉着自己太热情,小声补充一句,“是开过的……”
      男孩子没接,摇摇头:“不喝这个。”说着,就拿了罐椰奶近来,抽了纸巾擦一圈,倒满,凑上去喝两口。

      她看白色液体灌满整个杯子,杯口贴上唇,喉结上下浮动着……直到两双眼睛对上,她才似惊醒,伸手随便拣了块素鸭往嘴里塞。
      “要喝一口吗?”男孩子见她对着自己看,以为她想喝自己手上的饮料,“还有下次别叫我三叔了,太奇怪了。”
      她一看男孩子没什么反应,先“嗯”了一声,打算掩饰刚才自己的片刻注视,装作要喝的样子,握住了他手上玻璃杯的下端,“那叫什么?”
      “江俞边。”他终于对自己笑一下,见她把自己的杯子拿走了,就换了刚才没倒完的易拉罐在手心捏着,示意那杯给她了:“江南是不是?”
      她点点头,意识到自己抢了别人喝过的杯子,顿时有些窘迫:“俞边哥哥。”她不敢明目张胆的直接喝,寻了个话题,“俞边哥哥是不是,也不喜欢吃果粒?”
      江俞边人一只手搭在饭桌上,拖着头瞧她,“你也不喜欢?”
      “不喜欢!”她似找到共鸣,挑了眉,声音一并提上来,“不好吃。”没想江俞边被她的小表情逗到,笑得不行。人干净,连笑声也是爽朗的。这一笑,把他们之前怪异的隔阂打破了,江南也被感染了,笑起来,露出小小的虎牙。

      正想接着聊两句,那一群小孩就又一股脑儿追过来,再要缠着他。
      她想想,还是算了。自顾自吃起来。小孩子是较真的,托他的福,自己也被连带着进去问了好几个问题。他半笑半不笑地,挑着自己感兴趣地答。她不会拒绝人,每个问题认认真真答过去,倒像是被查了户口。该了解的不该了解地,都让别人摸透了。
      正巧江妈从别处走回来,看到自己女儿身边坐了个小帅哥,身边围了一群孩子,被困住的样子。就笑笑,要替俩人解围:“雪停了,去不去堆雪人?”
      小家伙们哄抱着跑出去。
      江南松一口气,终于有机会,把碗里的菜扒进嘴里。
      老江湖归老江湖,老远看江大爷家二儿子坐在自己女儿身边,江妈心里就都有数了。没想,女儿只关心眼前的菜……她哭笑不得,去与男孩子搭话。江俞边一改之前,很是礼貌。
      大人问话,他倒是都答了……是个两面派……这就是江南最后的定论。

      大约谈了有五分钟,江南坐不住了,丢下大小俩人跑到外面去要堆雪人。
      刚走到小院子里,远远就见一个男孩子,光着手推着雪球,连着泥一起滚,有他半截身子多那么高。她小跑过去,打算帮忙。结果看见男孩子呼着热气,手指间都是通红的。她赶紧把男孩子的手抓在手里捂着,手心开始冷的发湿,男孩子吓一跳,却像是暖到了,静静看着她。
      她皱眉头,小大人似的:“这么冷的天,也不带个手套,会得冻疮的!”她来回搓着手心里的一双手,又补了一句,“到时候又痒又痛的。”
      等把男孩子手捂热了,又叮嘱他留在这里别动,才转身进门讨手套。结果江俞边就恰好站在里头,捏着两幅手套等她,扬了眉算是打过招呼,不动声色地将东西递过来。
      “俞边哥哥也要堆雪人吗?”她问,没接。
      江俞边笑一下,把手套塞进她手里,拍了拍她的脑袋,“走了。”人两三步迈出门去。
      她反应过来,追出去。他倒没参与,则是坐在门口的石台阶上,耳朵里塞了耳机,在摆弄手机。当时手机还是个稀奇地东西,她想要一个但没敢和爸妈提。于是她给男孩子戴好后,自己就溜到江俞边身边。
      她站着也只和江俞边坐着一样高。
      本想着,要碰碰他,给他说几句好话,然后借来玩一下。可真到了俩人视线对在一起,江南反而不好意思了,手指尖隔着手套,不自主得开始掐手心,半天憋不出话。江俞边倒是坦然,从口袋里掏出张纸巾,垫在身边的台阶上,示意她坐下来。江南怕不够近,特地把纸巾往他这再挪了挪,坐下,倾着身子,盯着他的手机屏幕。
      原来是在听歌……
      江俞边摘了一侧耳机,塞进她耳朵里,安安静静得替她戴手套。戴好,每个手指都捏过去,检查。眼垂着,能看到根根分明的细长睫毛,很是耐心得样子。
      光是看这双眼睛,大概只会觉得是个温柔的女孩子。偏偏别的五官却很硬朗,高鼻梁,深眼窝,嘴唇薄薄的。这些特征合在一起,又格外俊朗……真是奇怪的人呢,她小小地笑了一下。
      就那么无意间,他收了手后,歌就开始放。
      她抬头去看孩子们堆雪人,雪面上全是大大小小鞋子印,唯独只有他们这一块的地还保留出一片白,远远延伸过来一大一小,一深一浅两行脚印并排着,她的手心底开始发烫,蜷起来的手劲道又重了一重。
      歌正好唱到:“十几年没下雪的上海忽然飘雪,就在你说了分手的瞬间。”
      真是应景的不行。
      后来她才知道,这首歌是薛之谦的《认真的雪》。06年的专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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