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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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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茂光荣快步绕过长廊。
四月里的松月已经开得极好,偶有暖风不期而至,携着花瓣共游出墙。妹妹贺茂弥音向来喜欢这种花,不像京都中其他的女孩子都偏爱八重樱的锦簇。
想到弥音,贺茂光荣不由得又皱起了眉头。脚下却并未放慢,一气走到贺茂大宅西边的枯山水庭院方才止步。
院中两人相对跪坐,皆屏息凝神。右侧是贺茂光荣一母同胞的弟弟,贺茂保宪,而左侧那位一袭青白色和服,相貌出尘的则是自幼便追随父亲贺茂忠行学习阴阳术的羽生结弦。
结弦与保宪年纪相仿,又是一起学习长大的玩伴,天资聪颖,父亲一向视如己出,就连母亲贺茂真彩这样出身于世家大族的女子也对结弦十分宠爱。
忽然间,方才还湛蓝的晴空立时乌云四合,和煦暖风也渐渐有了飞沙走石的势头。只见院中的保宪眉头紧锁,手中暗暗发力。而对面的结弦却仍是看不出什么表情,仿若置身事外。
贺茂光荣眯起了眼睛,心中却暗喝一声:“着!”
下一瞬,只见羽生结弦身后的松月霎时化作漫天花雨纷纷落下,再望那树上,却是不再留半分花瓣。
“哈,这场又是我赢了!羽生,可别忘了你先前答应的话啊!”贺茂保宪一改刚才严肃的样子,不由得喜形于色。
贺茂光荣走下台阶,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缓缓睁开双眼,幽深的瞳孔里是看不透的老成。声音却仍是少年的:“到底还是保宪更胜一筹。”
“诶哥!”保宪看到哥哥忙招呼道,“你刚看到我和羽生斗法了吗,我可是......”
“你平日里没事也该去看看妹妹。”贺茂光荣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弟弟的自夸。
“我那哪里是不去看她啊,”保宪忙喊冤道,“妹妹本来就不爱见人,有你和长谷川家的小姐陪着哪里需要我这个多余的人去说多余的话,再说了......”保宪偷偷瞟了一眼对面的羽生,“她想见的人又不是我......”
“对了,弥音小姐的眼睛好些了么?”羽生结弦淡淡抖落和服袖子上的樱花瓣,关切地问道。
“有劳阁下问了,舍妹一切都好,只是家母体弱多病不能时时陪伴她,家父你也是最清楚不过的,如今侍奉在天皇御下不能常常归家,全仰仗长谷川家的小姐和我们兄弟俩照顾她。”
一席话说的是滴水不漏,该找的借口都找到了,该夸的也都夸到了。贺茂光荣幼年时被其父带着觐见堀河天皇,天皇兴致颇高,向其考问圣人典籍,光荣均对答如流。堀河天皇大喜,盛赞贺茂忠行教子有方并要赏赐面前这个孩子,而此时贺茂光荣则在大殿之上朗声说道:
“此全赖天皇陛下文治武功,是为天下榜样,为臣为民自当勉励不息,怎敢怠慢陛下一片苦心。”
贺茂光荣就此名满平安京。贺茂家更是多年来京都的名门望族,贺茂光荣的祖父贺茂秀一是后三条天皇时代推翻藤原氏的首席功臣,平安京内众人皆知一家上下均为天皇宠臣。
至于弥音,她是贺茂家的小女儿,六岁时得了一场怪病,之后便目不能视,耳不能听。求遍京中名医皆是徒劳,倒是弄得人人皆知贺茂家有个残疾的女儿,坊间纷纷传言是被百目妖看中了于是夺了双眼。
弥音自此便不再出门,常常用白缎遮住双眼。
“诶,杏奈这会儿应该在跟弥音下棋吧,今天难得这么多人,不如我们去看看弥音她肯定高兴的。”
保宪不等哥哥反对便一把拉过他,顺便攥住了羽生的衣袖,一副不看弥音不罢休。
说真的,保宪是真的心疼这个小妹妹,韶华年纪却又聋又瞎挣扎着活着,现在父母兄弟还可以陪着她,今后杏奈也会嫁人,哥哥和自己大概也会娶别的世家的小姐,父母总会离开,到那时她能怎么办呢。
“弥音小姐她最近......”羽生忽然开口。
“什么?”保宪愣了一下。
“弥音她很好,只是每天都要问你来了没有,我不敢告诉她你来了,要不然她肯定会问如果你来了为什么不去看看她。”光荣把衣袖从弟弟手里没好气儿地抽出来,斜睨了羽生一眼,“其实你只是远远地看看她,她也会欢喜的。”
弥音有一个夏天的晚上对光荣说,我最近时常想起我五岁的时候的四月。她顿了顿,又说,二哥那时候皮的不得了,爬到树上结果掉下来害的妈妈好一阵骂。还是咱们两个帮他挡过去的呢。
然后她不说话了。
好像弥音说这些的意图就是为了说出来而已。她不指望任何回应,也没打算等任何回应。
但是光荣很清楚,保宪爬上树的时候,弥音正在荡秋千,而羽生正在操控风去吹弥音的头发。
弥音在刻意地给自己的大脑里铸造屏障,遗忘过去,这是最令他这个做哥哥伤心的。
贺茂家和羽生家是有婚约的,如果不出任何意外,结弦会和弥音结为连理,但是弥音病重落下病根,结弦的母亲是妖狐的丑闻闹出京都,两家婚约在家族长老的坚持下就此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