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花》宫野志保

3、母后打入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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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之后君王被带被带来了，一眼看到跪在地上嘴角沾染着血污的儿子，她惊叫一声扑过去却被随行的宫女们拉开。她的丈夫还站在天女宫的门口，望着里面夜明珠带来的光亮，目光迷离着，神情里有从不给外人展示的柔软。
　　然而等他转过头看身后的妻子时，神情却完全变了。冰冷、厌恶、鄙视……他生命里原本该最亲的两个人他却用了最极端的情绪来对待。王后对丈夫一向心有畏惧，此刻他正值盛怒，更不敢说什么，低下头站着。
　　“是你教他的吗？”他没头没尾地问。
　　“……”王后在来的途中已经知晓了大概，立刻跪下磕头，“臣妾教子无方，请陛下赐罪。”
　　君王却轻轻摇了摇头——这不是他想要听的话，太过大众化了，不是出自于真心。他看着王后，语气平缓一字一句口齿清晰：“朕再问你一遍，是不是你教他的？”
　　他指着天女宫的方向，解释：“这里的故事，那个人，还有你的命运……”
　　“陛下……”王后抬起头，惶恐。
　　君王点点头，明白了。转过身面目清冷：“来人啊，赐毒酒。”
　　“陛下！”他那样平和的语气下命令，然而后果却是地震一般的动荡，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随侍多年的太监总管忍不住脱口而惊呼。
　　王后直直地跪在那里，又惊又怒：“陛下要赐死臣妾？为了那个一辈子都没有主人的宫殿！”
　　她质问自己的丈夫，一改之前的懦弱不争。君王背对着她，对于这改变不作任何表情。这样的冷漠更刺激了她。
　　“疯子，你这个疯子！”她歇斯底里，将这些年的压抑一下子掀翻，“就为了一个弃你而去的女人，你要一辈子守着一座空空的宫殿。对周遭的一切视而不见，现在倒好，连我们存在都多余了。”
　　“你杀了我她就会回来了吗？你做梦！她不会回来了，你这辈子都别再想见到她。”
　　“闭嘴！”王后这些年心里的梗正是君王的心伤，他一下子就被戳中了，血粼粼的还撒上了盐，疼得他脸都变了形，咆哮着狠狠地警告。
　　毒酒就在这时候准备好送过来了，太监总管接过来，战战兢兢地连手都在抖，君王不理会疯癫的王后，厌倦地挥了挥手，示意他按照之前的命令去做。太监总管答应一声，几个小太监随从，走向还跪在地上的王后。
　　“母后！”此刻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太子惊呼，挣扎着从侍卫们的控制下逃脱出来奔向自己的母亲。
　　他低估了父王那句“赐毒酒”的可行性，并不是一时气愤的冲动，而是真的想要置自己的妻子于死地。之前他还为母后终于敢反抗父王而暗暗高兴，没有想到，这样不顾一切宣泄情感，代价却是如此。
　　君无戏言用在惩罚上该是怎样的可怖。
　　他如坠冰窟，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阻止那些人对母后的罪行。然而身旁有训练有素的侍卫们及时拦住了他，将一个孩子拼尽了全身力气也无济于事的挣扎给挡了回来。
　　“母后，不许你们杀我母后！”十岁孩子的怒吼在寂静深沉的夜晚尤其响亮刺耳，如同发了狂的野兽，眼睛里都冒着凶狠的光，“放开我，你们这些坏人！母后，别喝。别喝！”
　　一直安静地看着死亡一步步临近的王后在儿子的声音里恢复了神智，在酒杯送到唇边时，忽然间用力地一扭脸，躲了过去。太监总管不妨来不及收手，酒杯撞在脸上，酒溅出来、落地。
　　太监总管不安地看了一眼君王，见他没什么反应，于是回过头来对身旁的人递了一个眼神，第二杯毒酒又准备去了，没多久也准备好。又有几个人上前，有人按住了王后的四肢，有人强行扳住了她的脸防止她乱动，当又一只手伸过来准备掰开她的嘴时，另一边的太子再一次咆哮。
　　“暴君！你这个暴君！”已经无法阻止听命于人的奴才了，太子把怒火转向了这个国家的唯一的统治者，“你敢杀我母后我就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火光明灭之中君王闭目养神，独自沉浸在天女宫特有的宁静中，将身边的嘈杂从心中摒除出去。然而那一句孩子的咒骂，那一个杀字还是清晰地传入耳中，连带着是那孩子说这话时那样刻骨的恨意。
　　君王猛然睁开眼睛，黑夜中目光亮如寒星。
　　太子还在无所畏惧地瞪着自己的父亲，那么倔强。
　　“杀我？”君王轻声冷笑，眼睛里迅速弥漫上与盛怒的孩子不一样的杀气，“你没这个能耐，更没这个机会。”
　　太子带来的弓箭安静地呆在一个内侍的手上，君王一把夺过弓走到孩子面前，高高的扬起，狠狠地抽下去，在王后惨烈的叫喊声中孩子倒地，脸上出现了清晰的血痕。他掐住孩子的胳膊一把将他拽起来，怒骂：“你以为我会留下你来杀我吗？你这个孽障，今日朕就送你和这个疯女人一起下地狱。”
　　手中的弓利索地套在了太子的脖子，弓弦细而坚韧，紧紧地贴着孩子的肌肤，只要弓一转动，弓弦勒紧，孩子脆弱的喉咙便会立刻被无情的割断，鲜血喷涌而出。
　　太子被父亲巨大的蛮力拉扯着，被迫仰起头，弓弦还没有被用力向后拉就已经显示出了它的坚韧和锋利，薄薄的肌肤割开，血渗出，如一条细细的线很快就蔓延到整个脖子，如一条鲜艳的衣领。
　　疼痛不言而喻，然而孩子咬破了嘴角也不喊一声痛，更不求饶。那样的倔强是十年来点点滴滴的经历造就的，此刻并没有人注意到。
　　“哈哈哈……”就在盛怒的君王转杯转动弓让弦紧紧勒断太子喉咙的瞬间，一旁已经无数次挣扎也无济于事的王后陡然出声，一阵狂笑，疯了一般。周围的人被吓住，都停止了动作。
　　笑过之后她抬头看他，目光锐利。
　　“这就是当年退让娶我时想要的后果吗？”她问他，未等他回答她的语气忽然又变了。
　　“晟郎，你还记得当年向我家提亲时对我的承诺吗？”

　　晟郎，那个许久之前陌生的称呼一下子触动了君王封闭许久的心，他一下子恍惚起来，手上的动作也停止。王后看着相伴了十余年的爱人，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悲伤的神色，那么久远的记忆随着那样平静的悲伤涌出来，一点一点侵蚀进君王的脑海。
　　“做你的王后，你能给我什么？”那一日丞相府，她从屏风后走出来当着众人的面这样问他。
　　他镇定且真诚：“一个天下的荣华富贵。”
　　“这算什么？”贵族千金对别人趋之若鹜的东西不屑一顾，“如果我嫁给别人，这些一样能得到。”
　　作为权力核心重臣的女儿，她父亲的选择对这个国家的走向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她抬起头丝毫不怯地盯着他的眼睛：“我要问的是做你的女人，你能给我什么？”
　　那个时候整个琉璃国都知道他的心里面爱慕着那个不可能再回来的女子，感情已经不在了，丞相府的掌上明珠嫁给他，除却荣华富贵他还能给她什么呢？
　　他显然也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棘手的问题，沉吟了片刻，迎上她如水晶一样纯美的目光，一字一句如此郑重地回答：“我保证，这一生不会有你以外的其她女人……这一生都不会对你说谎。”
　　那样一句话超出了她的预料，深深地震撼了她的心。她的脸即刻就羞红了，宛若冰山上盛开如火的雪莲。
　　如今言犹在耳，两人却已经形同陌路。
　　回忆起十余年前的往事，暴戾的君王也有短暂的失神，不知想起了什么，目光里竟然也有了缠绵悱恻的纠葛，他沉默不语，握住弓的手紧了紧，却没有勒紧弦。
　　“你说你一辈子都不会对我说一句谎话，一辈子只有我一个女人，这世界还有比这更美好的承诺诺玛？”十年之后物是人非，曾经单纯美好的少女早已不复当日，面目狰狞如鬼地忆着往昔，而记忆里那个心怀天下的年轻人还站在面前，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他了。
　　“你真的没有对我说过一句谎话啊。连对她的爱都不掩饰……哈哈哈哈……我一直以为谎言是世间最可恶最懦弱的东西，却没想到直白的真相原来更残忍……”
　　“我连听到谎言的价值都没有吗？”
　　“哈哈哈，真是残忍啊。晟郎，十二年前的初次见面我就注定只能是你生命中的人偶了……不需要一点感情，不能有一点感情……”
　　漆黑的夜空如同被墨泼过一样，连最初寥落的星光都没有了。今天晚上发生了太多事情，多到连这样无边的夜都掩藏不住。
　　“谎话，这是你对我说的最大的谎话；你欠我的，你这一生都欠我的……”
　　王后的回忆到最后已经变成了语无伦次的呢喃，没了极端的怨恨，更多的是对自己命运无力的悲凉感。她已经认命，承认自己那不堪的命运。
　　“将……将中宫殿改为冷宫，王后禁足终生不得外出。”过了那么久，君王终于也有了转变，不再暴怒也不再悲伤，只剩下惊涛骇浪后没有感情的平静，“朕……这辈子不想再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