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的贾宝玉》云上有神仙

46、身后事

　　再好的汤药也救不回衰败的身体，残冬已过，万物复苏，林如海却在冬去春来之际，一个寻常的清晨，悄悄闭上了眼，任凭他们怎么呼唤哭泣也再没醒来。
　　林府上下一片悲鸣，贾宝玉大悲之余强迫自己提起精神，姑父已经西去，他不能再躲在姑父的庇护下，该立起来了。

　　牌匾前的红灯笼换成了白灯笼，灵堂日夜烛火通明，贾宝玉送走一个又一个来吊唁的客人，对着林如海故友同僚的劝慰和政敌的阴阳怪气，应付得体，进退有据，短短几日成长了不少。
　　男客这边，他作为弟子和侄子去招待客人，女客自然由林黛玉招待，等最后一批客人离去，他和林黛玉在灵前上了一炷香，才相携着去灵堂旁边的偏厅稍作休息。

　　“姑父......”贾宝玉才起了话头，就见林黛玉肿得像桃儿一样的眼睛又落下泪珠，他这几日也哭了不少，这会儿却又悲伤起来，和林黛玉一人一条手绢哭了一会儿，半天才停下，勉强挤出一抹笑：“妹妹停停罢，再哭明天该睁不开眼了，咱们还有好多事要办。”
　　林黛玉点点头，哽咽道：“你也是，别当着我的面不哭，背地里偷偷哭，我昨儿都听见了。你在前头那么忙，更不能把眼睛哭坏。”
　　贾宝玉吸了吸鼻子，应了声好，丫鬟送来热乎乎的拧干的湿巾子，他把脸埋在散发着热气的巾子上，捂了一会，两人认真梳洗罢，才继续说正事。

　　清粥小菜摆满了整张小方桌，闻着让人胃口大开，两人却都没什么胃口，不过还是强撑着吃点东西，这几日太忙了，再饿着，可真会晕过去。
　　贾宝玉稍后要去和管家商量事，林黛玉要去继续守灵，两人都有的忙，因而边吃边聊。贾宝玉就着新挖的春笋做的小菜扒拉了两口饭：“妹妹有什么要带走的，咱们这两日收拾收拾，等咱们走了，这个府邸就要还给官府。”
　　林黛玉一怔，缓缓摇头，隐约露出几分悲色，：“常用的带走就是，其他的不必麻烦了。”

　　贾宝玉一听这话就担心起来，姑父才刚去世，林妹妹就觉得自己今后要寄人篱下。唉，虽说他不觉得，可贾府那些个下人一定觉得林妹妹是个挂靠在贾府的吃白食的孤女，林妹妹的直觉还真没出错。
　　之前林妹妹以客人的身份客居在贾府，若是待得不好，也有个家可回，现如今却是真真正正的寄人篱下。贾府那些奴才，姑父在时就有敢试探林妹妹的，姑父现今已去，该更敢肆无忌惮地背后说嘴，林妹妹这么七窍玲珑心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待察觉出来，又不好和别人说，憋在心里，更不好了。
　　再有，老祖宗已经年老，护着林妹妹也不能时时护着，自己又没有说话的权利，看来唯有听姑父生前的话，赶紧科考，才能脱离樊笼，做林妹妹的靠山，给自己和林妹妹挣一份未来。
　　这次的会试已过，三年后才有下一科会试，他最差也能得个同进士出身，到时候带着妹妹外放......

　　这些事再急现在也急不得，该处理眼前的事，贾宝玉咽下口中的饭粒，才开口：“这可不是麻烦，你那儿地方小，心远居再大也放不下这么多东西。妹妹是担心东西带过去也没地方放，是吗？”见林黛玉点头，继续问，“妹妹还记得我在城外买的地么，托柳兄准备的后路，后来柳兄又给我介绍了一个院子，就在那几亩地不远处。那屋子四四方方的，十几间屋子，虽不大，但咱们也不在那住，只把东西放那就好了，再挑些老实本分的人看着屋子，也费不了多少工夫。”
　　“运回去也不难，就和咱们一样走水路，下了船换驴车，院子离码头不算远，一天内来回两趟也没问题。”
　　见林黛玉还在犹豫，假意叹了口气：“再则，我真舍不得这些东西，咱们往后不知还有没有机会来南边，若是余生都在京城，也只能看看这些东西睹物思情。”
　　林黛玉明显被最后一句话劝动了，她自觉将来没有机会回南，留着些父母的旧物睹物思人也好。

　　此前贾宝玉了解到林家有不少现银时，给林如海出了个主意，用钱买名声，因而他在灵堂上听下人来报有一个京城来的太监过来吊唁时，并不奇怪。
　　林如海临终前上本道，念及自己往后再也无法为国效力，欲把自己积蓄的一大半——十五万两白银捐给国库，希望这些银子能代替他发光发热。这是贾宝玉给他出的主意，十五万对国库来说杯水车薪，却可以让林如海挣个好名头，尤其是在外人看来，林如海本就是为国效力伤了身体。
　　自家人知道林如海自小身体不好，外人却不知道，只道林如海是鞠躬尽瘁，日夜操劳，这才一病不起。这么个大公无私的人，若是因为无法为国效力而捐银子，也能说得过去。
　　这样一番操作，林黛玉的处境也能好些，从普通官员的孤女变为忠君爱国之辈留下的女儿，这份名气看起来没什么用，但若遇上抄家，至少能保全自身。
　　这十五万可能会打水漂，但只要有一丝发挥作用的可能，林如海就乐意花钱，她闺女的后路越多越好。

　　两人接待了这位姓刘的太监，等刘公公上了炷香后请他到灵堂旁的会客厅喝茶，一番慰问后，香菱送来一个小匣子，里面装着十五张一万白银面额的银票，贾宝玉当着刘公公的面清点一遍，才递给刘公公。
　　刘公公此行本就为拿钱而来，拿到钱后聊了两句就想走，贾宝玉本就没心情应付他，林黛玉更不用说，因而道了声慢走就送他出门。

　　丧礼渐进尾声时，贾宝玉也处理完林府的家务事。林府的下人不如贾府多却也不少，林林总总加在一起约有一两百人。两人本着给林如海积德的想法，不要他们的身价银子，直接脱了下人们的奴籍让他们回复自由身。
　　林如海常年在外办公，那些仆人和他感情的不深，一听有能变回良民的好事，感激涕零，连常跟着林如海在外办公的忠仆都有不少愿意的。
　　贾宝玉对此感到费解，倒是林黛玉知道些：“老太太教过，下人们常常是一日为奴终生只能为奴，除非主家开恩，才有机会变为良民，现在有个大好机会摆在眼前，谁能不意动？”
　　贾宝玉若有所思：贾府当初放人可没这么干脆利落，那些奴才哭着喊着要回来，看来还是油水吃太多。

　　三月底，满载着货物的两条船从扬州起行，通过冰雪消融的河道北上去往京城，贾宝玉一行人则扶柩去了苏州。
　　两人一路辛劳，船上也不得闲，把这一个月里的账又算了一遍。
　　原本有二十五万两白银，卖了田地铺子赚了不少，两人收拾东西时还把林如海带到扬州的，个头却太大不好带回京城的东西也折了些银钱，这部分是收益，约六万两。支出方面，给国库捐了十五万两，打发姨娘打发仆人花费不少，办葬礼也是个大头，其他倒是些小支出。
　　贾宝玉打好算盘：“还剩下十一万七千五百两，咱们之后还要花一点，但花不了多少，大约还能剩下十一万两。”
　　林黛玉记着账，提醒他：“还有给老祖宗的一万两。”林如海临终前吩咐他们，务必把这一万两带给贾母，这一万两相当于林黛玉的抚养经费，抚养她长大成人。
　　贾宝玉双手赞成，他甚至还准备在下人多的时候办这事，让大家知道林妹妹是带着钱来的，省得有人说林妹妹白吃白住。
　　他点头：“是了，那还剩十万两。”这还只是现银，没算上从扬州坐船去京城的那些名人字画和珍奇古玩，林府历代主母留下的嫁妆也没算进去。
　　林府几代单传，只进不出，历代主母们留下的嫁妆着实不可小觑，饶是贾宝玉这般见多识广的，收拾库房那几天都连连惊叹。其中不少头面想买都买不到，更不用说那些名画和奇珍，连大红酸枝做的拔步床都有一套，回京城的两条船里，有一条单用来装历代主母留下的嫁妆。
　　拢共算起来有十万现银和一屋子的奇珍异宝，这份嫁妆单子拿去和公主的嫁妆单子相比，也不差什么了。

　　两船东西都是林妹妹将来的嫁妆，贾宝玉上心得很，两人走之前把每样物品逐个登记好，制了一份物件单子，又誊抄了一份，一式两份，一份放在林黛玉那，一份放在他这，做完这些，他才觉得保险。
　　物件有了去处也做了登记，银钱却不好办，林黛玉随着贾母住，贾母院里整日人来人往，放在林黛玉那，不仅林黛玉不放心，他也睡不着觉。说实在的，不止放林黛玉那他不放心，放他那他也不放心，只要是在贾府，他就放不下心。
　　他算账毕，心里有了个主意，问林黛玉：“这十万两银票妹妹准备放哪？”
　　林黛玉明显想过这个问题：“和你一样放在钱庄。除了钱庄，也没旁的地方可放，府里人多嘴杂，可不好放在府里。”
　　贾宝玉也是这个主意，他有意和林黛玉说说怎么管钱：“不能全存进去，妹妹要留下一些平日里用。”
　　据他观察，像三春姐妹，每个月的月例银子又要给丫鬟婆子们送赏，又要买胭脂水粉，若是想吃点份例外的菜，还要送钱去小厨房打点，一个月二两银子只能做到前两样，想吃点什么还得攒一攒。
　　他预备让林黛玉多留点零花，可转念一想，胭脂水粉他直接去铺子里拿，小厨房心远居就有，林妹妹只需要留点打点下人的赏钱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