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无色的水面忧伤》inWER

24、 第24章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客厅变得更空荡，我随手撕开从信箱拿出来的信封，里头装着一张纸片，是演唱会门票。我把它塞回信封里，连客厅的大灯都没开，就直接走进浴室。这里现在只剩我一个人了，爸爸在三天前把行李全寄了出去。
　　爸爸的脸看起来有些落寞，却对我说：他很欣慰。因为我终于交到重要的朋友。

　　看着水龙头底下，水柱在浴缸里激起水花。把身上的灰尘和汗水洗去，我将自己完全泡在热水里，闭上眼睛，让一整天的疲累都丢到脑后那一片白色的区域。
　　就在我快睡着之际，手机的铃声隔着浴室的门传进了耳朵。
　　我随手抓过浴巾擦干身上的水珠，奔出浴室，振作起精神接电话。

　　「怎么了？」我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
　　「不知道。」好谨慎的说话方式。原来，说话的人不在眼前，只听见声音的感觉是这样。
　　「这样说我这么知道呢？」我没有恶意，只是更习惯这样直接地说话。
　　「因为一直找不到理由打电话来。」对方这么说。

　　为什么需要理由呢？
　　就是此刻，在我耳畔传来一句话。只有四个字，四个字在空气里击打出声波，然后敲打在我的耳膜上。
　　我匆匆忙忙穿上衣服。一时只找到平常在家穿着的T恤和短裤。
　　我猛力拉开公寓的外门。外头是二楼的木板走廊，走廊的尽头是通往一楼的楼梯。有个人背对着坐在楼梯的最后一阶，我赤着脚向她走去。

　　她穿着白色的碎花洋装，手里不晓得为什么拿着一把米色阳伞。伞被撑开了，伞柄靠在肩头。

　　「没有下雨呀。」我的声音紧张到有些沙哑。
　　「我突然觉得星星的光好耀眼，就难过了起来。」
　　「为什么要难过呢？」
　　「大概是因为太久没见到你……」

　　我慢慢走近，用赤裸的脚底板。「不要难过。」我轻轻地说。「Asami，不要难过。」
　　她终于转过身来，久违的脸在伞底扬起来看我。
　　「我交到朋友囉。真正的朋友。」好久没出现在视野里的笑容。
　　「白天的时候也可以一起说话，一点也不会寂寞。」
　　「可是根本不一样呀。和跟Miki在一起不一样。」她低下了头，把自己藏在阴影里。
　　「好想见你。只要精神一放松，不专心地去思考事情。这个念头就会浮上来。好想见面……」
　　「我说过Miki看起来就像随时都在迷宫里一样，可是，那个迷宫不是我。我一直都这么认为。」
　　「会让你全力以赴的，会让你努力思考的不是我。」

　　我走上前，抢过她手里的阳伞。我抓住她的手，却被她甩开。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激动。
　　我不管她的挣扎，只管用力抓紧她的手臂。「先进来再说。」我固执地要求。

　　她站起身来了，我始终没有放开，不给她任何逃亡的机会。我拉扯着她走进公寓房门。然后关上门，吻她。是舌头与嘴唇的工作。
　　夜晚静悄悄的，我们靠在门板上，让世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我们的关系，该是这样的关系才对。

　　「我只是不想要，」我真不想说出口，这种难为情的话。「我只是不想要自己的世界只剩下Konno你。」
　　「足球也快要没有了，高中也快要毕业了。」
　　「觉得自己每天醒过来好像只是为了见你，和你说话。这样一点都不好，你还有考大学的目标，我却什么都没有。」
　　「所以呢？」她用自己的手背擦去眼泪，怔怔地看着我。
　　「我只是在体育用品店找了份打工，从暑假开始。」
　　我只是想开始工作，找到一个可以努力的施力点。

　　她又擦眼泪又笑。「好好笑，我们简直像在演漫画里的故事。」止不住的笑。
　　但是我是真的故意不见她。我讨厌生活只剩她的自己。
　　「你不要只想着自己。只想着自己的话，身边的人会跑掉也不一定唷。」
　　她这么警告我。彷彿洞察了我的心。

　　「要不要喝点什么？我记得还有红茶的唷。」我回避了自己讨厌的话题，因为直觉那是正确的。
　　她从我的面前逃开，开始探勘空荡荡的客厅。「既然来了，我想看Miki的房间。」她朝我伸出了张开的手掌，等着我。
　　我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抓住了她。「没问题，我们在房间里喝茶吧。」

　　我在厨房里胡乱往茶壶里添了水，放到瓦斯炉上。点燃了火，又在上头的橱柜里找着红茶茶包。看到这里，我想所有人都晓得了，我才没有招待客人的经验呢。
　　反正就把水烧开，把茶包泡在水里。这样总可以吧？啊，没有杯子。因为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我都是直接对着饮料瓶口喝的呀。

　　我继续在橱柜的深处翻找。幸好，还有两个马克杯，只是灰尘多了些。
　　静谧的晚上，我站得远远的把热水从茶壶倒进马克杯。原本是无色的开水马上被茶包里的茶叶染成了暗红色。一股属于热茶的香气也随着白烟升起。
　　找不到托盘的我干脆直接抓着马克杯的耳朵，一手一杯。就这么走回房间。

　　有人猜到了吗？你看我说了这么多泡茶的经过，可我的精心杰作根本就没人品尝呀。
　　我一手抓着一杯热茶，傻傻站在房间门口。歪着头发呆，干脆自己喝起了红茶来。先吹凉再喝。一次喝右手的，下一次喝左手。
　　还不错嘛，我自己打分数。

　　喝不下这么多水，还各剩下半杯。我想了想，也只好把杯子摆在书桌上。证明我真的有泡过茶。然后自己背靠着床沿，在地板上坐了下来。
　　嘘。别说话。
　　她睡着了。

　　今天她都做了什么？交到的朋友是谁？
　　我带给她多少烦恼，让她如此疲倦。
　　『因为这次我身陷情场呀。』开玩笑地说出这句话。可是只有烦恼会让人分心，打扰本来纯净无碍的水面。
　　我让她分心了。

　　我就这么傻傻地坐着，眼前是她呼吸平缓，睡着的脸。
　　本来是自己的房间，可是现在却充满了她的气息。无法形容的气味和红茶的茶香融合在一起，终于化成了嗅觉上的诱惑。

　　我呼吸着，无法自抑地深深吸气。
　　努力地克制自己，克制那股想弄醒她的欲望。所以只好自己动手推倒时间的沙漏。只有这样才能阻止，阻止想马上把她占为己有的自己。

　　时钟的秒针转过了几圈，分针转过了一整圈，我心中的沙漏却是倾倒的，平躺的。直到有人伸出手，将它重新立起，我的时间才再度开始流动。
　　伸出的手是她的甦醒。她侧转了身，手臂举到了眼睛前遮住无法适应的灯光。先皱了皱眉，终于睁开眼睛。

　　「我睡着了……」她虚弱地说。还没有完全回到这个世界。
　　「你睡着了。」我告诉她。
　　「啊！」她突然醒觉，慌张地想坐起身。
　　「等一下。不要起来。」我喊道。藉着她犹豫的一剎那，我自己爬上了狭窄的单人床，双手支在她的身旁，困住了她。

　　她睁大了眼睛，我们就这样奇异地相望着。
　　「住下来吧。」我轻轻亲吻她的额头，她的鼻尖，她的嘴唇。
　　你知道的，我已经克制了这么久。现在再也没有办法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