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ad to Hell(利威尔BG)》晓梦如旧

7、Threnody of Destiny

　　“小心！”希奥多拉本能地伸手接住了向她飞来的人，那是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少年，不远处，娇小的金发少女投来冷冷的一瞥。
　　“阿妮！你怎么……”这时两个少年跑过来，看到这一切露出惊讶的神色。
　　“谁叫那家伙对我动手动脚。”金发少女淡淡地说。
　　“你是104期的新生吧？军营中严禁私斗！”领路的教官严厉地喊住她。
　　“知道了，我愿意受罚。”少女依旧平静地回答。
　　“等一下。”希奥多拉却放下那个少年，来到他们三人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她微微俯身。
　　“阿妮·莱恩哈特。”金发少女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答道。
　　“那个……我叫莱纳·布朗。”她身后的少年说，“这是贝尔托特·胡佛。”
　　“你们是哪里人？”希奥多拉继续问道。
　　“我们三个都来自玛利亚之墙的山区。”莱纳替他们回答。
　　“那么，你们逃难到这里，也有两年了吧？”
　　“是……是的。”莱纳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老实地回答。
　　“别磨磨蹭蹭的，走了。”利威尔对她喊道。
　　“抱歉，兵长，只是我想如果阿妮是因为自卫才打了他的话，是不是可以减轻一点处罚？”希奥多拉转过身微笑道。
　　“啊，说得也是。”利威尔微微皱眉，还真是爱管闲事的女人。
　　“是，我明白了。”教官诚惶诚恐地回答，叫来士兵把双方都带下去。
　　这不过是利威尔视察训练兵团途中一个小小的插曲。

　　“我想退出调查兵团，转入宪兵团。”
　　希奥多拉站在埃尔文的办公桌前，平静地呈上申请书：“按照规定，在调查兵团服役三年以上或是击杀巨人五只以上的士兵，可以获得转团机会，没错吧？”
　　“的确如此，不过很少有人用到。”最初把这条规定放在章程中，也是前代的调查兵团长官用来吸引新兵的方式。
　　埃尔文看着面前终年穿着制服的少女，一手被裹在厚厚的石膏中，一手拿着申请书递向他，似乎他不接下就永远不会收回手一般，不由得无声地叹了口气。
　　“利威尔知道吗？”他问。
　　“不知道。”希奥多拉毫不犹豫地回答，“如果他知道了会很麻烦，何况审批权也只在您。”
　　“为什么突然提出这样的申请？”他仍然没有接下她手中的申请书。
　　“这一次壁外调查，我差点就回不来了。”希奥多拉垂下的目光落在她被绷带吊在胸前的手臂上，“我以为我已经无所畏惧，但在被巨人抓住的一瞬间，我还是害怕得要命，我不想死，我受够了，仅此而已……”
　　“希奥多拉……”埃尔文本想继续劝说几句，却突然发觉她的肩膀在剧烈颤抖，仿佛压抑的情绪突然决堤，她的声音歇斯底里地爆发：
　　“我受够了！我再也不想看着同伴死在我面前，他们的鲜血和肉块溅到我的脸上！我再也不想被巨人追着跑，慢一步就会被它们抓住，捏碎骨头，活生生地吃掉！为了漫无目的的探索不断地送死，我受够了！我想活下去！我曾经以为我能做勇士，我能做英雄，现在我发现我是个胆小鬼，是个没用的人，不行吗！”
　　泪珠从她的眼中纷纷滚落，砸碎在他的桌面，她的手指颤抖得似乎抓不住那张薄薄的纸，将边缘掐得深深皱起。
　　埃尔文从她手中接过那张申请书。
　　“对不起，”他说，“擅自决定将你带进调查兵团，是我的责任。你已经出色地完成了调查兵团的使命，不想继续走下去，也没有关系。我会批准你的申请，不过在离开之前，去和利威尔道个别吧，不管怎么说，他这次为了救你，也受了不轻的伤。”
　　希奥多拉向他行了一个军礼，沉默地转身离开。

　　“兵长！您还不能离开医院！”前来探望的佩特拉一进门就看到利威尔正跳下床抓起外套就要往外走，急忙上前拦住。
　　“我没事了，我都在这里躺了好几天了。”利威尔说。
　　“兵长！医生说您的内脏可能有轻微破裂，身上的伤口也很深，还不能随意走动。”佩特拉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放手，佩特拉，我不想对你动手。”利威尔的双手垂在身侧，有一瞬他想握拳，那样一定会吓到她吧，他努力压下自己不善的语气，说。
　　“有埃尔文团长在，您不用担心兵团的事。”佩特拉安慰道。
　　“这次我们损失了不少人，埃尔文一定也焦头烂额吧，我不能心安理得地在这里躺下去了。”利威尔的眼中深藏着忧虑，“你和我一起回去吧，佩特拉，我不会有事的。”
　　没有办法，佩特拉陪着利威尔坐马车回到营地，他一下车就要去确认每一位幸存士兵的情况，然后去帮埃尔文处理抚恤事宜和情况报告，一直忙到入夜。
　　“佩特拉……希奥多拉她，看起来还好吗？”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利威尔的眉间也露出了一丝疲倦，他合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我对她说的话，会不会太过分了……”
　　佩特拉怔在那里，她想起在壁外时，为了冲向受困的希奥多拉而被巨人抓伤的兵长，满身是血地将她从巨人手中拽出来，却一把将她摔在地上：
　　“你自己想送死就去死吧，不要破坏我们的阵型，不要连累别人！滚！从我眼前消失，我绝对不会再救你了！”
　　她从没有见过兵长那么可怕的模样，虽然常常阴沉着脸，但他其实很少对部下发火。所有人都吓呆了，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希奥多拉的确是有些冒失地冲了出去，但她也是为了大家的突围，兵长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没有人敢去劝，还是韩吉分队长过来打圆场，拦住了兵长，让米克分队长把希奥多拉先带去他那队。此后一直到回城，希奥多拉都没有回过利威尔班。
　　回到壁内之后她去看望过希奥多拉，她的手臂被巨人抓断，吃了很多苦。
　　“我想，兵长那些话不是真心的，你不要难过……”她试图安慰希奥多拉，可躺在病床上的少女却满不在乎地笑起来：
　　“当然了，我知道。与其说是对我发火，不如说他是在对自己感到愤怒。明明一次又一次告诫我们绝对不要在战场上保护别人的是他，遇到危险第一个冲过来救人的也是他。他其实是很害怕失去同伴的人，所以不断要求我们在战场上首先考虑自己的性命，但他却总想去保护别人。”
　　虽然有点奇怪，但她常常觉得，希奥多拉对兵长的了解其实比任何人都深。但那样说着的她，却也可以轻描淡写地说出，我要离开调查兵团。
　　“兵长……她没有向您道别吗？”佩特拉咬了咬嘴唇，还是决定不要把这些话说出来。
　　“道别？”利威尔猛地睁开眼睛，却又似乎听不明白她的话一样重复了一遍。
　　“您不知道吗……前些日子希奥多拉向团长递交了调离申请，从调查兵团转入宪兵团了。”佩特拉说，“现在应该已经到达王都了吧。”
　　“为什么？”他倏地站起来，拳头无意识地砸在桌子上，看到佩特拉惊恐的表情，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她说她厌倦了和巨人的战斗，她只想安稳地活下去。”佩特拉小声答道。
　　他的拳头握紧又缓缓地松开，佩特拉看不清他的神情，良久，只是听到他说：“我知道了，这也是人之常情吧……你去吧，佩特拉，我要休息了。”

　　深夜，希奥多拉是被房门碎裂的声音从床上惊醒的，那个熟悉的身影带着凛冽的寒气与血腥冲进来，抓住她的衣领把她拖到地上：
　　“为什么逃跑？”他的声音仿佛地狱的恶鬼，质问着她的灵魂。
　　这一下的动静已然在宪兵宿舍引发了骚动，利威尔抬脚把一只衣柜踢到门口，暂时堵住了外面的世界。
　　“我没有逃跑。倒是你，发什么疯？”希奥多拉看到他胸前的衬衫已经被血迹染透，显然是原本的伤口在剧烈运动中又开裂了，“你该不会是连夜骑马从营地到这里的吧？”
　　“你就那么怕死吗？回答我！”他的话音近乎嘶吼。
　　“是又怎么样？”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毫无畏惧。
　　利威尔的拳头打在她脸上，在他挥起第二拳的时候，她未受伤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膝盖猛地踢在他受伤的胸口，利威尔闷哼一声，却没有松手，希奥多拉又是一脚，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她单手抓住他的手臂，毫不留情地将他整个人甩到身后重重摔在地上。
　　“虽然我也少了一只胳膊，但凭你现在的状态，是打不赢我的。”她赤足踩在他的胸口，温热的血液沾上她雪白的肌肤，她不紧不慢地把打斗中扯开的睡衣纽扣重新扣上。
　　“为什么露出这副表情？”她垂眸，不费力地压制住他的挣扎，“是因为我曾经说过要保护你，如今你觉得受骗了吗？”
　　“我才不在乎那种……”
　　“还是因为我不相信你能保护我，而觉得受到背叛呢？”她打断他，“好像被我抛弃了，是吗？还真是小孩子一样啊，兵长大人。”
　　“少废话……”
　　“别急着说这种话嘛。你不顾伤势连夜赶到这里来，不就是想听我的解释不是吗？”她笑起来，带着残酷的嘲弄，把他不肯承认的东西慢条斯理地剥开，鲜血淋漓地掷在他面前，“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过是，我终于明白，在命运与生死面前，我和你，都是一样无力罢了。”
　　“你总是口口声声说着命运……什么见鬼的命运，你就那么笃定你看透了命运吗！”他像一只发狂的野兽，咆哮时鲜血从他的嘴角滴下。
　　希奥多拉低头看着他，没有说话。他恍惚感到，她嘲弄的目光中，含着一丝悲悯。他总觉得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目光……那个模糊的少女的身影……啊，是某次宴会上见到的一位贵族小姐吧，名字好像是弗丽达·雷伊斯，他本能地讨厌那样的目光……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想到那个仅仅见过一面的人？
　　“为什么不愿意承认你的无力？”她问，“这份力量的诅咒，你不是早已背负它太久了吗？”
　　“混蛋，我要杀了你……”
　　“很好。”
　　她金色的眼睛里染上狂喜而又残酷的神色，突然伸手扼住他的脖颈，然后缓缓提起，他的双脚离开地面，利威尔感到意识随着氧气逐渐抽离，只有那双眼睛的金色，如火光跃动在他眼底，在黑暗逐渐笼罩他之时，她吻上他的嘴唇，尝到他口中甘甜而又苦涩的鲜血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