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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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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路途,子树只听着两梁谈性大发,彼此越来越亲昵;每夜住宿必要挨在一起,有次起夜,还瞧见两人手拉着手;王璞因子树的“小人”之言,对子树有一种独特的冷漠,看不上梁浩贤的巴结,连带着拒绝梁冠胥;陆二狗一直沉默,这天忽然道:“有人要和我换个位置吗?”
梁浩贤立刻领会,满口称谢。
子树只是默默吃瓜。他知道自己也该为长溪宗未来的日子做点准备,但思来想去,还是放弃了。爹娘教他怎么打猎、干活以及做人,却没教他如何巴结人;眼前的教材并不适用,但至少有参考价值,得仔细学习。一连数天,子树悟了,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巴结别人――
梁浩贤被梁冠胥父亲雇佣来照顾的人,也是车队里的少年,狠狠揍了一顿。声势浩大,类比过去,村里起码一气儿杀了五头猪。当时子树正被陆二狗拉着,心里还感慨,没想到梁浩贤看着弱声弱气,能爆发出那样的力量。后来才知道,打在浩贤身,吼在冠胥口。
“我会打弓制箭,两把弓,一百支箭,打到的前四只猎物,种类不论,分我一半,剩下归你。”陆二狗不仅补上了之前的份额,还说完了以后半年的话。
“只要能上山,就没问题。”子树有些惊奇,回应。
“好,三天后弓箭交你。”
于是王璞眼里,二狗和子树莫名地关系渐进;再度烦躁;冷静了一夜,越品子树的话越发觉醍醐在口,便越觉得自己才是小人,被当头棒喝,反而出口伤人;辗转反侧一夜想出的话,堵在喉咙眼儿里怎么也说不出口,看着梗劲儿嚼沙土一样生吞了下去,磨得自己“胃痛”,夜夜辗转反侧。
梁冠胥被换到了他父亲雇佣的人车上,也没有人补换。梁浩贤愣愣地发呆。他聪颖但狭小的脑瓜里有十二个梁浩贤在用餐,旋转餐盘上是各种反思、不解与疑惑;餐盘转地飞快,浩贤们吃得也飞快,三两下一桌反思不解疑惑吞进了胃里,霎时又上一桌。这么囫囵吞了数天,在车队彻底进山,夜晚只能露宿山林时,梁浩贤终于悟了――
巴结这种东□□给一个人,是要被其他人生厌的;哪怕这所谓的其他人并不要巴结。
“子树兄,可起了表字?”梁浩贤忽然开口,不免在这个形聚神不聚的小团体中,投下了颗石子。“我爹还没给我起。”子树道,迟疑地咽下口中的干粮。王璞给前先天的“胃痛”折磨,早想要一吐为快,抢道:“未及弱冠,何以表字?子树――”语气柔得像道歉――“可起了小名?”
梁浩贤只怕没人接话,强按住想要在王璞和子树间来回打量的眼神,打蛇上棍:“小名也好,这么些天,想称呼几位都不知该如何开口,白白浪费了这么些时辰。我先来,我是二月廿三出生,院前家母栽的红桃开花,便顺由家祖,说也惭愧,叫二三。”
“‘人面桃花相映红’,令尊令堂伉俪情深!”王璞见子树平静的面孔下是疑惑,出声解释道。子树这才想起,二月廿三清明节,《题都城南庄》传下一段似真佳话,有些不讲究的话本添油加醋卖过场票;却又不想王璞也曾听闻;或许,这段佳话是真的?
子树道:“谢王兄。小名不值一提,要是愿意,就叫我子树吧。”
“子树兄不厚道!我这边讲过,二三二三,已是微不足道,总不至于黯然失色。快说快说,不然二狗兄――姑且称呼,海涵,先把子树兄对付了――再要只猎物,看他心疼!”
梁浩贤一副主人翁语气,亲切得有分寸又咄咄逼人,好像一旦客人不悦,主人就会自罚数杯再换个话题;可若真的不悦,反而显得客人小气。子树小声道:“我小名沉舟。”
“好好,沉舟,以后我便如此称呼,可好?”看,主人翁的亲切是属蛇的,已经吐芯张口。
子树连忙道:“子树就好,我不习惯。以后我也喊浩贤兄,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梁浩贤借“纯真”的李子树打开了局面,游刃有余地打开话题,成功实现了小目标:和身边人维系住关系。至于这种关系,是表面还是真交心,并不重要。
夜里少年们吵嚷半天才安静躺下,不睡,睁着眼睛看天,细密的枝叶疏疏地漏下些星光,好漂亮。王璞忽然轻推下子树,低声道:“你和陆二狗,猎物,是怎么一回事?”
子树莫名其妙,支起上身,看见王璞两颗黑玉般的瞳眸只望天。他说:“二狗答应给我打弓和箭,用打到的猎物换。璞兄,我明早上山,你想吃兔子还是野鸡?”
王璞没说话;只望天,就好像主动搭话的不是他;他胸中闷闷,什么“胃痛”头痛一齐涌上来,觉得自己好陌生。
星月渐隐。子树梦中听见一句“兔子”,下意识点头。
第二天众少年嬉笑着起床,忽然嗅到熟悉的肉味儿,有灵似犬妖的鼻子,带着众人找到了李子树等人面前,一只八斤重的兔子赫然在火堆上烤着,皮光油滑,噼啪轻响,已经割去了大半。
众人起哄:“怎的吃独食?快分些来!”说着便要厚着脸皮上手,扯不下半块肉,沾点油星醒醒舌头也是好的。
梁浩贤早等着这一出,挡在火堆前,笑骂:“什么叫独食!我们二狗打得弓和箭;子树天不亮就摸上山,射来这么一只兔子;我和璞兄惭愧些,也捡了柴火添热;剩下的等道长师兄们起了我们送去,你们自己磨!”
众人嘘声一片,确也不敢哄抢上手,勒紧裤腰带,回去啃干粮。其他三人见闹剧谢幕,放下心来,梁浩贤又自告奋勇把剩下的给道人们送去,便继续专注啃肉。
兔子刚烤好,陆二狗便要子树直接砍了半只在手,埋头狂啃,狼吞虎咽不顾热油热气,要不是平时吃住都在一起,子树险些以为陆二狗三天没吃饭,那可是实实在在四斤肉啊!
咽下最后一口,陆二狗直接冲子树竖起了油汪汪的大拇指:“好吃!厉害!”
王璞也赞不绝口,表示不输所谓珍馐。
子树不好意思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比起我爹的手艺来差远了!”
两人连声赞李家家传手艺绝妙无比!
梁浩贤翘着脚回来不久,车队再次开拔。此后隔三差五,子树就钻进林子打野兔野鸡加餐;四人吃得满嘴流油,也没忘其他人眼巴巴看着,每次都把剩下的烤肉转到道人们手中,也把患不均的得罪转手出去;这点小心思微刺得微不足道,在道人们看来反而有少年人独有的狡黠,对梁浩贤生了印象。
子树把控着节奏,只去打了要分陆二狗四次的猎;世间有最得罪人的两件事,第一件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第二件则叫“升米恩斗米仇”;子树知道这个道理,不给众少年索要斗米的机会,“赎清”属于自己的弓箭,再不动手。
“子树兄?李兄李哥,你看今天天气多好!而且今晚就要进城,最后吃顿好的,岂不快哉?”说着还摇头晃脑。
梁浩贤红脸白脸一起扮:“别蹬鼻子上脸,啊!想不想打,想怎么打,打什么,那是子树的自由!你们这群吃白饭的管不着!”
“怎么吃白饭了!”这少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捡柴火、垒篝火,哪个我不想干!是你们霸占着不让我做!”
“别的不用提,只说你最后干了没有?没有!那你吃了没有?吃了!这不是吃白饭?这就是吃白饭!”梁浩贤这没功名的秀才,能把不讲理的兵说死;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把少年险些说哭,他见好就收:
“也不是故意和大家伙儿作对,我们子树原也想去打一只兔子――”王璞视线如刀,让梁浩贤把话圆回去;子树也看向梁浩贤;陆二狗瞪着两只铜铃,把梁浩贤看得心惊,自己做一个歉意安抚的笑――“可是,是王师兄不许啊!”只这么些天,他就去掉道长加上姓,直呼师兄了。
“不信,自己去问!”
“问就问!别以为没有其他人和师兄们关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