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来》封刃作书

12、神明

　　古坛村并不欢迎外来者，从进入村子的一开始，燕长浔就发现村民们没有善意，流落出来的“好感”，也是来自于对玉石的贪婪。

　　这一刻，对上一双双如野兽般残忍的眼睛，她周身的寒意始终不散。长剑出鞘，可是她没办法如衡玉那般漠视人命。

　　口中说着“杀人”，但是衡玉对发狂的、一拥而上、失去理智的村民并不感兴趣。她的步子悠然，如闲庭散步。这些村民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如何能够拿下她？村民们也是识相的，见碰不到衡玉，贪婪的视线落在燕长浔的身上。

　　剑白如雪。

　　燕长浔头皮发麻。

　　“还不快走？”衡玉噙着笑意的悠然声调从不远处传来，燕长浔猛地抬头，满脸惊愕地听着她又道，“凤鸣剑主，太多情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燕长浔一颗心顿时沉入了谷底。

　　剑柄拍在了走在最前方的村民身上，她避开了那如虎狼般的视线，如一阵风掠向了衡玉所在。

　　“你知道什么？”燕长浔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寂静的林子幽远深邃，衡玉的手背在了身后，眸中泄出一道如闪电般的白芒。她手掌一翻，掌心顿时出现了一枚闪着寒光的剑令，她道：“有人叫我来除去她的神明。”

　　“什么？”燕长浔瞠目结舌地望着衡玉。她并不相信鬼神的存在，但是她也知道有人信奉神祇，如同古坛村一般有着自己的祭礼。可是现在，一个信奉神祇的人却雇衡玉去杀神？神明不存在，该去杀谁？神若存在，如何除掉它？

　　衡玉的脚步并不定，身后村民的咆哮和怒火她置若罔闻。

　　燕长浔按着剑大步地走在衡玉的后方。

　　错乱的神像，穿着玄色长袍的男人，暗黑的眼眸……燕长浔脚步蓦地停下，她望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声音平静：“这是祭坛。”

　　“是的，这是无数人埋骨的祭坛。”衡玉开口，在火光的映衬下，她的双眸呈现了一片暗红色。

　　大巫师并不能离开祭坛，他指望着村民将人带回，没想到祭祀品主动走近。他唇角绽出一抹诡异而神秘的笑容。“新鲜的血肉……还有那极致的力量？恩？”大巫师一双眼牢牢地锁住了衡玉，他一勾手，原本罗列在四方的石像开始缓慢异动。

　　燕长浔站在衡玉的身侧，显然遭到了极大的冲击。她压着剑柄，死死地盯着那诡异的大巫师。

　　衡玉掀了掀眼皮，她淡声道：“这是他们的神明附在了人身上，那东西走不出这方祭坛。”

　　大巫师的面容倏然沉下，他知道“那东西”在指它。

　　他很久没有听到这满含蔑视的语气了。

　　“小心了。”衡玉转向燕长浔，她语气平淡，“在这里，我不会救你。”

　　燕长浔恼怒地瞪了她一眼，开口道：“我不需要你救！”

　　衡玉啧了一声，没有理会燕长浔。

　　察觉到逼近的东西，燕长浔蓦地拔剑——

　　可是这团东西脱离她的认知她根本看不出它在哪里，只能够凭借直觉。她的心中涌起了惊涛骇浪，她甚至以为一切是她的幻觉。她的视线投向了衡玉，却见她站在那儿，挺拔如翠竹，她的周身似乎包裹着一团淡淡的光晕。

　　燕长浔稍微一愣神，面上便被不知名的东西划开了一道口子。

　　血腥味使得那奇怪的东西更为兴奋，燕长浔的眉头紧紧蹙起。她眸光沉沉地望着大巫师，剑光飞纵。那大巫师不闪不避，身上的袍子被割开了一道口子，而他身上毫发无伤。

　　大巫师张开了双臂，地面忽然震颤起来。

　　燕长浔惊骇地看着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一幕：无数枝条从藤蔓向着祭坛涌来，形成了一片墨绿色的海，似是要将她们包裹在其中。她下意识往衡玉那边望去，却见她长剑一挑，剑光凛冽，一个呼吸间便斩断了数十条藤蔓。

　　大巫师噙着一抹怪异的笑容，偏着头凝视着衡玉，像是在欣赏自己的猎物。

　　“恶心。”

　　燕长浔听到了衡玉的声音，对着她那双泛着红光的眼，心中咯噔一下。这个样子的衡玉，像是很快就要发狂了。她捉不到那无形无迹的怪东西，但是面前的藤蔓，却是可以处理的。她的手腕一翻，出剑快又狠。

　　衡玉怀中的蜃珠闪着明亮的光。

　　她将蜃珠往燕长浔的怀中一扔，头也不回地往前方走去。

　　燕长浔下意识接住了蜃珠，周边藏着的东西忽然在蜃珠的光芒下现行。它们就像是烟雾，可以幻化成任何形状——源头即是大巫师。虽然伤不到那些东西，但是能看到它们的行迹，就可以很好地躲避了。

　　衡玉提着剑越过了大巫师。

　　大巫师还在用那种欣赏的视线望着衡玉，可当她一剑斩向了最为高大的神像时他神情变了。他一闪身就掠到了衡玉的前方，他的速度根本不是人类可以达到的速度。可是衡玉却只是粗暴地踹了跑过来的大巫师一脚，怒声呵斥道：“滚开！”

　　“亵渎神明的人将会受到惩罚。”大巫师的声音响起，如同闷雷般，身后还是回音。

　　衡玉并没有理会这二重奏威胁，她的视线定定地落在神像脖子上坠着的珠子上。她眯了眯眼，面上多了几分肃杀。大巫师伸出手掌朝着衡玉拍去，衡玉不闪躲，左手一扬与她对上一掌。衡玉闷哼了一声，咽下了上涌的血，而大巫师则是往后退了一步，满是震惊地望着衡玉。

　　“你只是一抹残灵。”衡玉轻飘飘地开口。

　　大巫师被戳中了痛脚，面容变得无比狰狞，他道：“吞噬了血肉，我就会变得完整。”

　　“可是你没有这个机会。”衡玉笑容放肆，如一朵盛放的娇艳之花。

　　她按在了那颗奇怪的珠子上。

　　大巫师沉着脸等着她被神珠烧成灰烬，但是事情并没有如他料想的那般。神珠上的光芒顺着这个人类的手没入了她的神躯，珠子上光泽越来越暗淡，最后布满了裂痕。

　　古坛的神灵力量都来自于神珠，神珠力量被衡玉吸收，他的力量当然也跟着消融。

　　衡玉低头看了大巫师一眼，她道：“太弱了。不过运气不错，我找到了答案。”

　　她望着自己的右手，眸色时而赤红如雪，时而黑暗如幽潭。

　　残存的神的灵性，是最好的治伤圣药。

　　藤蔓化作烟尘消散，那古怪的烟雾也消失不见。燕长浔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走到了衡玉的身边。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蜃珠递给了衡玉，蹙着眉凝重道：“这是怎么回事？”她定定地望着衡玉，澄澈的眸子中充满了渴求。

　　衡玉对上了她的视线，不闪不避。她偏着头微微一笑：“我以为你会被吓得晕过去。”片刻后，她的声音里又带上了几分嘲弄，“凤鸣剑主好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