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三十章 什么是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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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来了。在雏菊开过后，冬天就来了。在冬天到来之前，何茵每天都去墓地，带着雏菊，带着回忆，带着酒。
姥姥的书写完了，在冬天刚探出头的时候。写完书的姥姥并没有表现出轻松，而是像被人抽走了精血似的，一向挺直的腰佝偻了，脚步变得蹒跚，手不住地抖动，呼吸变得厚重…何茵从墓地里回来，老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说，我的书完成了。何茵发现了她的异常，眼睛没往日的神采了，接着就发现了颤抖的手，气喘嘘嘘，步履蹒跚。
你怎么了？她蹲在老人的面前，手扶在老人的膝盖上，关心地问。
你去墓地了？老人嗅了嗅。
你怎么了？何茵声音有些发急。
你老爷等了我好几年，我该去跟他会合了。就是这样，老人都这样。姥姥理了理她的头发，笑着看着她的脸。
这样。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何茵放心下来；心里想着要给母亲打电话，告知这个情况。姥姥的大限到了。
呵呵，姥姥愉悦地笑着，这会有什么感觉？一秒一秒，一分一分，一天一天，人就变成这样，在循序渐进中，身体就习惯了这样的退化，呵呵。
何茵抓住姥姥的手，眼泪快出来了。眼泪怎么这么多，可能是最近跟老爷聊天触景伤情了。
没事，孩子。老人抚摸着她的头，姥姥早该去陪你老爷了。他一直嚷嚷着冷，让我帮他暖被窝。从他离开我们，我每天晚上都能梦见他。一会年轻，一会年老，我总是被他欺负地又哭又笑。很开心！老人满脸幸福地看了她一眼，只是那几天，就是你知道那些旧事的时候，我做了噩梦——他不要我。跟姥姥说说，那些旧事对你伤害有多大？
何茵笑笑，摇摇头，说，我去做饭。
姥姥，你说人真的有下辈子，或者说人真的有三魂七魄吗？吃完晚饭，她们躺在床上，何茵看着天花板问。
不知道。但我相信有，下辈子，我们还是祖孙，还是我们这几个人一起生活再到下一辈子。你相信吗？
我怕。
你怕什么？
如果下辈子还是我们这些人相遇，我怕父母又离婚。何茵说到这里看了姥姥一眼，姥姥似乎正在想这件事情。他们不该离婚，彼此都….不知道是不是爱，其实他们都牵挂着对方。
你怨恨过他们没？他们离婚受伤最大的还是你。你那个时候，对这件事情没什么反应。
没有。我只是很遗憾他们不能像你和老爷这样白头偕老。你跟老爷真是幸福。相爱容易，相处难。
知道这一点，你以后的婚姻生活就有希望了。姥姥诙谐地说。她们都笑了。笑完了，老人问她，有一点我一直不明白。我知道你喜欢你老爷胜过我，那是因为他对你付出的要比我多。当你知道我那些陈年旧事的时候，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你眼神里流露的已经不是生气了，而是失望，绝望。
何茵沉默了。不是不能说，也更加不是什么难以启齿，而是不知道怎样去说。她想了一会，顺了一下逻辑，以至于姥姥能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我羡慕你和老爷。你们那么幸福。还记得南大我们的楼前那条林荫大道吗？我从来不愿意去那条路上跟你们一块散步………
姥姥点点头，说，当时我们觉得很奇怪，尤其你老爷，总是在路上猜测你不愿意和我们一起的原因，后来习惯了，就不再想什么了。
何茵接着讲，我那个时候还是有点伤心的…. 看着姥姥疑惑的表情，她赶紧说出了下一句，因为父母离婚。不是为我自己，我当时还不知道缘分是什么，只是没来由的为他们不能在一起，有些伤感。他们离婚后，我就跟你们住了。第一天，我因为要写作业，没跟你们去散步。我的房间刚好对着那条路，我坐在那里可以看到你们的背影。你知道你们的背影有多美！你们相扶着，缓慢地向着夕阳深处走去，脚下的落叶都在为你们的幸福呐喊，那“刺刺”的声音我在楼上都听得见。那一刻，我哭了，为父母的离婚，我替他们难过，他们为什么就不能那样，相伴到老，相伴到夕阳。所以我不愿跟你们一块去散步。我加入了，就成了败笔。你们就是我的榜样，我心里在想我一定要找一个我爱的而且也爱我的人结婚，然后走向夕阳深处。只是，只是我没想到，你还有那么一段故事。
姥姥听完没再说任何一个字，闭着眼睛。
自从入冬以后，天始终是阴着的，很沉闷，哪怕是飘点雪也好，虽然何茵并不喜欢雪，可天老是阴着脸让南市的人觉得很不好过。南市一直阳光充足，还有“小拉萨”之称。
在阴冷的冬天里，姥姥沉重的呼吸声，让何茵有种莫名的恐惧，仿佛是死亡的味道缠住了她。何茵不怕鬼，因为从没见过。可是死亡是存在的。她这几天莫名地烦，总是很紧张，做过的事情转身就忘。比如明明洗了碗，她却记得碗还没洗；已锁好的门，她总是要回去一遍又一遍的确认….越是这样，她就越慌。她是个很安静的人，什么样的情绪在她那里也只是安静地表现，所以常人很难发现她的不对头，当她皱眉头的时候，那一定很是让她不爽。她很多时候是不皱眉头的，要看气场。这就要看周围的人有多在乎她和熟悉她。姥姥知道了。
老人家淡然地一笑，别慌。这没什么。人生终有一别。
姥姥是在一个多云的冬天里去世的。那天早上，天凝重的像要下雪，可是到了中午，竟然出了太阳。老人家那天早上起来就坐在了阳台上，何茵上楼喊她吃早餐发现的。
你怎么坐在这里？何茵动手去拉她。
老人家拉住她的手，指指旁边的另一张躺椅。我跟你说说话，有些事必须得跟你说。我怕没时间了。
你这样折腾，当然时间会过得“更快”。何茵不满地躺了上去，拿了扶架上的毯子盖在自己的身上，像姥姥那样。
一会就会出太阳的，我们等着看夕阳。姥姥在躺椅上舒服地换了个姿势。
都说老人像小孩，还真是的。
何茵问姥姥想说什么，赶紧说，楼下的早点要凉了。
老人闭着眼睛，声音有些迷糊，等着太阳出来了，咱们再说。你等着看，太阳肯定会出来的。
何茵苦笑不得。我去端早点。
太阳真的出来了。在中午的时候，没有任何预兆，它一下子就从厚厚的云层里跳出来了。老人家缓慢地睁开眼睛，像重生后怀着感激看着天空。
我刚刚看到你老爷了。他站在一座白色的石桥上，向我招手，周围有好多柳树，在他的头顶上荡漾。他在等我！姥姥满脸歉疚。
何茵伸手握住姥姥的手，心里其实不难过，也不神圣。
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你妈。她像你老爷怕孤独，有善良，别看她平时挺神气，心里其实很苍凉，很脆弱，你要好好照顾她。我死了，你就去美国，我知道我活着，你放心不下我，以后就剩下你们母女了，要好好活。老人家紧紧地握了握她的手说，爱，是什么？谁都说不清楚。有的爱能让你毁灭，有的爱却让你重生；有的爱让你痛苦，有的爱让你幸福，有的爱平淡，有的爱热烈。你不能因为毁灭而否认爱，你也不能爱让你痛苦就排斥爱，你不能因为爱让你觉得平淡就心猿意马。什么样的爱能让你幸福，最后的证明就是婚姻。两个人下定决心去经营自己的婚姻，生活的点滴都是爱，即使你们婚姻的前提不是爱，在那漫长的生活摩擦中，你们终能成就爱。不要去勉强爱，要去体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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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姥姥说了很多话，何茵只记得这一段，其它的她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姥姥和老爷一样欣赏到了他们最后的夕阳。当最后一丝夕阳被灰色的云吞没的时候，姥姥对她笑了一下，就闭上了眼睛，手也从她的手中滑落。雪就下下来了，冬天里的第一场雪啊！她就茫然地看着那些雪花飘进来，落在她们的身上。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三十章 什么是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