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首称臣》一枝上上签

2、第 2 章

　　池岁天天趴在她的宝贝小鱼缸旁边，听鱼游来游去的声音。

　　“顾暮，你们在干什么呢？”顾妈妈推开房间，看见两人分开各自坐着，“你怎么不带妹妹玩啊？”

　　说着便走向池岁，倒是温声细语，“岁岁，朝朝哥哥最近不在家，阿姨这些天比较忙，我让顾暮哥哥照顾你，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告诉他，他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

　　池岁看不见背后说话的人，只感觉到头发被人轻抚，飘过一阵从未闻过的香气，整个人像是浸在温水里，舒服极了。

　　顾暮见池岁整个神色突然放松了下来，鼻尖翕动，瓷白脸庞露出温软的神情，像被顺毛打咕噜的小猫。

　　亲近顾朝？顾暮移开目光，垂眸又重新敛了神色。

　　其实池岁从未见过顾朝，听李妈妈讲是顾暮的哥哥。

　　“有空你就带妹妹出去走走，你闷在屋子里，让别人也闷在屋子里。”又交代了几句，关上了房门，整个屋子密闭莫名笼着低压。万籁俱寂中，池岁听见顾暮的心跳好像快了一些。

　　于是凑近又听了听，好像...是快了一些？顾哥哥在想什么，是不开心吗？小池岁不知道。

　　顾暮看对方探头探脑的，想来确实和自己呆在一起无聊吧。

　　“如果你想出门的话，我可以陪你。”听了这话，前头纷繁复杂的心思瞬间消失了，池岁很想出去。

　　顾家住的是这篇地段最高档的小区，居住的多是本城权盛富商，物业安保工作十分到位，不用担心在小区里活动的安全，正因如此，顾妈妈说可以带池岁“出去”走走。

　　风停了一息，薄云聚拢飘散，多日阴雨天缠绵，鸟儿也窝在巢里，只闻一二声啁啾。小池岁抱着顾暮的手指，宛如抱着整个世界。

　　然而好心情总是不能长久，搅局搞破坏的人无处不在。

　　“瞧瞧，是顾暮，那个臭木头人。”随之而来的是三四个顽童，每个人都是一副得逞的嘴脸，仿佛干成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拉帮结派好像是人的天性，无论年龄。带头的男孩脸颊肉肉的，瞪着一双圆眼，正和边上的弟兄讲着。

　　江千鹤讨厌顾暮很久了，原因无他，顾暮从出生就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不吵不闹，成绩优异，哪怕他什么都不说，老师的目光也会自然的投向他。
　　别的同学得了夸奖总是会向父母示好撒娇一番，次日再在班上好好地遛一圈显摆。

　　可顾暮从不这样，仿佛这些荣誉就是为他而生的，可恨的嘴脸！可恶！

　　江千鹤越想越气，狠狠地跺了跺脚，大喊“顾暮！”

　　顾暮的表情像是在说“你又有什么事”，往往就是这样，你漠不关心，无动于衷，偏惹得眼红关注。

　　江千鹤的话在舌尖绕了一圈，又卡进咽喉，本也就无事，顾暮不理他，但自己就是想找他玩。余光一动，发现了个小个子。

　　少年们皆十二三岁的年纪，且家境富裕，饮食摄入自有计较，相较于同龄人，个个身量较为高挑。而这个小家伙纤细小巧，掩在顾暮的影子里小小一团。

　　“诶，你是谁呀。”真是发现了新大陆，声音瞬间拔高了几个调。

　　左瞧右瞧，好像是个小瞎子。顾暮看见江千鹤打量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将池岁往后拉了拉，往自己身后靠。

　　池岁不明所以，低声叫了句“哥哥”。

　　江千鹤看见对方的维护之意，心中忿然，一个小瞎子，还不让看了，硬是往前凑要一探究竟，使了劲想把这个小面团子扯出来。

　　池岁本就年纪小，皮肤娇嫩，一掐一拉她的手腕便有了通红的淤痕。顾暮看到小姑娘疼得脸都红了，皱了皱眉，伸手把江千鹤推开。

　　被推了一把，更是不甘，四五个人便纠缠拉扯在了一起。最后几个人身上都灰扑扑的，沾了地上的泥和草叶。

　　池岁仍毫发无损地被顾暮护在怀里。江千鹤咬紧后槽牙，哼了一声，知道今天只能到此了。带着一帮小弟离开。

　　这种程度的小打小闹大人只当作孩子们的游戏，再过分的举止便不可以了，这是大家默认的规矩。

　　池岁看不见顾暮的情况，只听到一些闷哼声，“顾哥哥，你还好吗？”

　　闻声低头看了看，洁白的小脸宛如瓷釉，粉腮樱唇，绸布仍扎在脸上遮住眼眸，池岁好像特别不喜欢阳光，哪怕看不见也仔细将光线阻挡，衣裙稍微有些起皱，手腕留了印子。

　　见其他尚好，顾暮将池岁从怀中扯出，整平衣领，雨天地湿，前几日积水未干透，衣袖和裤脚这一番下来沾了少许污渍，抿了抿唇。
　　回到家中，顾女士居然一反常态，已经在沙发上坐着，见了两人，直接劈头盖脸地把顾暮骂了一顿，池岁一开始便被其他佣人带回房间，只听着楼下的动静胆战心惊，明明自己面前慈善和煦的妇人，为什么对待顾暮一点也没有心慈手软。

　　又过了一会儿，声音停了，池岁经历了今天第二次嘘寒问暖。

　　晚上，顾暮梳洗完躺在床上，为什么会到现在这个地步，他说不清楚，他不喜欢江千鹤粘连在池岁脸上的目光，像打量评估一个玩具。

　　池岁虽然只有八岁，但她很乖巧，不会像别的小女孩一样哭哭啼啼，会安静地坐在小鱼缸边，或者自己搭模型，实在找不到东西了会拉拉自己的衣角，甜甜地叫哥哥。

　　没有人的冷漠是天生的，每个人都渴望被亲近被关怀。如果顾女士分给自己的耐心有给顾朝的一半的话。

　　顾暮一年级的时候，偶然听到父母争吵，和以往母亲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情单方面争执一样，父亲没有出声辩驳，多是沉默妥协，不同的是，这之后不久他们便离婚了，而原因只是顾女士的坚持。

　　按理来讲，两家豪门联姻，夫妻情投意合多年，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先决条件，但婚后母亲总是疑神疑鬼的，外边儿的一丝风吹草动都能引得她精神敏感。

　　协议签完，男方净身出户，车，房产以及两个孩子归顾女士。可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若说顾朝的长相能从眼唇间看出其母的痕迹，那么顾暮的长相可谓是顾父按模拓出的。

　　顾母对顾父固然是有情的，但这情在多年的怀疑与争吵中消磨殆尽，她认为这场失败的婚姻是那个男人导致的，如此一来，情便成了恨，一种晦涩的爱中明明灭灭纠葛的厌，可是顾父已经走了，这个出口自然而然地降临在顾暮身上。

　　哪怕顾暮做得再出色，事无巨细，妥当熨帖，他也是不完美的。他本就不是原因，这点顾暮知道的很清楚，因为明白，所以沉默。

　　辗转间，房门处传来一些细微的声响。

　　顾暮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有在意，可过了一会儿，角落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开了门，一颗小脑袋冒了出来，池岁穿着白色的睡裙，抱着她松软的枕头站在门口。

　　听见里面的人出来了，歪了歪头，又不知道该看向哪里，于是对着前面的空气喃喃“顾哥哥，我的房间很黑，我害怕，我可以和你...一起睡觉吗？”

　　很黑？看着夜色下池岁晦暗的瞳孔，挑了挑眉。

　　“不行。”他向来没有和人一起睡觉的习惯。
　　这下池岁发愁了，以前妈妈都喜欢和自己一起睡，她会心情很好。可哥哥好像不太喜欢这种事情。

　　转身准备回床上，突然腰侧被挠了挠。

　　池岁瞎摸了一通终于拽住了，“我可以给你讲睡前故事。”巴掌大的小脸一本正经。

　　顾暮不知道怎么大半夜的这个小糯米团子这么有表现欲，瞥了眼楼梯下方，算是同意让人先进屋。

　　房间内的家居布置随了主人的性情，素色欧式风格，中间一张大床，落地窗边是书桌，此外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物件。

　　小姑娘抱着枕头盘腿坐在床上，可爱得如同观音座下的童子，嘴上絮絮叨叨讲丑小鸭的故事。

　　“丑小鸭小时候不好看，经常被妈妈骂......后来他长大了，特别好看，大家都喜欢他，他发现原来妈妈也一直爱他。”

　　故事不是这么个故事，意思你懂吧。池岁咬了咬下唇，觉得自己讲的挺好的。

　　到这儿顾暮算是明白了，是来哄他的啊......

　　不由得轻笑了一声，少年本就容貌清隽不俗，笑起来更显光风霁月翩翩一公子。

　　“好啦，哥哥，我回去睡觉了，晚安。”小短腿一蹬，滚了一圈从床上爬下去了。半点都不带犹豫。

　　“那个......药擦了吗？”顾暮想起白天手上的红痕。

　　“擦过了，谢谢哥哥。”池岁梨涡绽开，露出半颗小尖牙。

　　顾暮看着，脸上瞬间如红晕白玉，耳尖绯色尽显。

　　回过神时，池岁已经走远了。沾了蜜似的嗓音还在耳边回响。

　　太久没有人耐心过哄自己了，上次是什么时候，顾暮不记得了。

　　这夜之后，顾家的人都能看出小少爷和池岁小姐的关系愈发亲密了，虽说以往也和谐，但如今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春去秋来，光景西驰。池岁在顾家已经待了两年。顾暮上了初一，课业比小学时紧张，回家的时间也向后推迟。

　　周五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放学时间相对早些，顾暮回了家，院中传来池岁娇娇软软的声音，眼里漾起一丝笑意，走近几步，另一个男声响起“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就放你下来。”

　　恍若一声惊雷，烈焰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