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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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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前,创设于第一区的北溟学院还只招收小蛟,所有修炼的理论都为蛟妖量身定制,授课水镜中也不是人形妖怪,是蛟身。然而小蛟出生率逐年走低,孵化后又常常只是没有妖核或者妖核残缺的废蛟。近三百年,更是只有北溟洬和锦缎两只小蛟妖孵化。
与此同时,鲛人乃至于鱼蟹辈中妖核形成的比例逐年增高,混有蛟族血脉的小杂妖,更是在妖核等级、筋骨耐受度上高出同时期的其他妖怪不少。于是乎,那些非纯血蛟妖们,基于实力,除了渗透四大区日常事务,渐渐地也在各区高层占据地位。北溟学院迫于形势与各方压力,先是放开对混有蛟族血脉的杂妖怪纳新,再又放开对纯血鲛人纳新,终至于对血脉种族不作区分,一并纳新了。
其后,妖怪们血脉混杂的局面愈发难控,常有最资深的长老也无法分辨其种族的小妖怪诞生。这些妖怪或许顶着蛟角,摆着鱼尾,长俩蟹腿,嘴边还有长须;又或许头上背着小螺壳,一边软身子是海星的尖角,一边硬身子却有鱼骨和鱼鳍……自从北溟第一只海带妖化形,同雁妖生下两只鸟头海带脚的宝宝,整日在海水中飘来飘去以后,北溟四大区一致表决:禁止众妖怪以原形示人。
若为低于化形期修为的小妖怪,则必须佩戴禁形锁。
禁形锁其实是一种幻术,妖怪化形并不能随心所欲,而是基于自身的先天条件。经过数十位长老几千年间对许多妖怪化形过程的实证研究,北溟学院终于总结出妖怪化形的规律,并可在妖核初成时,便推演出其化形后的模样。这一规律最重大的应用,便是禁形锁,且只有小圆满以上修为的妖怪,才能看出小妖怪原形。
自从禁形锁全面推广,北溟学院虽是一整院妖怪,但放眼望去,皆是人形,授课讲解,也全部基于人形了。
如此一来,既可免去妖怪间的歧视,又便于修炼理论的统一和演进,且由于每个妖怪禁形后都只有一种模样,手手脚脚也好分类,方便学籍、妖籍以及治安管理。
譬如原来北溟学院规定,同学间务必友爱,若打伤龟族同学一只脚,罚禁闭仨月;若打伤蟹族同学一只脚,罚禁闭十天。为此,蟹族常有不服:脚多难道就不是脚?
待大家都是人形,那就公平了。
此后,北溟学院无法容纳北溟妖界所有小妖怪,遂又于四大区境内设立四分院,锦缎入读的,正是北溟学院二分院。
次日锦缎在火山洞府歇了一天,修炼、吃鱼、拨水、讲课,没有要走的意思。
北溟洬知道学院一月分五段儿,每段儿是六天,依次排为甲乙丙丁壬癸,小妖怪们前五天在学校,壬日傍晚回家,癸日休息,但甲日清晨有早课。如果锦缎在他这里歇一整个癸日,意味着明日他必须很早飞离火山口,才能赶得上早课。
以锦缎现在的修为,从火山口到北溟学院二分院,需要驾驶云舟连续飞行两个时辰。
但锦缎是个贪眠的未成年妖怪,让他大早上起来飞,太不容易了。
当然北溟洬站在未婚夫的立场,断没有撵走锦缎的道理,实际上锦缎这些日子比较反常,一个月连续五段时间都往他这里飞,持续五个月了。也就是说,锦缎已经至少五个月都没有回过他在有鱼氏的家。而他家在映浅礁岛,北溟学院二分院设于浮生海,两者本是相邻的。
锦缎这些日子舍近求远,北溟洬有点烦。
这夜里锦缎讲完理论,又缠在他身上,小呼噜打得很美。
北溟洬思索他反常的缘由,睡不着,遂拨弄他的蛟爪。锦缎的蛟爪没有鳞片,睡着后软乎乎的,因为北溟洬体温和羽被浸染,那蛟爪也变得温暖起来。
过不多时,熟睡中的蛟妖张了张嘴,吐出一个小泡泡。
北溟洬先是一愣,心里有几分嫌弃他,但又觉出几分异样的可爱,下意识划出一面水镜,在泡泡碎裂前,映出蛟妖的模样。他一时闹不懂那异样的可爱源自何处,遂未将镜面挥散,静静看了许久,终无所解。
而后,他召来清水,在蛟妖的嘴唇上轻轻涂抹。
蛟族本是水里的妖怪,锦缎修为尚浅,若留在陆地过夜,鳞片倒还好,惟嘴唇干燥不适,半夜里常要醒来找水。北溟洬睡意不深,烦他半夜里闹出动静,入睡前也就常常为他沾些清水。
第二日北溟洬照例比锦缎起得早,利落地收拾出一桌锦缎喜欢的早点,又将锦缎拉扯着洗漱。
这时候的锦缎已经佩戴禁形锁,成一个年轻男子的模样,外形和他的蛟身一样漂亮,只是眼中困倦,神情也迷糊。他将脑袋搁在桌上,嘴巴叼住鱼饼,两只手却在桌下,合在一起左右晃动。这是一夜原形后,刚刚恢复人样儿,还不太适应。
等他用完早点,到洞口的时候打了个哆嗦,尽管火山就在旁边,但未喷发,比起洞府来,外头还是太冷些。“洬洬,我走了。”
北溟洬那会儿在厨房收拾,没有应他。
锦缎揣上灌满清水的水囊,目光落在空荡荡的外厅,又唤一遍,“洬洬,我走了。”
北溟洬只好从厨房出来,冲他挥了挥手。
锦缎这才离开。
他走后,北溟洬闭紧洞府,一边在静室打坐,一边给雪珍珠传信。考虑到他那母亲大人爱睡美容觉,北溟洬没有使用镜像。
不想雪珍珠传了镜像过来,让他打开。
那一头化形后的雪珍珠正在梳妆,一边用她那看似素雅实则考究的簪子随意地挽弄如瀑青丝,一边听北溟洬说话,“他在意修炼,总是打坐。可我这里妖气稀薄,停留过久于他修炼无益。从前,他会提到学院的事情,提到家里,也给他同学传信,近一两年,却是什么也不说了,净是修炼、吃喝、授课……我不知他是否出了岔子。”
“但我检查过,他的修炼进境稳固,并无异样。他身上也没有伤痕,就连最浅淡的都没有留下,不像是受妖怪欺负……”
雪珍珠听他一开口讲这连串,也没放在心上,反而促狭一笑,“观察这样仔细,你到底是烦他来,还是烦他为什么来?”
“不一样?”
“烦他来,那是真烦;烦他为什么来,那可是关心他。所以,你自己品品,你是真烦,还是关心?”
“他若是不来,便什么也不烦。”
雪珍珠翻了个堪称优雅的白眼,“你不想他频繁过来,便予他些冷脸。哎,不过你本来也够冷了,奈何蛟族却不怕冷。”这冷笑话出口,只有雪珍珠独自笑开,北溟洬垂眸思索,连个眼神也没给出来。
雪珍珠又道,“那便嫌他脾气不好,笨手笨脚,修为不高,如此这般……对了,他能化形吗?”
“不能,只是炼体。”
“……那确实不高。”雪珍珠微微皱眉,“我听说有鱼氏的八公子二十一岁已经化形,可你今夏是十四,锦缎也就是二十三了。”
但锦缎的进境毕竟稳扎稳打,北溟洬下意识道,“一阶之别,其实也没差太多。”
雪珍珠叹一口气,脸上的漫不经心变得凝重起来,“妖族凭实力说话,照这个势头,很可能,他连这片火山都没办法为你保住了。”
“洬洬,修炼的事情你要抓紧。但这次我看你周身灵力波动极大,怎么回事?”
“是要跨入镜合了。此番境界突破和稳固都需要一些时间,但锦缎来得频繁,我不便闭关。”北溟洬说起镜合轻描淡写,只在提到锦缎时,神色间闪过一丝迟疑,好像根本没把修为跨入镜合期当作什么大事。
但镜像那头,雪珍珠猛地站了起来,惊讶个不住,“这么快?你……可真是要教母亲嫉妒死了!”
接下来,和雪珍珠又聊了些近况,待挥散镜像,北溟洬往静室查阅典籍,尝试找到如何嫌弃、冷落一只蛟妖的遣词范本。不过这些典籍只教妖怪如何赢得另一只妖怪的喜欢,却不教妖怪如何赢得嫌弃。
正寻觅无果,雪珍珠兴奋的声音传过来,“你这次突破怕是动静不小,先缓一缓,容我将第四区安排妥当,前去护法。至于锦缎,我来打发……”
北溟洬一向无甚波澜的脸上闪过几丝迟疑,想要说点什么,终只是道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