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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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谓纸上谈兵？
就是指我现在的行为。
书桌空了整一年半后，今晨，一封奏报出现在了我的案头，粗略记载了各地的秋收情况。我真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份奏报，说它不用心吧，它确实记载了各地收获粮食石数的大致数字；可我又不能昧着良心觉得它可信。
虽然我并不了解农政，但是我起码知道中东部河川附近的肥沃土地肯定比西侧靠近风之国的盐碱地产粮要多，更别提两个月前赭石守石田孝高还在晨议上抱怨过当地旱灾。
——所以你们这十二郡是怎么做到平均每反产粮数几乎一致的？石田孝高你难道是个农业专家吗？别做边地守护了！太特么屈才了！
答案只有一个，这是份捏造的数据。统计调查太难，串供谁不会啊。
我忍不住叹气，喝了一口茶，意外发现茶还是温的。
“今年年成不好吗？啊，这不是我该问的事……”柱间接收到迦南的凝视，期期艾艾掩住了口。
“不，不如说是太好了，好得我现在想拿上扇子去中庭跳支舞，”我皮笑肉不笑地跟这位真-农业天才吐槽，“数据治国，天下太平，真棒。”
柱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呃——”
我低下头翻着今天山县要讲的《中庸》上册，状似无意地问他：“你们家今年买够存粮了吗？今年秋天比往年冷得早，这个冬天可能会很长。”
“没有，粮价涨了，农民们宁可多囤积一些也不愿意卖，父亲还在想办法。”柱间摇了摇头。
能有什么办法？无非几条，抢农民、抢贵族、抢其他忍族。
抢农民意味着和粮食来源决裂，抢贵族意味着和金钱来源决裂，所以大多数情况下都选择第三条路，这就是忍族目前的行为逻辑。
我问出一直想问的问题：“为什么不试试用你的木遁种粮？”
“不行，我试过，是有时效限制的，需要我一直供应查克拉。如果只是植株，可以保存一天左右；如果将粮食颗粒采摘下来，只能最多保留六十个呼吸。”柱间张开双手又握成拳，“而且还需要种子。”
想来千手族中肯定让他试验过。尽管我早已猜测到结果，还是难以抑制内心的失望：“为什么会这样？”
“我也不清楚，抱歉。”他垂下了双眼。
“不必，这不是你的错。”
如果我想更精确地控制我的土地，丰臣秀吉早已给我过一个攻略路线，那就是“太阁检地”：剥夺掉在地领主和部分上层名主的土地所有权，而且将他们集中于城下町，并将其余部分同直接生产者小农一道作为负担年贡的作人束缚于土地上。
再向前回溯，战国时期“兵农分离”的趋势一直在不断加强，柴田胜家、织田信长等人推行这一政策以增长国力，辅之以“乐户乐座”“关所撤离”等经济措施，为“天下布武”奠定了必不可少的基础。
“殿下！开饭啦！”泉奈从纸拉门边冒出脑袋。
我抬头望向院中，远处虎丸和斑似乎在争论着什么，兰丸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他们，注意到我的目光后朝我抛了一个飞眼。
太政大臣与关白，前车之鉴犹在，本世界乍看起来与安土桃山时代并无不同，或可以他们为师。
但我其实比他们多了一种选择。
斑自认为拥有着很强的行动力，不管是在战场上杀敌，还是日常处理事务，他从不拖延，只要认定目标就会全力以赴。
自从来到大名府邸后，他做事却开始变得犹豫不决起来。
如果他一个人来这，那他不会在意小姓的刁难，可如今泉奈也在；如果这个大名和前代一样暴戾，那他会按照父亲的要求早早辞行，可他分析幕后主使那一番话让人太在意。斑倒不会完全相信，只是这样的解释确实有说服力，让他想要顺着这条思路求证真假。
还有，关于那个女仆的事。想判断一个人的思想与品性，还是要从他如何处理争端上入手。
“殿——”斑趁着下人端来饭食的空档，瞬身靠近正在沉思的大名。
“咳嗯。”
虎丸挤走了斑的位置，跪下来将味增汤盛进碗中。迦南没有温度的眼神也落在了斑身上，而兰丸挂着笑容，只不过冷淡又疏离。他们盯得很严，现在连晚上值夜都要参与，完全不给忍者和大名交流的机会。
斑只好又一次中途折戟，返回靠门的位置开始吃自己的午饭。
平心而论，大名的态度真可以称得上如沐春风，允许众忍者和他同室进餐不说，在吃上也从不苛待。在这个时代，白米是可以用来交换物资的珍贵食材，所以忍者们通常会食用粟米或玄米饭，即小米和糙米，配上咸菜和汤就是一餐。在大名这里他们甚至时常能吃到鲜鱼——这里可不是丰水期的南贺川，国都的物价高得很，斑这种“乡野居民”单凭自己那份酬金绝对吃不上这么好的东西。
手里的米饭上多出了一长条鱼尾巴。斑侧头一看，泉奈腮帮塞得鼓鼓，朝自己弯了弯眉眼。
斑不自觉展开了笑容，将自己碗里的鱼肚子夹给了弟弟。
他再低头看时，纳豆碟中突然出现了一整条鱼。
斑一头雾水地抬起脸，对面的妹妹头笑得见牙不见眼，嘴边还粘着好几颗米饭，满怀期待地眨眨眼。
这可是你主动给我的，还想交换？没门。
“啪——”一声脆响。
众人都向迦南看去。肤色黝黑的少年撂下筷子，维持着一贯的面无表情：“合食不洁，三位。”
不洁？这就叫不洁了？
战场上查克拉缺失到要死的地步，血迹喷溅沾染了兵粮丸，恐怕更加不洁吧？弟弟们视若珍宝给我留的糯米团子，被他们的小手握脏了，恐怕更加不洁吧？辛劳一天后农民给我端来的饭，用了他们攒下的珍贵白米，只不过已经发霉，恐怕更加不洁吧？
我都吃过！我都满怀着感恩的心情吃过！你跟我说不洁？
“吃饭。”大名头都不抬，“愿意怎么吃就怎么吃，吃饱肚子就算赢，不浪费粮食就行。”
大家都闷头吃起来，斑内心的愤怒之火被浇灭了，而一种怪异感从灰烬处升起。奇怪，这不像是他印象中一个大名会讲出来的话。
他悄悄抬起头，那个身份尊贵的人正夹起一粒白米举到眼前端详，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下一瞬间，斑发现他其实是借着动作的掩饰看向自己。
“写下来。”他用口型无声地说。
晚上光线昏暗，我不想被灯油熏成近视眼，便放下书卷来到廊下活动身体。正是在长个头儿长身子骨的年纪，为了不长成个五短身材，我要求厨房由一天两餐改为一天三餐。
庭下盛放木芙蓉，袅袅纤枝淡淡红，晓吐芳心零宿露，晚摇娇影媚清风。
斑给了我一条情报，虽然我已经当面赦免了那个唱歌女仆的罪，甚至给了她一点钱款，小姓众最终还是背着我将她驱逐出了府，冬天临近，也不知她能不能找到工作和住处。
“如果您希望的话，我们可以为您寻找她。”斑的提议简直理想化到让我难以置信。
不行，我到现在都没有派忍者在府外执行任务，因为敌在暗我在明，你们的战力就是我手里唯一的牌，是出奇不意攻其不备的利器，不能用在这种事情上。
我将手在花边放了一会儿，最终没有抚摸它。那花瓣看起来十分柔软，我还是不要横加干扰，静静欣赏就好。
没人来找我开宴会，我又没有什么后宫可去，所以依旧按习惯来到了母亲处。
入秋以来天气转凉，她沉疴日久，十分畏寒，早早披起冬装倚在榻上。见到我来，她轻轻推开了荣贞院端着的药碗。
我低头行礼，撇见碗内浓黑的药汤，耳边响起汉方医和千手医忍一模一样的结论：“膏肓之疾，治不好。”
“今天学了什么？”母亲喘了口气后问道。
“《中庸》上半册。”
“呵，”她冷笑了一声，扯住胸前衣襟咳嗽，“四书五经……先学中庸……”
荣贞院担忧地想要扶住她，她却婉拒：“你忙前忙后照顾我，太疲累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您言重了。”荣贞院温顺地告退，我向她致谢，顺势接过药碗。
母亲将药夺过一饮而尽，捏着我的肩膀目光如炬：“那么你学会中庸了吗？”
“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徼幸。”
“你就这么喜欢白乐天？所以你要做君子，一辈子锁在这座城里？以你现在的实力，如果不去争不去抢，那最终必然会失去一切！”她眼中燃烧着火焰，几乎要烧伤我的皮肤。
“我学得不好，我以为这句话是母亲您所说的‘要等待合适时机’的意思。”我的肩膀好痛。忍。
久违的笑容终于出现在母亲脸上，就像一阵青烟，倏忽即逝。“还学会了什么？”
“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曰：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也，来百工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
“修身则道立，尊贤则不惑；亲亲则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则不眩；体群臣则士之报礼重，子庶民则百姓劝，来百工则财用足，柔远人则四方归之，怀诸侯则天下畏之。”
这是《中庸》下半卷的条目，是山县不会为我讲解的内容。我直起上半身，平静地和她对视：“他们教我的，我会学，他们不教我的，我也会学。母亲，请相信我。”
她凝视我许久，幽幽叹道：“你父亲生前一直认为他的子嗣愚鲁刁顽，真应该让他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因为这件事涉及到两代人之争。
“崇明院来了，”母亲的语气晦涩难懂，“她要见你。”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