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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一抹余晖挂在天边。
陈悦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取下眼镜捏了捏鼻梁，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拿起手边的小包准备走人。
“陈老师！”
一个女生跑了过来，情绪激动地喊了她一声之后，就站在原地，半弯着腰，手撑着膝盖，不断地喘着气。
她穿着宽大的校服，瘦削的身体微微躬起，脊骨便十分明显，两片薄薄的蝴蝶骨凸起，给人的第一感觉是瘦得惊心。
陈悦认出来这个女生叫余晓，是她班上的学生，成绩不好不坏，性格内向安静，不闹事不顽皮，在班上属于最不起眼的那个。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对方这么激动。
陈悦关切地问道，“余晓，有什么事吗？”
余晓缓了一会，气喘匀了，急切地说，“陈老师，中考志愿你提交了吗？”
陈悦一愣，回答道，“刚刚已经交上去了，怎么了？”
她刚说完，就看见眼前这个女生脸上露出绝望的情绪，黑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她紧紧咬住了嘴巴，以免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陈悦察觉到事情的不对，不由得压低了声音，轻柔询问，“余晓，到底怎么了？你跟老师说说，可能还有解决的办法。”
余晓吸了吸鼻子，勉力压下泪意，将事情说了一遍。
不知道其他地方的中考是怎么样的，在秀平县这个地方，中考志愿的填报是在中考一个月之前。
秀平县只有两所高中，一中和二中，一中教学水平高师资力量强，因此分数线也高，许多成绩不上不下的人便会选择填报二中。
志愿一旦提交就不能再改。
为此每年都有很多超常发挥分数线够了一中还是只能去二中的学生。
除了高中，县里还办了一所师范中专学校，五年学制，出来包分配，虽然只能教乡下小学，可在这小县城里也算得上是个铁饭碗。
今天全校统一填志愿，余晓填的便是师范学校。
这个瘦瘦小小的女生忍不住抽泣，“我不想读师范，我想考高中，我想上大学。”
她从家里一刻不停地跑过来，结果还是晚了。
余晓内心忍不住绝望。
上辈子就是这样，她被家里逼着选了师范，她的妈妈口口声声说着师范的好处，女孩子能当老师已经很不错了，铁饭碗，又有地位，以后嫁人也好挑选人家。
结果她中专还没毕业，就因为一笔几十万的彩礼将她嫁给了隔壁村的地痞流氓。
一向胆小内向的她生平第一次爆发，拿了家里几百块钱和户口本，在定亲的前一天晚上跑掉了。
她买了一张时间最近距离最远的火车票，来到了一个只在课本上听说过的城市。
她给自己改了名字，也改掉了从前的种种性格和习惯，从底层女工做起，一路爬到主管的位置，勉强称得上一句过得还不错。
只不过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她最大的遗憾便是曾经放弃了读高中，没有读过大学。
没想到一觉醒来她居然回到了十年前，她的初三。
她回来的这一天，正好是中考填报志愿的这天。
余晓原本以为这是上天给她圆梦的机会，没想到还是没赶上。
因为长时间的剧烈运动，她的脸蛋通红，厚重的刘海湿漉漉地黏在额头上，她呼吸逐渐沉重，鼻间用力吸气，肩膀向上凸起，衣领中的锁骨变得特别明显，白皙的脖颈上青筋凸起，昭示着她此刻内心翻腾的情绪。
余晓觉得自己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十年前的小女生，即便不断挣扎，还是不断被拖下泥沼。
陈悦担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余晓，你没事吧？”
“陈老师。”余晓深吸了一口气，抹了把脸，“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陈悦心一酸。
她去年刚毕业，从大城市跑到这个小县城教书，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重男轻女的现象依旧这么普遍。
余晓是她班上的学生，她自然了解过她家里的情况，也知道为什么她父母一定要她选师范，即便她的成绩已经足够上一中了。
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她有个弟弟。
她弟弟余启明比她小六岁，现在正在读小学三年级。
她妈妈算盘打得好，余晓去读师范，不仅学费便宜，就在本地能帮家里干活，还可以早两年工作，给家里赚钱。
现在彩礼一天比一天高，不提前预备着，到时候拿不出彩礼媳妇都娶不上只能打光棍，说出去丢脸还对不起祖宗。
年轻的班主任看着眼前不断抽泣的少女，内心涌动的无奈情绪快要将他淹没，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她也无可奈何。
陈悦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余晓擦脸，安慰她，她会想办法跟校长反应，看能不能再填一次志愿。
余晓哑着嗓子跟老师道谢，把眼泪擦干净，其实内心知道这并没有什么作用。
填志愿又不是过家家，哪里能够改来改去。
陈悦看着她兔子一样通红的眼，在风中摇摇欲坠的瘦削身体，不由得心生同情，勉力劝说，其实师范也是个很好的选择，比较稳定。
余晓惨然一笑，“不，老师，你不懂。”
她微微偏了偏头，纤长浓密的睫毛上凝结着晶莹的泪珠，轻轻一眨，便悄然跌落。
她原本以为自己重回初三是上天的眷顾，让她可以弥补过去的遗憾，填报志愿是她改变人生的第一步，她以为自己能够摆脱束缚，越来越好，现实却像一盆冷水迎头浇下，透心凉。
余晓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内心激荡的情绪，有些亏她已经吃过一遍了，重来一次绝对不会比上辈子更差。
她一直喜欢一句话：这个世上本没有路，走得人多了，便有了路。
上辈子她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打拼，从胆小怕事爬到主管的职位，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哪怕前面没有路，爬也要爬出一条路来。
陈悦看她平静下来，暗自松了一口气。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她犹豫着说道。
余晓的眼睛蹭地就亮了。
“你知道春风中学吗？”
余晓点点头。
这其实是一句废话，春风中学在隔壁县，是她们市里最好的中学，可以说在全国都很有名，在市里就没有没听过春风中学的大名的。
“那你应该知道，春风中学是不看志愿，只报分数的，只要你的分数过了，就能够上学。”
陈悦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只不过你的成绩在我们班也只能算中上游，还达不到春风中学的分数线。”
仿佛惊雷劈过——
余晓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压在她心头的那座大山被搬开，明亮灿烂的阳光将她的心头照得亮堂堂暖融融的。
她兴奋地笑了，忍不住伸手抱了一下她的班主任，“谢谢你，陈老师。”
她眼角眉梢都洋溢着欢愉的色彩，仿佛春风吹拂过树梢，吹开了一树的花朵，眼睛亮晶晶的，漂浮着耀眼星河。
陈悦这才发现，原来这个在班上没什么存在感的女生，长得挺好看的。
她恍了一下神，才提醒道，“别高兴得太早了，春风中学可没那么容易考。”
余晓眉眼弯弯，“老师，我会加油的。”
陈悦的一席话，给余晓指出了一条明路。
她顶着夕阳的余晖在操场上不断绕圈，思考着以后该怎么做。
在长达十年的摸爬滚打中，她早就磨去了冲动，学会了做好计划，一步步地实施。
首先，她要考上春风中学。
根据她的记忆和刚才陈老师的话，她现在的成绩不上不下，考个一中可以，春风中学比较有难度。
不过不要紧，她不怕难，也不怕苦。
就怕没有机会。
既然上天给了她这个机会，那她一定会好好把握住。
一点一点，将上辈子的遗憾全部弥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