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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歌者·安隅城(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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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隅]
城里的人越来越多,三五成群地聚拢在每一朵花的周围吸食着花中的火光。
反正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我索性远远避开,在一个僻远的枝头懒懒地坐下。从有记忆开始,我便生活在这片枝桠上,这里的花年数久远,多半已暗淡无光,旁人无意问津,于我而言倒成了个世外桃源般的去处。我静静地坐在这里,看着这些花啊,一朵朵从很远的地面慢慢飘上来,渐渐挂满了枝头,如此看着看着,耳中的雨声突然消失了,便知是他来了。
商羊的手温暖和煦,轻轻覆上我的耳朵,便传来一阵轻糯绵润的声响。
每当此时,我都会愣愣地看着他。我啊,大抵是不能出声的缘故,生平对声音好听的人总是十分艳羡。由此,爱屋及乌地对语调绵长的商羊也不觉亲近起来。
他说啊,水升而成云,云落而成雨,而我们都是那些未曾落下的云,因为喜欢上了花草,而化作了荧虫的模样。
他说啊,这些飞上来的花,写的都是世人的心愿,其实这阙陵之地,天地尚且不全,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不过世间常态,他们又何尝不知,偏要将希望寄托在这孱弱不堪的灯火里,到最后反倒都果了我们的腹。
他说啊,他的故乡也是一个叫做安隅城的地方,那里有着与这里一样的建筑,一样的街道,一样繁盛虬结的枝桠,在那片枝桠的尽头是他的家,跨过两条街是学堂,从家走去学堂九百步,从学堂走回家七百步,这便是他童年的全部记忆。后来他离开了那里,行走在阙陵大地,那时的他被人们敬称为雨师。
他还说啊,他走过很多的路,见过很多的人,却一直在做着一个相同的梦。在那个梦里,有一个同我像极的人,曾穿过风雨伴着他度过数百年的夜晚,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习惯。在每个梦的最后啊,那个女孩,都差一点就成为了他的妻子。
渐渐地,我喜欢上一边轻轻伸出舌头舔着花上的火光一边听他说起许多好听的话。
听到动情处,总会身临其境般笑得脸颊微红,而后低下头,透过眼角的余光轻轻看着他眉眼迷离的模样。
[商羊]
我的故事啊,开始在安隅城中一个叫做风雨殿的地方。
那也是每晚梦开始的地方。
我百无聊赖地坐在风雨殿的学堂里。
今夜月光正好,照进窗来,讲台上的夫子仍在喋喋不休。
学堂在城里,城挂在天上,天是阙陵的一片天,阙陵是天上的一片叶。
夫子如是说,很久很久以后,当我走出安隅城的那天,我才理解夫子所说的话。
而那时的我,正坐在她的身旁,看着她安静地趴在云朵上,宽大的衣裳随风晃荡,娇嫩的肩胛骨露出小小的一段来,纤巧玲珑,肌理流畅,小巧的脸颊半埋在月光里,一呼一吸,口鼻中便飘出许多云朵。
这个姑娘啊,总是这样出现在我的梦里,却从未出现在我的的记忆里。
她总是一睡一宿,而后在散学的时候准时醒来,也不急着收拾书卷,而是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抬起头仔细凝视着窗外不远处那朱红色的宫殿,瞧着姻缘树上的红绳越结越多,红烛的烟气越飘越高,就会露出满面欢喜的神色,然后凑到我的面前。
“你看,风雨殿和月老庙,只是隔了一条街而已。”
在那一刻,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眉眼口鼻,都像极了安隅。
那时的月光是温热的,云朵是雪白的,姑娘裹着一身云朵,在月光里轻轻靠在我的肩上,紧紧抱住我的胳膊,笑得脸颊微红,而后低下头,轻声对我说:
“还差那么一点,我就可以嫁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