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禽牧北二三事》梦庄

8、如玉姑娘

　　赵简从马车上向下跳，身后米禽牧北伸手拦了一下，赵简也没注意到，米禽牧北就已经把手收回了。

　　赵简向前走了几步，让女子起身说话。女子颤着身子，如同狂风侵袭后的园中花朵，微微抬头望向了赵简，却不出声，看向米禽牧北的头发，略有迟疑。赵简轻轻颌首，示意白衣女子说话。

　　女子轻轻咬了咬薄唇，复而松口。只见她紧紧捏住了手中的帕子，向赵简行了一个标准的礼，坚定地说道：“小女子陈如玉，家住邠州，因被邠州商行的钟公子看中了这张脸……”伴着些许哽咽，眼圈通红却未曾落泪“小女子不从，便家破人亡，父母皆丧于此子手中。奴那日外出，回家时家人已然亡故，于是奴便仓惶躲避于郊外，近日只敢问过路的猎户讨食……”

　　“据你所说之事，过了几日了？”赵简打量着她的衣着，鞋子，发现衣角处确实有些树枝勾出的丝线。她虽然整体看着还算整洁，但是形容憔悴，应当是为了见自己特意梳理了一番。

　　赵简将人扶起来，带入马车中，命随行的侍从先行带回安顿。

　　赵简也想跟着她一起回去，却被米禽牧北一句话劝住了。

　　“我是要带你来游玩的，你若是不去，这本该被你看到的山水风景多寂寞啊。我当日从夏赶往邠州，就在考虑赠你一片好风景。算算时候，如今也该差不多了。”米禽牧北唇边浮起了轻笑，逆着光看着赵简。

　　赵简被他的笑闪了一下，头不听使唤地点了一下，就答应了他。

　　米禽牧北的心就像是夏日里得了一碗掺了蜂蜜的冰酪一样畅快又甜蜜，笑容更是一直浅浅地挂在嘴边。

　　马车赶了没多少时候，米禽牧北就让车夫停下。

　　“赵姑娘，已经到了。”说着迈着步子，走下了马车，在地上向着赵简伸出了手。左手纸扇，右手柔荑，行动间又似苍山松柏，傲然挺拔。

　　赵简看着米禽牧北的手本来还有些迟疑，后来也放宽了心把手放入他有些温热的手中。

　　他有些粗糙的手应当是征战沙场，手执兵刃所致。这双手也曾握住刀枪，斩杀敌人，如今又在八月的秋风里轻轻握住自己的手。两只手的长度，肤色，粗细都不尽相同，但此刻仿佛两只手在传递同一个温度。明明并不该灼热，却确确实实灼伤了两人的心。

　　两人同行，渐渐走进了一片湖泊，湖面干净澄澈，如同一面镜子。天上如同棉花糖一般松软的白云高高飘在天上，水中的白云就静幽幽地游在水中。旁边的林子，似乎是归鸟的鸣叫，有些清脆又多情。

　　米禽牧北抬头看了看太阳的方位，转身背过手对着赵简柔声说道：“还要再等半刻钟，我们可以先在附近走走。”

　　“你怎么知道的那么准确？仅仅凭借太阳……”赵简略带些疑惑地问着。

　　“在夏，没有那么准确的报时工具，有时候用肉眼看太阳反而能推测出比较准确的时间信息。”米禽牧北顿了顿“何况，这个地方我已经来过多次。只是，是第一次有人与我同游。”说着又望向赵简，旋即又移开视线。

　　半刻钟后，林间的光线消减，云彩也仿佛微醺的美人，面色酡红，柔柔地飘浮。

　　水中也仿佛被染了色，微风过处，波光粼粼。只是如果说之前的湖泊是镜子，现在的湖泊就是红色宝石，一动一摇之间就是璀璨的光华。

　　湖中本来有个小岛，有些许草木，一人多高。因为离得远不曾闻到草木的清香，只有湖水带来的湿润而又些许的水腥气。如同躺在夏夜荷塘孤舟上，深吸一口气，萦绕在鼻尖的都是那湿润绵密的气息。

　　不远处，十几只鸟儿略过了树梢，舒展自己的身姿，朝着小岛飞去。倦鸟归林，湖光山色之间流淌的都是时光缓缓，岁月悠悠。

　　似乎是在七斋呆的久了，远离山水，这种人处在山水自然之间的感受，赵简已经快要忘却。如今，在这里，赵简感觉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得到了舒缓，繁杂的思绪也都抛在了脑后。

　　赵简转身语调轻快地问：“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我第一次知道邠州城外也有这般好风光。”赵简眼睛里亮晶晶的，平日里沉稳的赵简今日也难得开怀。

　　“大概是正好合了’天时地利人和’吧，我初到邠州，有一日行到此处。因为当时也是这个时候，进城已经来不及，于是我便在此修整，正好遇见了这里的美景。我见惯了夏的辽阔，未曾想过这里的宁静也能让我为之动容。”

　　“原来如此，大宋的风景还有很多，只要保持平静，动人的景色你会看到更多的。”赵简想到了牢城营的艰苦环境，不由得笑出了声。

　　“怎么？”米禽牧北歪着头看向赵简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只是想到当时的’丁二兄弟’是真的很不错的人。”赵简转头笑着说。

　　“如今的我，也应当不是个错的人吧？”米禽牧北正色，望着赵简，沉声说道。

　　“当然，你很不错。”赵简挑眉，答道。

　　米禽牧北胸膛的方寸之地仿佛正在面临兵荒马乱的阵仗，扑通扑通撞的他发慌。只是想到最终目的，米禽牧北还是稳了稳心绪，冷静下来“不能吓到她”。

　　“我也知道我很不错。”米禽牧北不禁莞尔，却不再看赵简，只看着眼前的风景，免得自己太过失了分寸。

　　“你这人……”赵简哑然。

　　“无法反驳，不是吗？”

　　“是。”

　　“那就无需反驳。”米禽牧北心里暗道：这样我就可以把这，当成是你对我的赞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