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魔王要宠我？》亚丁稻草人

4、第 4 章

　　段祉祯从来都不是善良之辈。

　　越野车只做了片刻的停留，便迅速没入了夜色中。徒留简承言小小的背影，矗立在冬岭的寒风里。魔王这个外号并非浪得虚传。明明看到了弱小又无助的简承言，依旧不为所动。

　　这个结果其实早在路冉的预料之内。可是她的失落溢于言表，一路心神不宁，连怎么回的家都有些不清楚。晚饭啃了个面包草草了事，早早钻进了自己的睡袋。这个睡袋跟了路冉五六年，她一直视如珍宝。搬家在冬岭是家常便饭，有时候路冉甚至觉得只要有睡袋的地方就可以是她的家，裹着它让她充满了安全感。

　　可是今晚，睡袋也没能拯救她。

　　躺了半天毫无睡意，脑袋里断断续续想到了很多事情。胸口好像堵了块大石头，压得路冉喘不过气。她努力给自己找借口、想理由，可短暂的释怀过去了，新一轮的胶着又开始了。

　　这时候屋外忽然下起了雨，开始淅淅沥沥的不算大，不一会就演变成了瓢泼大雨。路冉探出脑袋，透过玻璃纸糊的窗户，眼看着雨越下越大。到了最后，就好像有人从天上兜头浇了一盆水下来。

　　突如其来的大雨给了路冉当头一棒，雨水仿佛把她浇醒了。

　　内心的煎熬和折磨忽然都明确了起来，对魔王不切实际的幻想只是为了减少自己的罪恶感。
　　可是实际上，和魔王相比，她的罪孽也没有少过一丝一毫。

　　路冉迅速起身穿好衣服，找到了背包里面的塑料雨衣，给自己套好。然后，全力朝门外跑了出去。

　　官邸外，执勤的士官已经不见。大雨模糊了路冉的视线，但今夜的风雨丝毫没有让她感觉寒冷。心头有了牵挂，其他感官都变得迟钝了。

　　她不再抱任何幻想，直觉告诉她简承言还在这里。

　　周遭一片漆黑，加之雨势不减，路冉几乎是凭着记忆在围墙边搜寻——忽然，她脚下绊到了什么，一个踉跄朝前扑了一下，险些摔倒。她站定后又迅速退回来，蹲下-身体，双手在黑暗里摸索。

　　“简承言……？是你吗？”

　　“嗯……”

　　听到简承言稚嫩的声音，路冉内心一阵狂喜，双手都摸过去扶住他：“你还好吗？”

　　“我冷……”

　　孩子弱小的身体在风雨里瑟瑟发抖，路冉不假思索地脱下了自己的雨衣给他披上。虽然很薄、杯水车薪，但是总比没有的强。

　　“走，姐姐带你回去。”路冉颤抖着声音说道。

　　大雨把两人浇成了落汤鸡，狼狈不堪。

　　终于回到暂住地，两个人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才感觉重回人间。路冉把睡袋让给了简承言，又烧了一壶热水，给他充了一个暖水袋捂着。

　　“还冷吗？”路冉隔着睡袋揉搓着孩子的身体，让他尽量暖和一些。

　　“姐姐……”孩子钻在睡袋里，露出个小小的脑袋，怯生生地看着路冉，“段祉祯上校我没有找到……对不起……”

　　“……”

　　简承言小心翼翼的表情一下子击中了路冉。他何错之有？他才六岁，自己是怎么忍心把这么小的孩子扔在郊外的？

　　“没……没关系……”

　　“那……我明天再去找他吧。”孩子认真地说。

　　路冉终于没忍住，俯身抱住简承言：“不用了。以后都不用去了，跟着姐姐就好。以后我来当你的姐姐。”

　　“你本来就是姐姐呀，嘻嘻……”

　　“是的，我本来就是姐姐，睡吧。”黑暗里，路冉轻轻拍着简承言，直到他沉沉睡去。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必须担负起家长的责任。

　　路冉暗自下定决心，从今往后只要自己有一口吃的，就会分简承言一半。有了这样的信念，路冉的工作积极性空前高涨，四处寻找打工的机会。然而她热情有余，运气却不太足够。一连几天没有找到合适的活，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夏楠那里。

　　夏楠还不知道简承言已经被她找回来了，路冉也没打算说，只是问他还有没有什么工作可以带上她一起干的。

　　夏楠显然是忙了一天饿坏了，狼吞虎咽地咬着手里的杂粮面包，抽空才能说上几句话：“你今天还真是来对了！前几天我刚刚接了一个活儿，正缺人手，你有没有兴趣？”

　　“当然有兴趣，什么活儿？”路冉一边问，一边殷勤地递上了水。

　　夏楠接过水猛灌了几口：“冬岭医院。”

　　医院……路冉有些迟疑。谁都知道医院里病毒肆虐，是个如非必要绝对不去的地方。“医院能有什么活啊？”

　　“拉尸体。把死人拉出去火葬。”一会儿工夫夏楠已经吃完了他的晚饭，拍了拍身上的面包碎屑，看向路冉，“敢不敢？”

　　纵使路冉的胆子再大，毕竟还是个女孩子，要和尸体打交道，她心里还是怕的。但是夏楠的口气这么挑衅，又让她不想丢了面子：“死人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没见过。我只是担心被传染。医院这种地方，很危险的。这活儿你哪儿找来的？”

　　夏楠也是无奈：“你以为工作这么好找，每次都运气那么好，接到何园长那的活儿？不知道多少人排队抢呢。”

　　“这个我也知道。只是上次何园长发的罐头也够吃一阵子了，你也不必这么拼吧？”

　　“不拼怎么行？”夏楠有自己的打算，“趁我现在还有力气，就得多干点活，多囤点物资。等到哪天我真的干不动了，就只能在这儿等死了。”

　　聊到生死这个话题，气氛忽然有些凝重。路冉见找工作无望，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提醒夏楠记得勤洗手，做好防护措施。

　　夏楠谢了她的关心，脑子里不知忽然想起了什么，笑得有些鬼祟：“我说，你不知道啊，其实我去冬岭医院干活，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路冉已经准备走了，又停下看他：“什么？”

　　“有个女医师叫上官嫣，长得那真叫一个漂亮。隔着白大褂，我都能看得出，那身材真的是前凸后翘……”

　　路冉没想到他说的竟是这些，白眼翻上了天际。亏她刚刚还认真替他担心。

　　“你这叫做色迷心窍！病毒要是盯上你，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那天之后，路冉再没见过夏楠。而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对夏楠说的最后那句玩笑话，居然应验了。

　　一语成谶——夏楠感染了僵尸病毒。

　　路冉是在排队领救济物资的时候得到的消息。最后她东西也没顾上拿，火速赶到了医院。

　　冬岭医院她在很小的时候好像来过一两次，记忆很模糊。现实的场景和她想象的差不多，人满为患，医疗条件糟糕。酒精味道浓的刺鼻，伴随着各种唉声叹气和哭天抢地，感觉就像来到了人间炼狱。

　　路冉一路上到了四楼，即便是隔离病区，也没有特殊的防护，只是在通道门口放着一块牌子，不大不小的写了四个字。冬岭的疫情已经过了高峰期，但病毒仍没有完全消失。路冉不识字，但是凭直觉，这里应该就是隔离病房。因为和楼下的人声鼎沸产生了鲜明的对比，整个楼层连个人影都不见。

　　只有传染病区才会让人们如此避之不及。

　　路冉没有任何防护设备，站在门口踟蹰不前。这时候身边忽然走过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大夫：“这里是隔离病区，快点下去。”很好听的女声，戴着医用口罩，露出来一副水灵的眼睛。

　　“医生，我是来探病的。我朋友叫夏楠，在里面吗？”路冉赶紧询问。

　　“你是他朋友吗？”

　　“是的。他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医生说着转身朝病房走去。

　　路冉立刻跟了上去：“我能见见他吗？”僵尸病毒发病后四十八小时内就会死亡，这也许是最后一面了。

　　“先戴上。”医生看她没走，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口罩递过去，“传染性太强了，你只能远远看他。”

　　路冉应着，乖乖戴上口罩跟在后面。

　　走廊尽头，一面巨大的玻璃墙面阻隔了前面的路。路冉走近，只见里面十几张病床上躺满了病患。医生走到玻璃墙边上，摘下一个电话听筒，按下了几个数字，然后又递给路冉。

　　“九床。”

　　路冉顺着医生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几天不见，夏楠已经瘦的脱相，差点就认不出来了。他有气无力地仰躺在白色的床单上，目光涣散，一只手臂血红化脓，已经明显溃烂。旁边一位全副武装的护士把听筒放在他耳边，提示他有人来探望。

　　“夏楠……”路冉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她第一次切实的感到，死离自己这么近。

　　路冉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夏楠似乎病的就剩了个空壳子，对外界已经没反应了。

　　路冉将听筒交还给医生：“医生，是没有希望了吗？”

　　“从确诊到现在——”医生抬手看了看表，“已经快到四十八小时了。”

　　路冉知道四十八小时意味着什么，夏楠的时间不多了。她忽然有些激动：“还剩多少时间？确切的。”

　　“嗯……一个小时，可能已经不到一个小时了。”

　　“好！我去去就来！”路冉说完，扭头朝楼梯间跑了过去。

　　出了医院，她心急如焚，朝城北方向一路狂奔。上一次她这么奔跑，还是在去找简承言的路上。

　　跑过无人的街道，废弃的工厂，郊野的乱石堆，一路畅通无阻。目的地是清月山，就在前方，离她越来越接近了。

　　“夏楠，等我！”路冉一遍遍默念着。

　　她可以救他的，只要拿到血清。只要找到那罐她藏在山洞里的RH阴性AB型血！

　　郊外，尘土飞扬。

　　今天的清月山好像有些反常。已经是城市的边界地带，本不该如此热闹——几辆越野车大喇喇地停在山前的空地上，上山的路上也依稀可以看见穿着制服的士官在来回走动。

　　前路似乎阻碍重重，可是她必须上去。

　　“站住。”——可惜路冉还没想到进山的对策，就已经被人截下。“封山了，快回去！”士官语气强硬道。

　　路冉赔着笑脸：“麻烦大哥行个方便。我就过去拿些东西。”

　　“要拿什么东西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显然不是来自眼前的士官。路冉抬头，只见叶钦和段祉祯一前一后从不远处向自己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