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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难免尴尬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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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难免尴尬事
第二日天还没亮风敛月蹑手蹑脚出得院门的时候,正好隔壁院子有个老头儿起得早,开窗时忽看到传说中的凶宅里无声无息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啊呀”一声缩回去赶紧把窗关上。风敛月也懒得理会,一溜小跑到大街上雇了辆路过的马车赶回客栈。从人望眼欲穿提心吊胆等了她整整一夜,但见她衣冠不整神色困顿,也不好相询。风敛月安抚几句,吩咐说明日一早就开拔返乡,自回卧房里睡了个天昏地暗。
这一睡睡到午饭时间方起,正在梳洗,家人过来说风依柳昨晚派人来邀她一同赏月,结果久久不见她过来只得回去,今儿又亲自过来问询。
“敛月妹妹昨晚跑去哪儿了呢?”风依柳的说笑声已经遥遥传来,“姐姐本想做个东道的,可死活都找不见客人,也唯有作罢。”
风敛月只得匆忙整衣出来迎接,笑道:“妹妹一个人去大街上闲逛游玩,流连忘返,结果竟辜负了依柳姐姐的一番美意,该打,该打。”
两人不过客套得几句,又把话题转移回生意上。原来风依柳处还有一批棉布待售,两人便讨价还价起来。风依柳每当回想起被趁火打劫的上一次就会肉痛不已,现在看着风敛月脸上的盈盈笑意,更觉得十分碍眼。她突然发现了什么,向前倾了倾身:
“啊呀,敛月妹妹眼睛下面都乌青了呢,脸色也很不好看,施了脂粉都遮掩不住。昨晚不曾睡好么?”
风敛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勉强笑道:“妹妹有个择床的毛病。多谢依柳姐姐这般挂心了。”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敛月妹妹今儿一副憔悴模样,我见犹怜呢。啊呀,你怎么——”风依柳笑吟吟地说道,目光忽然转向她腰间,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
风敛月莫名其妙地往下瞧去,不由得飞红了桃腮——早上穿衣时忙乱中一时找不到自己的丝绦,又不敢耽误时间惊动了熟睡的楚决明,便随手拿了男子所用的鞶带胡乱束上;而刚才出迎风依柳之前,只记得换了套衣服,却忘了把腰带换回自己的。
“噢呵呵~”风依柳掩口娇笑,“看来昨晚让敛月妹妹流连忘返的,不仅仅是我薰州的夜市风物,还有薰州的俊俏儿郎罢?滋味如何啊?——哎呀,我又糊涂了,能让敛月妹妹流连忘返的,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的,这么一问实在是画蛇添足了。”
风敛月恼羞成怒,嗔道:“依柳姐姐,我们现在可是在谈正经生意,别岔开话题成不成?”
风依柳摇手道:“这怎么算岔开话题呢?以后敛月妹妹要再千里奔波来薰州做生意,姐姐笃定会多叫几个本地的美貌后生来陪伴妹妹,尽尽地主之谊啊。”
风敛月窘得脸上那一片绯红迅速蔓延到了脖子和耳根上,呐呐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眼睁睁看着风依柳拍拍她的肩膀大笑离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以后要过来薰州谈生意,也绝不会再招惹这边的男子了!
虽说一行人归心似箭,但车马满载着货物便不能不放慢行进的速度。等回到霍州时,已是九月初五。
卸货,入库,打赏,好不容易才忙碌完一切,风敛月便直奔厨房,吩咐道:“琼浆,今晚多留些酒菜果肴好不好?我想邀你和翠翘一道儿小酌一番,能不能赏脸?”
正在忙碌的琼浆娘子哼了一声,在围裙上擦了擦湿漉漉的手,回头对上风敛月满是期盼的目光,正儿八经地说道:“姑娘这话吩咐得晚了,今天要用的份儿已经定下来了。明儿再说罢!”
“哎呀!琼浆你又来了——!”风敛月又气又好笑地一跺脚。琼浆娘子噗哧一笑放缓了脸色,道:“九月初五乃是姑娘十六岁的生日,琼浆怎么会忘记?早备下来啦!”
于是当夜,三人在后院的廊下设下了小几,几上摆出各色果肴香饼和自家酿的桂花酒。琼浆娘子自去买了坛金华酒来,笑道:“虽说要俭省持家,可姑娘生日,怎能不拿好酒庆贺庆贺?这个比那个好,换了罢。”风敛月忙道:“桂花酒是应景儿的,便一道搀着吃好了。”
天上幽蓝的天空中弯月如银钩,被薄薄的云影半遮半掩,庭院里桂花的香气幽幽飘动,一片宁谧,只剩下三人的谈笑絮语。翠翘娘子赠了自家儿绣的鞋面和丝带作为生日贺礼,风敛月也将自己在薰州买的新式样的布匹回赠二人。风敛月年幼失母,幸得翠翘、琼浆两人拉扯照料,名义上虽是心腹仆人,在情分上却相当于她的长辈,三人一道儿围坐在小几边闲谈,气氛很是融洽。
翠翘娘子忽然想起一事,道:“先前中秋节姑娘不在家,翠翘自作主张派人送了些汉锦蜀锦去泠州徐府上,徐府也回赠了些礼盒,说是要姑娘亲启的,是以未曾打开。还有流云细雨楼的陆倌人送了盒自家做的月饼过来。”
风敛月点头道:“你做的没错。那些礼盒和月饼呢?”
“都收在姑娘屋里呢。”
琼浆娘子在一旁听她们说话,皱眉道:“那陆倌人莫不是怀了什么别样心思?流云细雨楼那等销金窟,还是少去为好。”
风敛月抿嘴笑道:“不消琼浆劝诫,我非是谈生意时也不会去,去了也鲜少留宿。陆无眠现在风头正劲呢,让他陪陪酒倒也罢了,宿一夜要花掉九两银子,我可舍不得。”
翠翘娘子却说:“平素冷眼瞧他觉得还不错,是个明事理知进退的,断非戴蝉衣那等骄奢狠辣的人,模样也齐整,沦落风尘,倒是可惜了。倘若姑娘真是喜欢他,要纳进门来我倒也不反对。”
琼浆娘子皱眉道:“不行,青楼的人都吃过药不能生育,何况他出身低微又做的是皮肉生意,收进来做个通房也够了。”
翠翘娘子点头道:“的确,青楼男子做不得我们家姑娘的正室夫君。说到这个,我倒想起一件事儿来了——上个月商夫人过来拜访,姑娘不在,我便老着脸皮出来招待,幸好商夫人也不计较这些。她跟我问起姑娘的年龄,我便说今年周岁十六;她又说先前知道姑娘尚无夫君,还想问有没有婚约、有没有房里人,我答说姑娘年幼丧母又要操心家中生意,未曾与谁订下婚约,也没有个通房小侍。商夫人满意一笑,便把话题转移开去,坐一会儿也就走了。”
琼浆娘子忙问道:“商夫人?哪位商夫人?”
“就是洛阳来的那位商员外,经常与我们家做布匹生意的那位。”
琼浆娘子闻言便笑道:“先前也依稀听说过,那位商员外膝下有一子一女,难不成是想要姑娘去做她家儿媳妇了。倘若姑娘也有兴趣,便让翠翘再去仔细打探下消息罢。”
风敛月摇手笑道:“停停停,怎么扯起这个来了。我暂无成家的打算,何况依我现在的身子状况,也不会有孩子。这些事情还是等三四年之后再说罢。”
三人说笑一番也就散场了。风敛月自回卧房里,先打开了陆无眠送的月饼盒,里面搁着七个月饼。风敛月不管好歹,伸手一一掰开。
一枚白玉扳指,一枚翠玉扳指,一对玲珑金耳坠——正是陆无眠这两个月来费尽心思躲过周茶墨耳目,偷偷隐瞒攒下来的一点客人赏赐的饰物。风敛月拿起来把玩几下,心想自己几天之后的重阳节恰恰得要去泠州拜访徐府,就顺道儿到徐岚卿手下的首饰店帮陆无眠卖掉它们。她是不打算在这边的当铺当掉的,那样最多只能得到五、六两银子,而且倘若走漏了风声,让周茶墨等人知道了起疑心也不好。周茶墨虽然没办法对她做什么,但陆无眠肯定要因此受苦了。
风敛月又打开徐府那边回赠的礼盒,里面是一套月白色葡萄叶纹样的樱草色罗衫,袖口、领口和葡萄叶都用细细的银线做了滚边,腰间以绣花银丝绦结束,做工很是精致,颜色搭配也正好,教风敛月想起了在薰州时楚决明给她买衣的事情来,不由得喃喃自语道:“曾听人说过,男子送衣裳给女子,或女子赠衣裳给男子,都不过是为了把它亲手脱下来。这话虽说得好生难听,倒是十分有道理。”
她的脸上微微泛出一丝苦涩笑意。琼浆娘子刚才评说陆无眠“出身低微又做的皮肉生意”,其实自己也不是一样么?只不过一个是过了明路的,另一个是暗门子;一个是无可奈何强颜欢笑枕千人,另一个得要定期向自己生母的旧情人投怀送抱。
出了一会儿神,把那些饰物礼盒拾掇干净收好,风敛月方才唤侍女过来服侍她梳洗就寝。侍女正准备按惯例往她枕边香囊里洒两滴檀香精油助眠,她猛地又想起被楚决明误会折腾的事儿来,一阵羞恼,道:“今个儿就不用这精油了,你且退下罢。”
侍女心中疑惑也不敢多问,答应一声便放下帐子悄然退出。兴许是因为刚才多饮了几杯酒的缘故罢,风敛月竟然一丝睡意也无,翻来覆去半晌,目光炯炯地看着床上绘了水墨兰花图案的白纱帐,接近天明的时候才朦朦胧胧地睡去。
【第二卷:月下决明颜色鲜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