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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有利可图 ...

  •   18、有利可图

      她话音落地,室内有片刻的沉寂。风敛月面色如常,心中却未免有几分忐忑,也不知道自己这般回答,是对,还是错?
      松赞卓格沉吟片刻,忽地笑道:“可是你来到图勒购马,应该还是因为凤凰将军的差遣吧?你买下的那些马匹,可都是壮健骏马。”潜入大屠杀之后的洛阳城找结罗洽谈购买女俘,即使当真是贪图凤凰将军的重赏之下的冒险,也不是寻常妇孺敢做的事情。而且据塔末里禀报,这个女子还曾试图割断索桥,与结罗同归于尽,这份胆色和狠劲,着实不容小觑。松赞卓格虽然与凤凰将军素不相识,不了解凤凰将军的行事作风,但若是换了她自己,遇到这样的一个人肯定是会着意招揽和利用的。
      风敛月赔笑道:“不敢隐瞒公主,我在襄州这边帮着亲戚家做买卖,本是些贩卖黑盐、药材的生意,但凤凰将军那边派人传信过来,说要采购些马匹,问我可有法子。我心想着大唐与辽国战事未歇,马匹匮乏,就算凤凰将军那边不买,必然还有其他买家需要,其中大有利润可图,所以才应允下来,四处凑了一笔款子带商队到图勒购马。”
      听到她说“其中大有利润可图”的时候,松赞卓格目光闪动,若有所思,又问道:“那结罗来又是为着什么事,你可知道?”
      风敛月用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她那一瞬间神色的异样,却不动声色,恭恭敬敬地答道:“我被囚禁在缪福家的私牢里,不曾听到他们之间的商谈,只是事后隐约听结罗透了个口风,但他说的是真话假话,我就不清楚了。”
      “哦,他怎么给你说的?”松赞卓格立时打叠起了精神。
      “当时我问他,他这次来图勒究竟为何。他回答说:‘难道就不能为本王的亲事来的。’”风敛月一面回忆一面答道,“对了,我还听到结罗跟他的仆从说,此行收获很大,已经把亲事给谈得差不多了;只是对方要求太高,他还得回去再筹备一番。”其实当时结罗的原话更过分:“要那么一大笔彩礼,当真是把亲事当成马匹买卖了。不过话又说回来,高贵的公主也好,低贱的女奴也好,不都跟母马一样用来骑的么?”但这等粗俗之语,风敛月实在是说不出口来,也怕惹得松赞卓格大发雷霆而迁怒,故隐去不提。
      “亲事?谁的亲事?”松赞卓格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心中有隐隐的不安。结罗是辽国的撑犁王、部族的族长,在辽国也算是个显贵,若要跟图勒攀亲,应该只有王室或权贵的女子才能入他的眼。后者也就罢了,若是前者……图勒王室中,正处婚龄又未曾出嫁或有婚约的女子可只有自己一个!
      “我当时听的也不太清楚……”风敛月低眉垂目,“此外还依稀听见什么‘公主’、‘夫人’的,但具体指的是什么,我也不敢确定。”结罗是通过缪福和戴蝉衣的引见得以朝见国王的,自己说这门亲事的缔结势必跟戴蝉衣脱离不了关系,并不算冤枉了她。
      夫人?除了冰兰夫人那个贱-人还会有谁!松赞卓格不由得咬紧了牙根。
      图勒国王的后宫妃嫔封号并不像大唐和辽国那般繁琐,最尊贵者为王后,其次就是王妃、王嫔。先前国王宠爱戴蝉衣,欲将其晋封为王妃,一群大臣在大王子与议政公主暗中支持下提异议说按祖制只有图勒女子才能封做王后、王妃、王嫔,一个外族女奴怎能成为王妃,封个王嫔就够了不得了。正在兴头上的国王勃然大怒,竟一意孤行另设了夫人的封号,地位仅在王后之下,高于王妃、王嫔;也因为此事,原本就年长失宠的王后倍受打击,国王也开始看不顺眼自己嫡出的子女。再往后,王后去世,极得宠的冰兰夫人又生下小王子,后宫势力的失衡也影响到了外朝,有些见风使舵的大臣眼瞅着国王厚待冰兰夫人和小王子,大王子又不曾有子息,便有了别的打算,如缪福之流。
      再不能抱任何侥幸心。结罗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图谋过来求亲,而自己的父王竟然答允了,或许是因为别人的撺掇,或许是因为他只把她当成一块拦路石来对待,阻挠他的爱妾和爱子的拦路石……松赞卓格心绪翻腾,再问了几个问题,便吩咐风敛月退下,略一迟疑,又道:“阿牧去歇着罢,这些时日你也够辛劳的。”
      齐苏木闻声松了一口气,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许多时候知道越多越是危险,于是欣然告退。塔末里眼瞅着齐苏木走远,低声对松赞卓格禀报道:“从结罗一行人那里缴获的各种物事,阿牧一眼也没多看,只说全带回来让公主过目。”
      “他当然不会多看。”松赞卓格面上波澜不兴,“毕竟,他又不是图勒人。”
      阿牧一直这般恭顺谨慎,往好了说是知趣,往坏了说就是若即若离。松赞卓格皱了皱眉,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还抱着全身而退的幻想吗?
      从品行上,松赞卓格对谦恭温和的阿牧无可指摘,甚至是欣赏,所以疑心很重的她才会把许多重要的任务交付给他去做,只要他在她的掌控之下并老老实实为她效力。就像她对待自己亲手训练而且最喜欢的那只猎鹰一样,她可以给它吃最好的肉食,住在金银打造的巢穴里,但若是有朝一日它野性复萌想要离开,她会毫不犹豫用强弓利箭射穿它的身躯。
      “那是以前,以前他只是一个人,如今他的女人也在公主手心里。”
      那两人之间的缱绻情意,就算塔末里不说,松赞卓格也能够看得出来。她垂目沉思片刻,淡淡道:“再说罢——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情是先审讯过结罗,才好安排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齐苏木领着风敛月回到了他的住所。他日常住在大王子府邸中的一处不起眼但戒备森严的院落里,但在议政公主府上倒也有他的一席之地。一处普通的房间,除了一床一橱、一桌一椅以及几个箱子之外再无他物,较之松赞卓格所在的华丽厅堂简直是天壤之别。尽管他不常住,但公主府上的奴婢都会日日清理,小心伺候。他们回府不久,桌上便多了女子用的梳妆盒,橱子里也添了几套图勒女子的衣装。
      齐苏木柔声道:“你先睡一下吧,待到用晚膳的时候,自会有奴婢来叫。”这些时日鞍马劳顿,风敛月倒不曾撒娇诉苦过,但他是疼惜她的。
      风敛月应了一声,目光流转,软软地道:“你不陪我躺一下吗?”
      “估量着公主待会儿还会有吩咐。”话虽如此,他还是解了外袍,与她一起躺在床褥上。经历过议政公主半日的盘问,风敛月明显累了,却还要挨过来靠在他怀中,齐苏木用手轻抚着她的脊背。耳朵贴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她朦胧间正欲睡去,忽然听得他附在自己耳边低声道:“下定决心了?”
      睡意立即褪去,她睁开眼睛,抬起手臂轻轻搂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颈边,闷闷地“嗯”了一声。
      之前她告诉过他,她想要回大唐去。并不是她觉得留在他身边不好,而是她有自己的职责所在。经历过国破家破的磨难,尤其亲身经历过洛阳屠城与长安保卫战之后,风敛月已经无法再把家国、政局视为与自己全然无关的事物,林慧容那种“国家兴亡,人人有责”的观念潜移默化地影响到了她。
      林慧容那边人才济济,少了她一个人笃定不会对大局造成多少坏影响。可是许多事情,自己原本可以参与却作壁上观了,以后她一定会后悔,会遗憾。
      齐苏木沉吟片刻,低声道:“那样也好。”不舍固然不舍,可图勒不是安乐祥和的世外桃源,他自己已经身不由己地卷入了王室的勾心斗角中,可谓步步惊心。留她下来太久,他也怕会牵连到她。
      两人安安静静地偎依在一起,仿佛一对休憩在温暖巢穴中的同命鸟。过了一阵,齐苏木听得门外有人轻轻击掌三下,他知道是议政公主派人来召唤,便小心地起身出去,不曾惊动已经睡着的风敛月。
      这些时日鞍马劳顿,风敛月着实困了,直到被奴婢唤醒。用过晚膳,天色已经擦黑,她坐在酥油灯前等他,却迟迟不见他归来。她也不敢冒昧问人,只得自己先胡乱歇下了,却煎熬辗转到夜半才朦胧睡去。
      次日上午,仍不见齐苏木的踪影。风敛月不由得闷闷不乐起来,唯有斜倚桌边怔怔地出神,忽然听得外面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先是一喜,随即分辨出那不是齐苏木的脚步声,心又落了下去。
      门被人轻轻叩响,随即一个低眉顺眼的女奴推门而入,操着一口不甚流利的汉话告诉她公主要召见。这本是风敛月意料中的事,只是齐苏木尚未归来,自己一人过去,心中未免有些发虚,但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只得随了那女奴前往。

      依然是昨日的厅堂,她们还未得通报入内,便见得几个图勒男子退出,看衣着显然身份不凡,神色却颇为狼狈懊恼。风敛月看在眼里,心里有些担忧,看来那议政公主刚刚发落了他们,只怕她今日情绪不佳。待轮到她入内的时候,她一面垂头行礼,一面偷眼窥去,只看到了议政公主和几个女奴的身影。
      随即听到松赞卓格淡淡地道:“抬起头来吧——那结罗熬不过刑罚,昏了过去,我暂时还不想要他的命,就让阿牧去看着,所以他不在这里。”
      听她这样一说,风敛月脸上一热,略略把头低了下去,心里却不由得一个激灵——以她对结罗的印象,此人好歹算是个硬汉,在议政公主手下熬不过刑罚昏了过去,还需要齐苏木亲自过去照看,想必是受了不小的活罪。她对结罗当然没什么善意,但不免会有点兔死狐悲之感。
      松赞卓格看到她颊上微微泛起两团红晕,衬得肌肤晶莹皎洁如透明一般,心中却不由得想起了冰兰夫人,心道:“难道汉人的女子都是天生这般娇娇娆娆的调调?”她原本今日就心情欠佳,当下便冷冷道:“你和结罗之间,是否曾有——”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她顿了一顿,方才续着问道:“——私情?”
      风敛月一怔,随即恼恨道:“他胡说!”话音方落,便觉得自己过于冒失了,忙放缓了声音道:“公主见谅,刚才我失礼了,那结罗恼恨我伤他,对我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话。”
      松赞卓格目光闪动,缓缓道:“他甚至说了你身上几处部位有什么特征,还声称不妨派人验看一下,他所说的是否完全符合。”
      风敛月气得脸色大变——当初为了救出白瑟等一干女子的性命,她冒险潜入沦陷于匈奴人铁蹄之下的洛阳城找到结罗谈判,他要她脱掉所有的衣裙以示身上没有藏着凶器,她照做了;还有那时在舍阑城的驿馆中,他曾对她图谋不轨,所以结罗自然能说出她身上的特征。这是何等屈辱之事,却被结罗宣之于众,这焉能让她不感到羞恨难堪?
      也不知道齐苏木当时在不在场,他会怎么看她……心有所挂碍,她的心有点乱起来,咬着嘴唇答道:“结罗对我心存歹意,我对他又有国恨家仇,只恨不得把他杀了才好,怎会对他有私情。”
      这等于是变相承认被结罗轻-薄过了,看到风敛月红一阵白一阵的脸色,松赞卓格心情转好,唇边掠过一丝笑意。其实她之所以要特地提及此事,只是要拿捏风敛月一下,省得风敛月仗着齐苏木的爱护而忘乎所以,倒不是当真在意风敛月是否曾经失-身于结罗——这般一个年轻美貌女子落在结罗掌控中那么多时日,结罗若是不曾对她动手动脚倒是稀奇事了。
      她并无意跟风敛月多攀扯结罗的事情,话题很快又换到了大唐和辽国的局势上去。风敛月打叠起精神小心应对,对于自己不清楚或者觉得不好说的地方就一概以“消息闭塞”为由推说不知,脑子里却飞快地运转着,试图从自己目前掌握的所有信息以及松赞卓格的问话中找出线索来摸清这位议政公主的想法。
      结罗为什么要潜入图勒求娶议政公主?因结罗早早地率部退回了辽国,所以撑犁部兵力不曾像其他辽国大军一样在后来的败仗中遭遇到大的折损,随着相对实力的增强,他的野心自然会随之增长。撑犁部与图勒接近,若有亲事和图勒的马场做后盾,他进可以与拓拔篁一争,退可以自保;而一旦他把公主控制在手,图勒这边,若是戴蝉衣和小王子得势,他作为帮他们搬走拦路石的“驸马”自然有功,若是大王子继位,他也是大王子的亲妹夫,当真是两边通吃的买卖。
      大王子一蹶不振,国王偏了心眼,母以子贵的戴蝉衣更开始把她的野心和贪婪从后宫向朝堂延伸——这次他们做主暗中定下结罗和议政公主的亲事就是一个标志。幸好国王和戴蝉衣还想大捞一把,让结罗再多出点血,而不是立刻将谈好的亲事公布于众,这给了松赞卓格回旋的余地。她当机立断地派死士尽剿了这次随结罗出行的随从,并把结罗控制住,甚至杀掉,国王和戴蝉衣把公主打发外嫁的图谋便只能终止——议政公主不可能公然违背父王给她订下的婚事,图勒国王也不可能把女儿嫁给一个下落不明或者已经死去的男人,这就是图勒王室的“孝”与“慈”,是血淋淋的权柄之争上面覆盖的最后一层温情脉脉的面纱。
      阻止了一次婚事,难免还有第二次,第三次……倘若自己是议政公主,会怎么做呢?风敛月目光一跳,纤细的手指在衣袖的遮掩下不由自主地收紧。

      又说了一阵子话,松赞卓格貌似不经意地道:“阿牧是够疼你的。我和哥哥先前赏赐的金银,他都不甚在意,收下来后就只随意收在箱子里,看都不多看几眼。我还常说他的性子寡淡得可以去出家了,原来还是过不去美人这一关。”
      风敛月面色忸怩,方把头低了一低,又听到松赞卓格道:
      “你说老实话,你们在图勒这里贩盐、买药材和马匹,来回转手后的利润有多少?”
      风敛月心里咯噔一下,忖道:“来了——”她早有准备,于是胸有成竹地答道:“黑盐本小,但算上运输等费用,利润不算很大,路上搬运也是个麻烦事,还要提防雨水——盐这东西,被水一淋着就没多少了。所以商贩往来大唐与图勒,很少有单纯贩盐的,一般跟是药材、马匹等其他生意一起捎带着做。药材的生意也差不多,比黑盐相对好点。”
      说到“盐这东西,被水一淋着就没了”的时候,她蓦然回想起当初在轩辕关外她和秦将离在一群难民前做戏着打消对方抢掠企图的情景来,原本清亮潋滟的目光一下子黯淡起来,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所幸松赞卓格不曾发觉她的异样,追问道:“那么马匹呢?”
      “马匹生意成本要比盐和药材大得多了,而且算上途中的耗费折损、四处打点的费用也不算是个小数目,好在运输方便,还能捎带着走药材生意,所以利益较大。我是头一次来做马匹贸易,但先前听亲戚说,来回转手,扣掉各种损耗,最后约莫能赚到一、两成。”她并不敢把数目往大了说引起松赞卓格的不悦,也不敢压得太低过于离谱。
      “一两成?”松赞卓格浓黑的眉微微蹙起,她当然知道风敛月不会说真话,却也不敢说太假的话,估计对方一趟下来的盈利应有两三成作用。这还只是一支商队而已……真是可惜啊,如果整个图勒的马场都控制在自己手里就好了,起码不会再互相竞争压价,白白便宜了那些买低卖高的中间商。
      可是她眼下还不能动这些吸血蝙蝠一般的中间商。自己先前向父王建议开放黑盐贸易,本是诚心诚意为国为民着想,却被冰兰夫人一伙进谗言说“公主贪财试图染指盐贸”、“公主以后总得下嫁,不可让她过多干预国政”云云,昏庸的父王虽采纳了自己的建议,却把白盐贸易的经营权给了他和冰兰夫人生下的野种,由冰兰夫人的党羽掌控。有了盐贸和马匹贸易的收益支持,冰兰夫人和小王子那边气焰更盛;而自己和兄长早已成年,出身尊贵,却在父王的打压之下落在了下风。松赞卓格一想起刚才来禀报的那两个外臣就不免有些心烦气躁,她是有些迁怒于他们了,但自己这边的马匹贸易收益在逐渐缩水,收买人心、培养死士的开销却是万万少不得。
      人都是见利忘义、逢高踩低的,若没有足够的金钱支撑,那些原本中立的贵族领主恐怕就要逐渐被对方收买,己方阵营里的一部分人也有可能会叛变;就算还剩下些忠义的,也只是极少数而已,若到了那一步,她如何能够继续从容运筹?
      风敛月察言观色道:“不过再大的收益也得有命来花才是,这番波折教我心惊胆战,还差点丢了性命。不过也算因祸得福,让我有幸得亲见到了尊贵的公主,不胜荣幸。我斗胆预先请求一声,下次我再来图勒购马的话,还望公主开恩允准。”
      闻言,松赞卓格似笑非笑道:“怎么,你还打算舍开阿牧返回大唐去?我和兄长给他的赏赐,足够打一尊与你大小差不多的金像了,阿牧又甚是疼你,你留下来和他一起,岂不是比你风里来雨里去地四处奔走买卖要强?”
      “我自然是舍不下他的。”风敛月轻轻一叹,“只是我的家人尚在大唐那边,我想回去报个平安,免得他们思虑牵挂。此外,凤凰将军当初是嘱托我过来购马的,她说越多越好,但囿于本钱和风险方面的顾虑,我只买了一批。我打算回去把买的头一批马匹转手之后,再跟家中商议,下一次多买些马匹回去贩卖。”她这话倒也不是骗人,先前出于谨慎,她和令狐嗔商议了之后,把一部分钱款留在了襄州的暗桩那里,只带了一部分过来购马。
      松赞卓格静静地听着,微微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目光,给玫瑰色的脸颊投上了一抹淡淡的阴影:“你这些话,可曾给阿牧说过?他是怎么说的?”
      风敛月略低了头答道:“我唯恐教他烦心,故未曾对他仔细说过,想着先请示过公主,再做定夺。当然我这点小心思,瞒不过公主,阿牧也应当有所觉察的。公主若是允准我回返大唐,我再好生跟他解释;公主若是许可我留在阿牧身边,我也是心满意足,欢喜无限。” 一提到齐苏木,她就不由得双颊晕红,目光柔和,眉梢眼角尽是含羞带喜的情意。
      松赞卓格把她的神色变化都看在眼里,心中也一时举棋不定,是该把风敛月留下,还是放她走?先前她的打算,是倾向于把风敛月留下来的,公主府上并不在乎多养一个吃闲饭的女人,也能更牢固地拴住阿牧给自己卖命。但似乎把风敛月放回大唐去,更能给自己带来利益……
      心念电转,她淡淡笑道:“你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倒也不枉费了阿牧对你的一片心意。”
      风敛月对她敛衽行礼,由衷地道:“我听阿牧说先前是公主救了他,这次也是公主救了我,如此大恩,我和阿牧都对公主感激不尽。”

      “不用再说这些客气话了,你们唐人的礼节就是多。”松赞卓格哧地一笑,摆摆手道,“也是你自己的运气,寻常人招惹了那恶毒女人,可没几个能如你这般全手全脚逃出来的。”像那个叫做诺娜的女奴,在给冰兰夫人梳头时不小心扯下了几根发丝,就被砍断右手剥光衣服驱逐出去。试想想,一个断了右手又赤-身露-体、身无分文的年轻姑娘,就算不死于失血过多、伤口感染或者饥寒交迫,又怎能不遭遇到歹人的欺凌残害呢?自己派出的人在污泥地里找到只剩下一口气的诺娜的时候,诺娜正被几个乞丐侮-辱,右腕上的伤口已经溃烂化脓,恶臭扑鼻。据阿牧说,若再往后拖一两天,诺娜的性命连他也救不回来了。冰兰夫人先前那般处置,虽不是直接处死,却比直接处死更残酷。
      一想起冰兰夫人,松赞卓格心情大坏,愤然道:“那女人胆大妄为,连剥皮之事也干得出来,也不怕日后遭报应——我们图勒这里的确是有人皮佛经,但多是将死的奴隶或者犯下大罪的囚犯忏悔宿世今生恶业,愿以自己肉身供奉,鲜少有把不情愿的人剥皮的。”
      风敛月也心有余悸,苦笑一声道:“她原本就是这种人,小时候处处折磨虐待我,高兴了就只把我辱骂一顿或者不给吃饭,不高兴了就用针在我身上乱扎乱戳,若再拖下去几年,只怕我的性命就断送在她手中了。”幸好那时候有翠翘娘子、琼浆娘子她们百般维护,而且她毕竟是嫡女不是奴仆,戴蝉衣也不敢做得太过火。毕竟大唐律上明文规定,宠妾杀害嫡子女者,夫要被流徙,妾要被杖杀的。
      听得风敛月话音落地,松赞卓格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笑了笑,仿佛绚丽的朝阳闪烁在雪山顶上那般明媚无伦,只道说话半日不免乏了,转头吩咐随侍的女奴送上图勒特产的羊乳雪莲茶来,并赐了风敛月入座品尝。
      风敛月推辞不过,只得斜签着身子入了座。试毒女奴先品尝过,见一切无碍后,其余几个女奴才将饮品先后呈与议政公主和风敛月。
      风敛月谢过公主,用银质的汤匙在银碗中舀了一勺,羊乳的膻味被茶水的清香冲淡,甜中带苦,别有风味。但风敛月看着那银匙银碗,心中感慨的却是——“用个饮品都要女奴试毒,而且一切食具都用银制,看来这毒杀政敌的风气在图勒王室甚为盛行,公主这里都这般小心了,两个王子还有戴蝉衣、国王那里岂不是更加戒备森严?难怪先前无根大师告诫我说,并非所有口中诵佛之人都有善心,也不是所有礼佛敬佛之地都是善地。这世上最可怕的,并不是豺狼虎豹,也不是妖魔鬼怪,而是人啊。”
      她心中百般思虑,面上却是波澜不兴。松赞卓格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了她一些当初戴蝉衣的事情,让女奴将银器全都撤了下去,眼见得那些女奴纷纷退下,才沉吟着发问道:
      “先前你说,小时候被那个恶毒女人虐待欺凌,在你父亲去世后继承家业,才得以活命。我虽不通晓你们大唐的律法,但以那个女人的性情,怎会在你父亲去世后就从随意欺负你立刻转变到被你驱逐出家门了呢?”
      “唉,这本是我家的羞耻丑事,但公主既然发问,我自然坦诚相告。”提及尘封往事,风敛月仍有点难堪,“一个缘由是我是家父唯一的后人,家母虽然早亡,却毕竟是原配正室,所以我继承家业无可挑剔,戴蝉衣再嚣张也只是个贱妾,更不曾生育,家父一死,她就只能听凭家主发落;还有另一个,也是最重要的缘由是,家父去世与戴蝉衣脱不了关系。”
      “哦,为什么脱不了关系?”议政公主有点好奇地问道,声音里和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意。可是她没有瞒过风敛月。
      虽然被赐座,但风敛月一直保持低眉顺眼的恭顺姿态,不敢直愣愣地抬头正视公主,所以她的视线也可以窥见公主华丽袖口处露出的手,手指不经意地揪住了她的裙裾,纤美白净的手背上暴露出了几道青筋。这也是风敛月常做的小动作,所以她知道,这意味着手的主人处于非常紧张焦急的状态。
      不过是在闲聊自己的家事而已,为什么,议政公主会这般紧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5章 有利可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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