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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逐风 ...
战争结束之后,萨仁也一直没闲着,近两个多月以来,都为处理必勒格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
三月份,初春时节。
当一切都尘埃落定后,萨仁带着齐酒在阿木尔部最美丽壮阔的那一处草原上骑马,她大声呼喊道:“我那时候就想,我以后有了喜欢的人,一定要和那个人在这里骑着马跑个痛快。”
因为萨仁白天已经够烦心的了,晚上齐酒也就不会过多的问王帐中的事。事情拧巴成一团乱麻,在理清楚之前萨仁也没有开口同齐酒说。趁今日大好时光,萨仁便正好将一切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这两个月都没有怎么同你说过这件事情,压在心里难受死了。”萨仁撅着嘴,“也没什么功夫同你亲昵,真是亏大了。”
齐酒在吉布楚和的指导下,已经开始练习起了鞭子,骑马也早已熟稔到不行。她在马背上翻了个身,仰靠在马身上。前一句话,或许还有些道理,萨仁在她面前确实憋不住事,闷着不说定是难受。至于说什么没工夫亲昵,齐酒觉得这纯粹是骗人的,明明她现在腿都还有些酸。
齐酒自动忽略了后一句话,道:“没事,你现在告诉我也不迟啊。”
“简而言之就是:必勒格才是这一次阿木尔部同胡和鲁部之间战争的真正策划者。”萨仁长舒了一口气,道:“感觉你从头到尾不太知情,我也是最近两天才将整个事情彻底厘清。那我们慢慢讲吧。”
其实,齐酒虽然对这事不怎么知情,但也是知道此事牵连甚广的。且不说萨满法师最终判处必勒格死刑,将其所有亲属都被逐出了部落。就连王帐中和必勒格有过一些往来的人,也多多少少受到了影响。
萨仁带着齐酒找了个好地方,拉着她下马在柔软地草地上平躺下来。“我其实一开始也没有发现,后来是从呼延夽那边发现了不对劲。”
****
必勒格藏得很深,且他能力很强,之前深得老可汗的信任,在王帐中威权很重。有时候萨仁怎么说都没用的话,他只要出来附和一句,立马就能够让王帐内的风气转变过来。
这一次的部落战争,最开始激起萨仁战意的就是传闻胡和鲁部准备侵略过来。
而这个传闻的来源便是必勒格。
是必勒格射下的鹰带着那样的密信,也正是他一步步引导着王帐内作出主动出击决策的。
老可汗临终前对他有类似托孤之举,萨仁自小就是被他看着长大的,朝乐蒙素来敬重他,呼和、莫日根都同他是几十年的交情了。于是乎,直到战争终了,萨仁最后单独提审呼延夽的时候,才隐隐约约发现了必勒格在整场战事中所起到的作用。
呼延夽最后终于说了实话:“自然不是我自己要过来的,也不是因为喜欢你才追着你脚步来的,是有人给我递了密信。我起先其实也不敢一个人孤身进入敌营,但是信中所说的可以潜入的地点和时间都一一对应上了。我便想着试试看,左右你们不至于直接要了我的性命。”
萨仁对他说的话并不全信,“且不说可以潜入的地点和时间一一对上,这可能是个诱你深入的局,你却丝毫不惧怕。那密信想来你阅后即焚,这是死无对证的事情。”
呼延夽立马道:“谁说我阅后即焚了?我带着的。现在就在我身上呢!你不信自己看!”
萨仁拿到信后,发现笔迹熟悉,或许写信人也不敢相信呼延夽居然留着密信不毁,这才不作丝毫掩饰。
战争中的密信往来,不管是哪一方开的头,都有可能会被打成通敌罪论处。
看过信后,萨仁想了想呼延夽被抓的情景,觉得奇怪,“你是不是看不懂图啊?你走错了方向。”
呼延夽“啊”了一声,道:“怎会?”
萨仁指着图同他分析,“信上所给的地图在左下角表了个方位,你或许是没有看见,我们抓住你的地方,并不是送信人本来给你指的路。这样就是为什么你被抓了。”她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也许,这也就是为什么你还能够活着。”
呼延夽仔细看过图之后,发现自己确实没有走对路。
萨仁道:“不过你为什么会相信这封密信?”
呼延夽道:“说来你可能不信,开战第二天我哥哥能够射中你那一箭,也是靠这笔迹一模一样的信。信上说,你在杀敌的时候眼神会专注于眼前的敌人,常常容易忽略远处的埋伏。”
萨仁皱眉,这确实是她对敌时一个很大的破绽,但是她也有在努力改正,不过没有完全板正就是了。若是第二日能够通过这种小道消息抓住她的破绽并且成功射伤她,那继续给出信任、孤身深入敌营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这个时候,萨仁仍旧没有怀疑到必勒格头上来,因为他完全没有动机。在阿木尔部他可以说是位极人臣,德高望重,挑起战事于他并没有半分直接的好处。
和谈期间,胡和鲁部本来准备用五十头牛来换呼延夽,但是萨仁改了条件,她势必要弄清楚整件事情,便提出要呼延奞单独回答她三个问题,如若照办,便只收二十头牛。
呼延奞虽然吃不准萨仁到底想要干什么,但是三十头牛对一个部落来说也并不是小数目,便很爽快地答应了这个要求。
萨仁的头一个问题就是:“你为什么要去我父汗天葬的地方?”
呼延奞一副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的样子,“什么天葬处?你父汗葬在哪我怎么知道?”
萨仁分辨不出他是不是在扯谎,便问了第二个问题:“行,那你为何想要攻打我阿木尔部?我们截获了你们写着中原古话的密信。”
呼延奞语气更奇怪了,他道:“本来没有想同你们作战,我们是想解决同苏赫巴鲁部的矛盾,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你们突然集结军队杀了过来。”
他挠了挠头,“密信又是什么?我们打仗交流从不用鹰来传递消息的。中原话我们王廷内会的人不多,中原古话我自己都闻所未闻。”
萨仁道:“也就是说,你们之前没准备同我们争抢那个牧场?我得到消息说,你们准备乘我们搬迁的时候攻打我们。”
呼延奞拍着胸脯道:“我可以对长天起誓,我们和你们素来没有恩怨,为什么要去占领你们的牧场?我们部落的男儿都是勇士,绝对不会做偷袭之事的!”
萨仁觉得自己仿佛掉入了一个陷阱,她甚至觉得胡和鲁部也被算计了。她将这个想法同呼延奞说了之后,意外地,呼延奞十分赞同。
“本来就很莫名其妙,我们准备向东出发打仗,结果西方来了敌人。我们的探子当时根本没有想过你们会杀过来。”呼延奞其实还挺委屈,因为阿木尔部的“突袭”,他人生中第一次更改了已发出的命令。
萨仁接着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第二日射中我是巧合吗?”
呼延奞道:“说到这个,你先回答我,你之前和夽崽认识吗?”
“呼延夽?”萨仁摇摇头,“不认识,他被俘虏的时候是第一次见。”
呼延奞道:“奇怪,是他告诉我你在作战时候的弱点,你的视线会有盲区,我这才成功将你射中。”
呼延奞没说的是,早知道能够成功,就应该换把好弓。
萨仁便将呼延夽为何会孤身潜入阿木尔部营帐的事情同呼延奞说了一道。
“我还以为他是不慎被你们的人马发现,最后两拳难敌四手,被你们绑了呢!”呼延奞有些愤怒,“原来还有这一层原因?到底是谁在戏耍我们?”
萨仁看着呼延奞这副直来直去的样子,突然觉得他也不像想象中的那么让人恶心。不由自主地,她问了一个与战事毫不相干的问题,“对了,你们是不是有杀婴的传统?为什么要这么做?”
呼延奞倒也不介意她临时加了这个问题,“我们部落生活的地方在西北角。风大,天寒。如果婴儿过于孱弱,不好养活。终归是要死的,那与其等他们被气候所杀,不如我们自己了断。而且我们部落常常打仗,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就算了,拉弓射箭都没有力气,他们也无颜在部族中生存。”
原来还有气候的因素在里面,这和传闻并不相同。萨仁继续好奇道:“那,女奴生子厉害就能够脱离奴隶身份也是真的?”
“这又是从哪里来的传闻?”呼延奞皱着眉,“女奴成为阏氏的,就一个。那个还不是一般女奴,她以前是一个部落的公主。是我祖上几辈之前的事情了。”
萨仁挠挠了后颈,心中有些尴尬地想道:原来是讹传。
呼延奞言归正传道:“所以我们要不要合伙把那个骗我们两个部落打了十天的人给揪出来?”
萨仁毫不犹豫地道:“你愿意合作那自然再好不过了,如果能够抓到他,我不要你们的牛,你的夽崽你直接带走。”
****
“所以你们就联手抓到了必勒格?”齐酒问道。
“哪里有这么简单,这个老狐狸精明的很,我和呼延奞试了挺多办法都没有引诱他出来。”萨仁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道:“不过,他露馅是因为他自己最后没沉住气。”
齐酒道:“嗯?他自己良心发现了?”
萨仁嗤道,“怎么会?是我最后赌了一把,让呼延奞直接带走了呼延夽。理由是弄清了两方交战的真实原因。你猜怎么着?别的人,朝乐蒙、呼和他们,听到这事都很平常,因为对方已经投降了,并且答应十年内不发动战事,都很高兴。”
齐酒猜到:“必勒格是不是心神不宁?”
“何止是心神不宁,他跑过来同我说了好长一段呼延奞和呼延夽的坏话。让我不要相信他们。”萨仁笑道:“可是我还没有说真实的理由是什么呢!我都没说是因为有人故意设计,就连朝乐蒙都坚持认为是胡和鲁部最终承认了去我父汗的天葬处挑衅。”
“所以我就认定是他。”萨仁的语气中,除了愤怒,还有些悲伤。似乎是为必勒格的所作所为感到惋惜。
齐酒问道:“既然当时认定了,那怎么回来还用了这么久的功夫?”
“他树大根深,要找出真实可行的证据并不容易。如果稍有不慎,就会被王帐中的人误解为我这样做是为了收他的权。”萨仁在朝天伸展开双手,光从她的指缝间透过,“所以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各处搜罗他通敌的证据。当然了,胡和鲁部那边也在查。”
齐酒道:“必须的,密信他不可能亲自送,那自然那边也有内应。”
“之前我们虽然找到了他这样做的动机,但是还是缺少很关键的证人。”萨仁在心中数了数日子,道:“不过,大概是第二月月初的时候,呼和奞用抓到了人给我们送过来了之后,一切就很顺利了。必勒格就承认了他的罪行。”
齐酒问道:“他这样做是因为想要成为可汗吗?”
萨仁道:“算是吧。其实是他不喜欢我额吉,也不喜欢我。觉得我额吉让我父汗膝下无子,觉得我不配成为可汗。”
齐酒惊讶道:“那他当初为什么又要支持你?”
萨仁道:“可能那个时候他就在筹划这场战争了吧。如果呼延奞换了把弓,我必然会重伤。如果呼延夽没有走错路,他必然会被杀,那矛盾一定会激化。据必勒格所说,之后他会先毒杀我,再让那边的内应毒杀呼延奞。最后自己带领着阿木尔部将群龙无首的胡和鲁部打败并收服。”
齐酒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这个计划,“他想的还挺美。”
萨仁道:“其实他本来想让朝乐蒙成为他的棋子,在我重伤后借着他的名义,让他成为新汗王。”
齐酒道:“可惜朝乐蒙不愿意。”
萨仁耸耸肩,“对啊,可惜朝乐蒙不乐意。”
齐酒感受着微风吹拂,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了,既然这场战争就像是一场误会,而且胡和鲁部一开始就没准备和我们打,那怎么最后你还收了降书和那些赔偿?”
“虽然我们理亏,但是战争又不是儿戏。”萨仁道,“胡和鲁部在战前没有讲和,而是积极应战,不也正是他们的态度吗?所以,我们是双方都在尽全力打过之后,才赢了战争。按规矩,赔偿当然要收。”
齐酒沉默了,确实,如果胡和鲁部真的没有战意,那早可以派使臣将误会讲清楚。
萨仁用五指去捉那柔和的风,突然说到:“我是不可能自在了,但是阿酒,你要自在。”她用眼神诉说着爱慕和祈愿,“最好如草原上的风一般。”
当晚,当齐酒和萨仁在床榻上十指相缠的时候,感受到萨仁毫不克制的情绪和动作,她忽然就理解了萨仁为何当时要说那句话。
或许萨仁本想和谈的,但是身为可汗,一开口就讲和,虽然如了她的愿,却将整个阿木尔部置于逢战讲和、人尽可欺的弱势地位。
呼延奞应当也是一样身不由己。
1.必勒格是一个很复杂的人,他其实很忠于老可汗,所以更觉得萨仁不行。老可汗托孤,他先照办,之后再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2.其实我觉得呼和奞和呼和夽两兄弟很有趣,but之后就没有戏份了,诶。
3.呼和奞:传闻好多都是假的!!!
鹤:知道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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