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土》丁树

2、03

　　03、
　　夏天、夏天、夏天。

　　三年前的夏天似乎更热一些，天很蓝，没有一丝白云地遮挡。三十多度直逼四十度的气温，马路边随便打个蛋都很快就能吃煎蛋了。
　　为了逃离陆地城市和伏旱带来的超高温，我第一次踏上来临舟这片土地的列车。

　　火车依旧是不挤的，窗外流动的树也是极绿的。之所以来临舟，大概是听了朋友说的“海边凉快”的言论，但真的来了之后，也差不了多少。
　　谁叫夏天的时候连珠峰都热了起来呢。

　　临舟不是什么太过发达的城市，好在这段时间那边正发展着旅游业，人到底也是多了一些。
　　我在靠近海的一家名宿住下，老板很热心，给我介绍了很多当地热门的景点和图方便的租车行。景点什么的想必人员拥挤，热上加热，还是算了吧。
　　我拨通了租车行的电话，租了辆传说中最持久的电瓶车。

　　大概临舟政府爱绿色，城市里多的就是绿色。高架下爬满了爬山虎，绿意笼罩一片天，到也是凉爽了一些。
　　穿行城市半圈，电量也快见底了。按着导航找了个充电桩，就开始步行了。

　　时候不算早，太阳快落山了。
　　附近有座桥，看方位，正对日落。天缓缓露出橙色，又晕染开来，红得正艳的圆日悬在灿灿的空中。
　　自然比不上曼哈顿，但也有自己的一番风味。

　　日落就那么短短几分钟，我便加快了步伐，想着到桥中间，最适合看日落。
　　视野越发开阔，太阳正巧落到了中间。此景最美，我便拿出手机拍照记录下来。从这边的日落，到远处的树，再到近处的桥……
　　等等！
　　那桥墩上是不是有个人？！

　　心里“咯噔”一声，我猛地深吸一口气，又轻轻走向那个人。我的脚步很轻，呼吸也很轻。
　　可他却知道我正在靠近。

　　因为他问：“诶，你说为什么日落总是那么短呢？”

　　桥上有风，轻轻柔柔地，吹开了他脸上的额上遮挡双眼的发。我看见他发丝透过来的光，也看见了他眼睛里鲜艳的橙红色。
　　他精准地转身看向我，却又自顾自地说着：“大概是因为世间一切称得上‘美好’的事物都是短暂的吧。”

　　他双手一撑，像要有个起身的动作。
　　大脑中一瞬间闪过一个不太美妙的词汇，我急忙开口：“不！不是的。”

　　他停了下一步动作，认真地看向我，像一个求知若渴的学生。
　　我愣了一下，说：“你说日落短暂，只是因为你只看见了这一场。在你没看见的其他地区、国家，有日落早就结束了的，有日落还没开始的，也有和我们一样正在经历日落的。这个世界上的每分每秒都在日落，从地球开始直到地球毁灭，这怎么能叫作短暂呢。”

　　我看向他，他很认真地看向我，我停顿了几秒，又说：“只是我们此时此刻看见的，不过是无数次中的那微不足道的一次，何必去用有限来约束无限呢。不过……”
　　我看向日落的方向：“要是享受了当下，一次也能永恒。”

　　他看着我，从我开始说话，到我说完话之后的很久很久。许久之后，他赞同似的点头：“你说的对。”接着他双手又一撑，我急忙开口说：“别——”
　　还没说完，他就好好地站在了我身边。

　　我送了口气。

　　他盯着我，突然笑了起来。笑出了声响，笑出了他这个年纪的少年意气：“哈哈哈，你不会以为我要跳江吧。哈哈哈。”
　　我尴尬地看着他，感觉太阳穴突突地疼。

　　他转向我，虽然就在眼前，但我仍觉得，他藏在了风与落日余晖里。接着，他开口说道：“我叫江选，被江选中的幸运儿，我是不会轻易跳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