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结案件调查组》金钊有酒

15、暗示

　　陈鹭白与石庭从办公楼出来时，恰好看到迟昶在停车场擦车。她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于是上前对迟昶说：“迟队，真对不起，我脑子一热就把今天的事说了，没想到造成你和楚主任之间这么大的误会。”

　　迟昶冷冷看了她一眼，说道：“这又不是你的错，你用不着道歉。”

　　他的语气与之前在会上的时候判若两人，陈鹭白甚至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不是，其实我想说，楚主任对这件案子的贡献真的很大，只是他自己不说而已。”

　　迟昶本已打开车门，听到这句话后脸色顿时风云突变，“咣”一声将门关上。

　　“你的意思是，我故意对他的功劳视而不见？”

　　陈鹭白惊了一跳，自己完全没这个意思，他怎么会这么想？

　　她正要解释，石庭却抢先一步说：“迟队，小陈没别的意思，她只是不想引起任何人的误会。她这人啊，最不可取的就是自尊心太强，太敏感，回头我好好说说她。”

　　迟昶看了看他，又望了眼陈鹭白，叹口气道：“小陈，抱歉，我今天心情很糟糕，刚刚对你态度不好，我恳请你原谅。”

　　他这态度转变太快，陈鹭白一时招架不住，急忙慌乱地说：“领导您别这么说，我也有问题。”

　　迟昶笑道：“行了，快回家吧，天气预报说等下要下雨。”

　　说罢，三人道过别，迟昶便开车离开了。

　　陈鹭白气鼓鼓地走在路上，那是越想越气，越气越想，不由间眼泪掉了一大串，忍不住与石庭抱怨。

　　“他为什么那么说我，我根本没那个意思！”

　　石庭将她一把搂在怀里，擦掉她的眼泪，说道：“我的小傻瓜，他不是针对你，而是针对他弟弟楚天河，你只是无意中当了炮灰而已。”

　　陈鹭白一愣：“楚主任？他有什么好针对的？再厉害也只是个内勤，根本威胁不到迟队吧？”

　　石庭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官场里有本事的人可多了去了，楚主任属于技术型，迟昶属于管理型，两种人都是人才，都有机会出头，但这就要看上头的偏好了。就比如咱们的现任局长廖启初，他和迟昶属于一类，所以现在迟昶得势。但廖局长再过两年就退休了，下一任是什么样子谁都不知道，也许是一个技术型也说不准。迟昶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在他这个位置已经到了瓶颈，想再往上爬就极为艰难。所以他要做的就是尽力保住自己的地位，而楚天河对他来说就是‘保江山’的大业中最大的威胁。”

　　陈鹭白听天书一般听着石庭的“官场论”，不由感叹道：“原来当官这么讲究的吗？那我才不要当官，每天勾心斗角累死人了。”

　　她狡黠地打量了一番石庭，揶揄说：“小石头，你对官场政治学倒是很懂嘛，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官迷？”

　　石庭苦笑道：“我要是官迷，你现在起码也是个科长太太。我呀，就想和我家小白白平凡普通地过一辈子，做一对布衣鸳鸯。”

　　陈鹭白羞红了脸，嚅嗫道：“谁跟你鸳鸯，不害臊！”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街角，抬眼一看，前面就是安泰楼。这是彬都最出名的酒楼，囊括了所有彬都本地最著名的小吃，是陈鹭白的最爱。两人奔进楼内，选了张靠窗的位置坐下来。真灵，屁股刚挨着凳子，外面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吃着热乎饭，谈着小恋爱，陈鹭白一扫刚刚的沮丧，觉得生活幸福极了。

　　石庭看她乐呵呵地傻笑，不禁好奇：“你笑什么呢？”

　　陈鹭白嚼着猪蹄子，嘴里咕哝道：“别管我，我‘受笑性’比较低，莫名其妙就会笑起来。”

　　石庭笑道：“‘受笑性’是什么鬼？是你自己编的吧？”

　　陈鹭白听到这话不免愣了一下：“奇怪，你和他说的话一样。”

　　“他？”石庭皱了皱眉，“他是谁？”

　　陈鹭白急忙低头嚼她的蹄子：“没谁，一个同事。”

　　石庭见她闪烁其词，自然知道是个不好启齿的人，只得淡淡“哦”了一声。

　　陈鹭白嘴上不说，心里却打起鼓来：真奇怪，明明没什么，可自己为什么要对石庭撒谎呢？怕石庭误会？还是膈应楚天河这个人，不想提他的名字？

　　一有心事，嘴里的蹄子也不香了。她放下筷子透过窗户眺望，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路上组成了一片伞的海洋，五颜六色的甚是好看。陈鹭白出神地想，楚天河现在在做什么，是否也同这些行人一样急着回家与家人团聚呢？她去警队已有5天，却从来不曾了解楚天河的家庭情况，也不曾听别人提起过。仿佛除了上班，他就是一个遗世独立的人。

　　陈鹭白目光游移，突然掠过一张熟悉的脸。她立刻将视线聚焦于这张脸，口中不由暗乎：“杨彬？”

　　石庭停下筷子，朝她的视线望过去，只见马路对面站着一个光头，他眼神涣散，神情恍惚，就像是喝醉了一般。路旁的交通灯变为红色，马路两边的行人立刻止住脚步等待红灯变绿。可杨彬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径自向对面走去，仿佛红灯对他来说就是摆设。

　　此时正值下班高峰期，马路上车辆交织如梭，而杨彬却大踏步前进，对来往的车辆置之不理。

　　陈石二人眼见一辆辆飞速驶来的车从杨彬身边驶过，不禁将心提到嗓子眼。

　　“他的精神好像不大正常！”石庭沉声说。

　　陈鹭白无暇顾及那么多，直接打开窗户冲对面大喊：“杨彬，快回去！”

　　不知雨声太大掩盖了她的声音，还是杨彬对她的警告充耳不闻，反正他的脚步依旧没有停止的意思。

　　陈鹭白的心就像上紧了的发条，一咬牙，奋身一跃，从窗户里跳了下去。好在她在二楼，在警校时练到吐血的特警实战演练帮了她的大忙，5米的高度对她来说不算简单，但也不算难。

　　脚尖一触地，她便向马路边冲去，此时杨彬已来到路中央，车流最密集的地方。

　　“杨彬，站在那里别动！”

　　陈鹭白大喊。

　　她与杨彬之间只隔着半条马路，再怎么样杨彬也该听到她的喊声。可后者依旧没有停下脚步，眼神空洞地朝前走。陈鹭白真想用一杆大炮将这光脑袋轰回马路对面，他是不怕死还是根本就是来找死的？

　　此时一辆奔驰破风驶来，司机大概走神了，等看到杨彬时已为时已晚。只听一声刺耳的急刹，奔驰车径直撞在杨彬身上，他整个人凌空飞起来，在空中转了两圈，摔在马路中央的绿化带上。

　　陈鹭白急忙拿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而后飞奔至绿化带查看杨彬的伤势。后者已经昏迷，嘴角流出黑红色的血，大概是伤到了脾脏。陈鹭白叫了几声他的名字，杨彬微微睁开眼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轮到我了。”

　　陈鹭白蹙了蹙眉，问道：“轮到你了是什么意思？在你之前还有谁？”

　　杨彬气若游丝地说：“张平、方西焕、袁竹刚……他们都死了，现在轮到我了。”

　　听到袁竹刚这个名字，陈鹭白的神经立刻敏感起来——这不是父亲负责的那起车祸案之中的死者吗？

　　她急于从杨彬口中得知更多细节，可杨彬已完全昏迷过去，再叫也枉然。

　　少倾，石庭也赶过来，诘责陈鹭白不顾自己的安危，根本不考虑他的感受。可陈鹭白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一心只想着杨彬说过的三个名字：张平、方西焕、袁竹刚。

　　十分钟后，救护车赶来，几个“白大褂”将杨彬抬上车送到医院。陈石二人打了个车，紧跟救护车来到彬都市第一人民医院。经过初步检查，医生判断杨彬脾脏破损，需要马上进行手术。

　　陈鹭白联系了杨彬的家属，顺便给楚天河打了个电话。后者二话不说，立刻赶到了医院。

　　“人怎么样，有生命危险吗？”

　　楚天河大概伞都来不及打就跑了过来，浑身被雨水浇了个透湿，样子很狼狈。

　　“不清楚，现在还在手术。”

　　“真巧啊，昨天问完话，今天就出事。哎，你家小警察呢？”

　　陈鹭白一听“小警察”这个词就来气，正声道：“主任，你能不能别一口一个‘小警察’，‘片儿警’的？这样很不尊重别人！”

　　楚天河怔了怔，委屈吧啦地嘟囔：“我也没什么恶意，你生这么大气干嘛呀？”

　　陈鹭白微微侧目，没好气地说：“他去交管所调监控了。”

　　楚天河不解干嘛要去调监控，陈鹭白将今晚如何见到杨彬的事讲了一遍。

　　楚天河听完后恍然大悟：“你们怀疑杨彬的精神出现了问题？”

　　陈鹭白点了点头：“我叫了他好几声，可他就像没听到一样，那个眼神也极不正常，像是……”

　　“像是被抽掉了灵魂。”楚天河补充。

　　“对对对，就是那种感觉。所以我觉得他应该被人催眠了，这才让石庭去查监控，看附近有没有拍到杨彬和别人接触的画面。对了主任，我一直想问，催眠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强大到能改变人的记忆和思维？”

　　楚天河想了想，回答：“催眠说白了，就是向你的大脑灌输一系列含有强烈暗示意义的指令，这些指令会突破你的意识防线进入潜意识。人的意识就像一道防火墙，你对法律、道德、人伦的认识都属于意识，这些意识约束着你的行为，阻止你做越轨的事。但潜意识不同，它就像你的灵魂，是你平时所察觉不到的。你看到马路上的杨彬，想也不想就冲出去，这就属于潜意识。所以你应该想象得到，人的潜意识一旦被改变，那后果将会多么可怕。”

　　陈鹭白倒吸一口气：“这么说，杨彬的潜意识被人控制了？”

　　“可以这么说。”

　　两人又聊了一阵，此时从手术室里走出来一个表情凝重的医生，对着杨彬的家属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陈楚二人一看他的表情，心中顿时一沉：杨彬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