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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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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知愚最后对了一遍数据,关了文档。伸着懒腰回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实验室。这样的夜晚还是挺熟悉的。安知愚走到更衣间,脱下白大褂,合上柜门的刹那仿佛听见外面有人开门的声音。
安知愚皱了皱眉,这么晚了谁会来实验室。
安知愚盯着那扇门慢慢走到门边,拿起了组里常用来放松玩的羽毛球拍。
有人从另一面搭上门把手的声音细微的传到安知愚耳朵里,安知愚贴着门背咽了口口水,看着门把手被转动,屏住呼吸。
“吱呀——”门打开了,安知愚伸了伸脖子没有看见人。
“谁啊。”安知愚攥着羽毛球拍大着胆子轻轻叫了一声。
赵涧突然出现在门里,温温柔柔地笑着:“是我。”
安知愚当下就呆住了,尖叫。赵涧上前拖着她压到实验室的操作台上一言不发地撕扯着安知愚的衣服。安知愚拼命挣扎,被压着无法反抗的双手反着在操作台上划拉。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让我抓到点能伤到他的东西吧。安知愚在心里疯狂地呐喊。
啪——
烧杯在赵涧的额上开了花。鲜血顺着他的额角往下流,安知愚趁着他发呆的间隙,拼了命的踢了赵涧下/身一脚。转身扑向门口,用带着血的手拉开门往外跑一边大声呼救。
可是怎么跑楼梯也跑不到尽头,赵涧在身后狂笑着追逐……
差一点就差一点!
“不要!”安知愚从梦中尖叫惊醒。缓了会儿神,自己已经躺在家里的大床上了,被子有妈妈一直在用的那个洗衣液混着阳光的味道。
安知愚伸手抹了抹自己的额头,一手冷汗。还是会有些后怕吧。安知愚长吁一口气。坐在床上发了会呆。昨天晚上自己跑出去之后,赵涧并没有追上来,不是应该说是并没有马上追上来。后来姜格动手的时候,他也并没有用力反抗……
“妹妹,醒啦。别怕别怕,没事了没事了。”安妈妈听到声响,跑来安抚。
安知愚难得怔忪,呆呆地问:“妈妈,现在几点了?”
“下午了。”
安知愚突然想到:“我今天还要做小组报告!”说着就要起床。
“还做什么报告啊!你们老师都打电话来说过了,让你好好休息!”
安知愚闻言,顿了一下。是啊,昨天发生那样的事,大家应该都知道了。
安妈妈见安知愚没有反对,接着说道:“等会儿让你哥帮你去学校再接着请几天假,这几天好好呆在家里休息。”
安知愚和安复到了学校之后,就分道扬镳了。安复忙着去打球,安知愚自己去办手续。虽然安妈妈说让安复代办,但是安知愚想着还是要和实验组里的同学见一面,再找姜老谈一谈。看着安复欢快的背影安知愚觉得自己的决定很明智。
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有鼻子有眼的。安知愚和缪奥她们打过招呼之后,进了姜老办公室。门带上的时候,把所有吵闹都隔在了外面。
“老师,我不打算再起诉他。”安知愚等教授挂了电话后说道,“公诉结果如何就如何吧。”
姜仲德张了张嘴,叹了口气。
“如果他真的存了非要得手的心思,那么就算公诉结果合理,只要不合我意,我也会一直上诉的。”安知愚没什么语气的说,“但是现在想来,就算姜格没有出现,他也不会真的对我做什么,我知道。况且对他来说,坐牢并不是最严重的惩罚。我会和我父母沟通,也免去您受他母亲的骚扰。但是我希望并且要求您以及校方敦促他退学,这是必要的惩罚。”
安知愚拿着请假文件,走在出校门的路上还想着自己刚刚在办公室里和老师说的话。想着自己着实是圣母,不过他的确悬崖勒马了,那就拉他一把。一来是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二来也不给自己留隐患,判他那么十天半个月,出来就寻仇怎么办。正想着……
“安知愚,你要看烟花吗?”
姜格穿着灰蓝色卫衣,在沙滩上忙活来忙活去。安知愚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拉来了。
天色渐青,沙滩上的人也少了。姜格融进灰色的沙滩里,安知愚插兜站在远处的礁石看不清楚样子,只见一个人朝着自己跑来,衣角翻飞,人影渐清晰。霎那间巨大且绚丽的烟花在深青色的天空绽放,花瓣如彩线,翻着卷,落进沉默的海里。
安知愚的瞳孔里不停地明明灭灭,倒映着纷纷坠落的烟花。火星子没有落进海里,却崩在心口。震得脸酥酥麻麻的,若有似无的鸡皮疙瘩溢上头皮。
姜格心满意足地瘫坐在安知愚的脚边大喘气着,仰着头不住地点头,表示对自己这幅盛大的作品赞叹。
“我明天就回北京了。”姜格在漫天烟花里转头仰着脖子对站着的安知愚说,“让你捡个便宜吧。”
安知愚也并不好奇他说的便宜是什么意思,等到烟雾都散尽。安知愚亮闪闪的眼睛也归于平静。安知愚闭了闭眼,心想:好痒。一言不发地跳下礁石,仰头看着撑着手臂坐在上面的姜格说:“天已经黑了,你送我回家吧。”
“你怎么都不好奇我为什么带你来放烟花?”姜格跳起来着实有些奇怪,“女生不都喜欢这种嘛,你没有小鹿乱撞吗?”
安知愚今天穿的是件肚子前面有个左右相通口袋的卫衣,安知愚捏了捏揣在怀里的两只手交握着的手腕,脉搏像是节奏渐快的鼓点,不受控地开始加热从手腕流过的汩汩血液。夜色渐浓,是看不清藏在头发里绯红的耳廓的。
“没有,很冷。我想快点回家。”
“我去。”姜格闻言跳下礁石说道,“得亏那天晚上赶上你那事了。”
安知愚睨了他一眼。
姜格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诶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本来那天晚上我是想给人表白来着,然后不是遇到你了嘛,事儿没成,烟花也没用上。”
安知愚垂了眼睑,说道:“那…是对不住。”
“不过连你这小屁孩都没哄住,估计烟花也是浪费。”姜格没个眼力见儿地说。
安知愚嘁声,松开了手腕,说道:“不会,凭你这张脸也能成功,别张口就行。”
“那是,也是靠脸吃饭的人。”姜格应了声才发现不对,“诶你什么意思呢……”
“不用怀疑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算了,你年纪小不懂,不和你计较。”
“我是大学生,你是高中生。你才是乳臭未干。”
“我@/)#%$《…”
两人一高一矮的背影在沙滩上越拉越长,争吵声越来越小……
……
学校给了赵涧退学的处理,安知愚也说服了爸妈不再起诉后,赵涧的妈妈提了大袋的鸡蛋来学校找安知愚。在安知愚接到保安室打的不知第多少个电话时,坐在安知愚对面吃饭的缪奥踌躇着问:“要不我陪你去见她一面?”
“你别再来了。”安知愚点了一杯摩卡之后,抬头对着面前挎着篮子局促不安的农村妇女说道,“赵涧现在是他应得的,我已经没有再过多追究了。”
“我…我知道。”妇女的嘴唇裂着口子,一张一合,“我只是想来和你说声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安知愚怔忪:“我让他退了学你还要和我说谢谢?”
“做错事应该被罚。”很难想象这句话会从一个没读过几天书,每天下地干活,连普通话都说不利索的农村妇女口中说出来。她没有替自己的儿子开脱。
安知愚看向窗外不接话。
“姑娘,我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她把竹篮子抬上桌子,有灰土扬起蹭到瓷杯边。“这里是我们家老母鸡下的蛋,你别嫌弃。”
安知愚听她说完后开口道:“赵涧知道你这么做吗?”
“我是他妈妈,我要替他。”
“你替不了他。”安知愚冷静的回答,“但凡赵涧真的对我有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我也不会放过他的。你以后别再来了,我不想再和你们有任何的接触。”安知愚说完起身不顾妇女的张皇,走去柜台取完咖啡就留下妇女孤身一人在咖啡店里接受人来人往的探究的目光,兀自走了。
安知愚面对一切都是秉持着理性的态度,所有的事物在她眼里都只是物质世界的正常运行,都能在科学里找到合理解释的答案。但是面对刚才坐在自己面前的农村女人,安知愚感受到一股来源不明的热,有热烈的火焰炙烤着她,噼里啪啦。明明无关,安知愚却感到浑身不适,想要光速逃离。
这种感觉和自己在做科研的时候一点都不一样,让自己抓心挠肝的发痒。一切不可控因素都必须排除,所以安知愚拒绝深入靠近。
直到再次见到姜格。是三个月后的傍晚。
安知愚和同门师兄师姐们站在灵堂外替姜老接待宾客,瓢泼大雨翻覆了整个城市,一片灰蒙蒙。
姜格就是突然出现在雨幕里,从一辆面包车上冲出来,后面跟着的应该是经纪人。他穿的还是早上新浪推送配图里的那件衣服。
夜沉了下来,安知愚送完客之后,从厨房端来两碗热面,一碗给坐在偏厅里等候的经纪人,另外一碗端着进了灵堂。刚进门,就看见姜格湿淋淋的跪在蒲团上,垂着头,发梢嘀嗒嘀嗒地落着水珠。一滩水迹围绕着姜格散开,应该是雨水安知愚想。
事发突然,姜老的儿子女儿一时赶不回来,师母的后事都是学校里的老师还有实验室里的同门一起料理的。安知愚也只能帮着做点琐碎的事,好在今天夜里姜家人的航班就到了。
“先吃吧。”安知愚把面碗搁在了一旁的矮桌上,转头对着一言不发的姜格说道,“吃完了换身干衣服吧,别感冒了。”
“我爷爷呢?”姜格的声音是喑哑的。
“老师他受到冲击有点大,在他自己房间。你等会儿去看看他吧。”安知愚说完也不多停留,想着既然有家人到了,自己也该走了。
“你去哪儿?”姜格好像猜透了她的意图。
安知愚愣了一下回答道:“迟一些你姑姑他们就回来了。这边师哥师姐他们也在,我就先回实验室了,器材估计都没人收。”
姜格皱了一下眉,扶着矮桌站起身,说道:“现在这个点,别一个人往学校去了。”
安知愚对上他的视线,明白了他意有所指:“赵涧已经被劝退了。”
“你陪陪我吧。”姜格不再说什么,脱了滴水的外套,捧起面碗开始吃。
安知愚听到这句话时仿佛被施了定身咒,迈不开步子,和姜格两个人很别扭的对立而站,一个埋头吃面,一个撇着头将视线落在旁边的挽联上,双手在背后紧紧的攥着手腕。
就是这种感觉,安知愚心想:我抓不到摸不透能激起一切潜藏情绪的“痒”,与自己所经历学习过的一切所背离的“痒”。
“你在想什么?”姜格放下筷子的时候,看见安知愚皱着眉头一脸不耐。
“没什么。”安知愚收了碗对姜格说,“你上楼去看看老师吧。”说着转身去了厨房。
姜格沉默了片刻,拾级上楼。
雨下得大且急,这会儿早已去了势。安知愚没走,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夜空里的皎月,又圆又亮。谁也猜不到前一刻钟大雨还像是要冲走一切一样不要命的倒。
像个咸蛋黄,旁边的光晕是莲蓉。安知愚望着月亮心想。
姜格往院子里看的时候,就看见安知愚小小的一团坐在长廊沿上,仰着头,留一个圆滚滚的后脑勺扎着高高的马尾,清泠泠的月色包裹着她,是青白色的,有淡淡的树叶的味道。
姜格在安知愚身旁坐下来,状似轻松地开口道: “我以后就没有奶奶了。”
想来和姜老谈过话之后了。
安知愚静默无言。姜格撑着手臂侧头看了看安知愚,见她没有动作便转回头,两人都仰着头看着天空。
“今天没有星星。”安知愚突然开口道。
都说当自己的亲人去世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永远守护着你。
“嗯。”姜格应声道,“以后也没有了。”
安知愚闻言转头看他,少年的棱角没有如刀似的凌厉,柔和且暧昧。入鬓的剑眉压着微微垂的眼角,刚柔相融。突然想道那些营销号怎么说他来着,是老天赏饭吃,天生的电影脸。
“其实星星一直在天上,看不见只是因为空气可见度的关系。”安知愚想了想,这样算是安慰吧。
“你又开始了科学家。”姜格仿佛没有注意到安知愚看自己的眼神,头也没转的挑着嘴角笑着说。
安知愚在侧面看着他弯起的嘴角,霎那间那些酥麻和莫名的“瘙痒”烟消云散。
安知愚收回视线,假装平静的说:“我看过天气预报了,明天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