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辋川忆事[穿越]》平湖烟雨

3、少年情思2

　　第二日，无所事事的文若跟着崔夫人和摩诘去拜见寺庙方丈。
　　正在打坐的方丈竟放下木鱼，起身双手合十对文若行礼，不疾不徐道：“娘子远道而来，必是心有所念。”
　　心有所念？文若苦笑，当时她心心念念的，明明是卫生间啊！
　　可并不是什么开元三年！

　　“当回之时，自会回去，娘子不必忧虑。”方丈看出文若心事。
　　文若闻言眼睛一亮，上前拉住对方，“何时可回？”
　　“自然是可回之时。”方丈回答的笃定。
　　可这和没有回答有何区别？

　　文若双手合十拜了两拜，不依不饶地追问：“大师，能否给个准信儿。”
　　方丈不停转动着手中佛珠，注视文若良久才移开眼神，“大约来年。”
　　大约？！来年？！

　　听到这话的文若如同被五雷轰顶，如今正是初秋，那就意味着还有几个月！
　　若是来年冬日，不就要一年多！
　　难道她的大好年华都要蹉跎在这儿？！文若像是冰雕一样站在原地，震惊之下有些呆滞。
　　方丈故意忽略文若反应，转动手中佛珠示意文若坐下：“施主请。”

　　一旁的崔夫人见方丈对文若如此不同，脸上浮现一抹讶异，望向文若的眼神也愈发温柔。
　　当初摩诘周岁宴，曾有云游大师路过算卦，说摩诘这孩子的情路坎坷，但命中定情，若是相遇便能喜乐一生，不然就会孤寂一生。
　　不知为何，初见文若，她心中就觉得这女孩是摩诘命定之人。
　　昨夜摩诘回来时眼睛藏不住笑意，就连神色也带着几分柔情，这样的摩诘，她也是第一次见到。

　　崔夫人和方丈相对而坐学习佛理，文若还是呆呆的，下意识跟着摩诘跪坐在崔夫人身后。
　　周围的事情仿佛隔了一层玻璃，她看着一景一物可耳边全是寂静，就连摩诘悄悄对她说什么都没听见，只是附和跟着点头，脑袋里还被‘来年’这词冲击着。
　　“三千大千世界，所有草木丛林，稻麻竹苇，山石微尘，一物一数，作一恒河，一恒河沙，一沙一界，一尘一劫，一劫之内，所积尘书，尽充为劫。……”
　　听着晦涩难懂的佛理，文若有些昏昏欲睡，本来还强撑着眼皮，几次猛然惊醒后发现方丈望着自己笑的无可奈何。
　　她终于不再勉强自己听课，对着方丈行礼后悄悄退出佛堂。

　　坐在围栏上晃荡着腿，文若抬头看着天色湛蓝，深呼吸后感觉空气中还带着青草香甜，忍不住感叹没被污染的环境真好。
　　不像现代，天永远是灰蒙蒙的，城市道路上总是漂浮着若有若无的汽油味。

　　一只蝴蝶飞过，文若本不想搭理，可那蝴蝶却直朝她脸上扑。
　　蝴蝶扇动的翅膀很美，可文若此刻正因方丈的话烦躁，看见蝴蝶在眼前飞来飞去感到格外扎眼，一边吐槽自己又不是花，一边起身踱步在院子里，不断拍打身后蝴蝶，有些不耐烦说：“别追我，边儿去凉快。”

　　这一幕被屋内几人看见，发现崔夫人和摩诘出神，方丈停止讲经，顺着他们目光侧头望向院外。
　　目光尽头，是躲蝶的文若。
　　崔夫人感叹：“不为繁华迷眼，坦率烂漫，真是心境澄澈。”
　　“只听过少女扑蝶，倒是少见蝶追少女。”摩诘轻声附和，眼中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发现欣赏，身体微微侧向院中，看出他已全然被文若吸引。

　　方丈目光落在摩诘身上，对方一半身形沐浴在阳光下，一半被幕帘阴影遮盖，仿佛身处两界。
　　微风吹动摩诘发丝，方丈垂眸，眼中闪过一丝悲悯。
　　果由因生，人若生一念，天地皆悉知。
　　缘由姻起，别离经流年，追忆度此生。
　　都说若是当初，可缘起因生之时，局中人又何曾发现呢？

　　“崔施主，此女与你王家有缘。”方丈再次转动着手中佛珠，冥冥中感知天意，他也只能顺势而为，“她来此处身负机缘，还请施主多为照顾。”
　　“方丈既如此说，信女自然不会怠慢。”崔夫人眉角露出喜色，应允的十分爽快，“况且，我也十分中意文娘性子。”

　　下午文若拉住几个和尚询问，听着‘向南，向东’并不明白的指路词，磕磕绊绊的总算来到佛堂。
　　她并不信佛，可在抬头看着三米多高的佛身那刻还是被震撼。
　　佛像慈眉善目，周身好像笼罩着普度众生的慈悲光芒，文若双手按住‘砰砰砰’的心口，感觉大脑仿佛闪过电流，一下神思全部澄明。
　　她感觉自己十分渺小，甚至像一粒沙般在命运的大河中沉浮。

　　文若曾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坚信所谓怪力乱神都是因为科学不曾发现其中原理，她一直对所有信仰嗤之以鼻，觉得是人太过愚昧无知只能将期望寄托在这些缥缈之物上。
　　可如今她莫名其妙出现在一千多年前，文若多年秉承的信念动摇了。

　　踏入佛堂，文若双手合十跪在香案前，望着佛祖诚心道：“不知道你是哪尊佛，但应该不是弥勒佛，总之大慈大悲，让我早些结束这个噩梦一样的经历。”
　　“我承认自己调皮，有时和父母吵架，偶尔撒些小谎，可出生以来遵纪守法，绝不是大罪大恶之人，佛祖你是不是找错人惩罚了，能不能早些送我回去？”
　　……
　　文若说了许多好话，也自我反省自我批判许久，甚至连三岁时不小心踩到猫尾巴的事都做了深刻检讨。
　　佛祖依然静默无言，听着偏室传来若有若无的木鱼声许久，文若昏昏沉沉地靠在香案旁，不小心便睡着了。

　　日落西山，山林间传来鸟啾啾的归巢声，摩诘问了大半寺庙修行人，终于在佛堂中找到文若，对方抱着腿蜷缩在香案旁睡得正香。
　　摩诘放轻步子，悄悄走到文若前蹲下身子仔细打量。
　　完全睡着的文若看上去温顺安静，完全没有白天焦躁的模样。
　　只是眉头轻蹙，好像梦见什么还时不时摇头。
　　伸手想要抚平女孩儿的眉间，却在接触的那一刹仓促收回，就连眼神也逃避似的望向一旁。

　　片刻后心绪终于平复，摩诘忍不住又看向沉睡的那人。
　　脑海中浮现昨夜场景，流着泪却仍走在山间小路的文若，月色下笑意嫣然的文若，一脸不耐被蝴蝶追逐的文若。
　　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女孩，毫不掩饰自己喜恶，情绪真实灵动表现在脸上，就像山林间自在纯真的百灵，让他忍不住心生喜爱且暗自向往。

　　手指再次抬起，摩诘指尖触碰到文若的发髻，嘴角忍不住勾起。
　　找来被子给文若盖上，他跪坐在佛堂前，就着一排烛火翻阅佛经研读。
　　佛经有言，万古长空，一朝风月。
　　看到此处，想起文若自千年后而来，摩诘抬头凝视对方，眼中神色越发柔和，宛若一泓春水涌动。
　　几乎同时，他已然明白，何为一见如故，生万千欢喜心。

　　文若醒来时天还是灰蒙蒙的，打个哈欠，满足的伸个懒腰，发现身上盖着薄毯。
　　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人影，文若在心里默默祝福这位好心人能心想事成。
　　天空变得更白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佛堂睡了一夜。
　　于是继续坐在佛前，嘴中不停叨叨着，不厌其烦得祈祷佛祖让自己早日回家。

　　直到天完全亮，文若终于放弃挣扎，她长叹一口气，不再跪着反而坐地盘腿，一幅讲道理的模样。
　　“佛祖老人家，我念叨这么久，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求求您，大慈大悲快让我回去吧，快期末考试了，还有那个什么诗词大赛，我要是耽误久了可会被老二杀人灭口的，都说我佛慈悲，您一定不忍心对不对？”
　　文若虽然说的夸张些，可也没有骗人，据说老二曾在少林学过武术，她可亲眼看见对方一人撂倒三个刑侦学院的师兄。
　　若此次她诗词大赛掉链子，丢了寝室脸面，真的会被打很惨。

　　“文娘？”
　　听见这个称呼，文若扶额叹气，她还是无法接受被人喊‘娘’，总感觉被喊老了好几岁。

　　可只敢在心中吐槽，扭头时文若已经挤出真诚笑容，对进来的小帅哥打招呼：“嗨，早安！”
　　摩诘愣住，困惑反问：“早，早安？”
　　文若想起面前站着的是古人，尽量文绉绉的解释：“就是向公子你问好的意思。”

　　谁料摩诘听见这话慌忙上前按住文若嘴巴。
　　少年的动作并不大，手掌也只是轻轻覆盖在文若嘴巴而已。
　　可能两人距离太近，文若眨巴着眼睛，看着少年清隽面容，脸颊酡红。

　　文若发誓她并不是害羞，而是因为忽然被帅哥亲密接触，一下肾上腺激素飙升引起血管扩张的生理反应而已，绝不是心理反应导致的！
　　摩诘看着文若，对方浅色眸子折射着清晨阳光，看上去像是琉璃般晶莹剔透，肌肤粉嫩若桃花，手背还能感觉到她的鼻息。
　　耳根发热，摩诘又仓促收回手，有些结巴的解释：“公，公子是丞相之子的称谓，文娘万万不可如此打趣摩诘。”

　　公子只有丞相儿子能叫？
　　文若揉揉僵硬的脸颊，内心腹诽吐槽那些不靠谱的电视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