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辋川忆事[穿越]》平湖烟雨

16、少年情思15

　　柴房四周都被乐康清点，摩诘和王缙一进后院就听见牙婆哭天抢地的哀嚎声。
　　“光天化日有人要杀老婆子啊！”

　　摩诘背手站在院中，冷眼看着像是虫一样蜷缩在地上的牙婆。
　　他朝乐康点头，对方会意上前掀开套在牙婆头上的黑袋，并揉成一团塞到她的嘴巴里。
　　一瞬间，院子安静了。

　　牙婆发现是摩诘，瞪大眼睛连连后缩，嘴巴支支吾吾地听不清讲什么。
　　“我不想废话，接下来我说的每一个字，你可得听清楚。”摩诘走到牙婆面前，拿出指环，盯着对方眼睛，明明话中没有多少情绪，可偏偏压得让人透不过气。
　　“这是我在文娘租的院宅门口发现的，文娘不会系腰环，一直把这个当做佩玉挂在腰带上，若是走路根本不会掉落。”
　　“她不喜整理，从来不曾叠过被褥，屋子里收拾方方正正的床铺，一看就是刻意为之。”
　　“所以我知道，文娘是被人劫去，至于为什么怀疑你。很简单，”

　　“一，在茶坊我只是追问你是否看见文娘，你却直接断言人没了，这说明你知道她的下落。”
　　“二，从事牙婆的妇女大多是为生计所迫不得不出来谋生，对待钱财多数抠搜省吃俭用，而你能出入茶坊这般享乐场合，却偏偏点的是些新式糕点，结账时又十分大方。这说明你很陌生茶坊生意而且最近乏了一笔大财，飞来横财所以毫不珍惜。”
　　“三，这钱袋，”摩诘拿出从牙婆身上搜出来的钱袋，捏着它在对方面前晃动，步步紧逼，“样式是泰升当铺的纹路，不巧我昨天知道文娘去了当铺，而且拿到的钱袋就是这个颜色。”

　　摩诘看着牙婆眼神渐渐惊恐，微微弯腰与其对视，眼中神色如冰霜冷峻。
　　“我给你私了的机会，若你不愿意，那我就把你送到县府去，凭我河东王氏的声望，你绝不落下好名声，那时你也别想善终，你们全家在渔村的底细，我已经摸的一清二楚。”

　　听到会牵连家人，牙婆拼命点头，乐康上前取下她口中的布袋，接着就见对方泣不成声。
　　“王郎君啊，我真的不知道那小娘子是王氏的人，不然借我七个胆我也不敢碰她啊！”

　　摩诘背手，冷眼看着牙婆，已经没有什么耐心：“别说废话。”
　　“我把她卖给了两个人贩，听那人贩说，好像明日卖给城东的富商，我看他们朝城外走了。”牙婆看摩诘脸色以为多方要杀人，慌忙缩到柴棚角落。

　　“城东富商？！”王缙想起崔颢说的那事，“就是才把小妾玩死的那个？”
　　见牙婆点头，王缙没忍住对着牙婆呸了口水，骂咧咧几句还不解气，上前一脚踹去，牙婆像是皮球一样被踢到墙边。

　　摩诘转身朝外走去，刚出院门就看见抱胸笑着的崔颢。
　　看对方架势，应该是等候多时了。

　　“侄儿慌里慌张的，是去哪儿？”
　　“出城。”摩诘脚步未停。

　　崔颢笑着摇头，伸手拦住摩诘劝说：“不是已经交代了嘛，说明日交给城东富商，到时候我们直接去拦人就好了。”
　　摩诘看了一眼崔颢，右手握拳又松开，声音像是直接从喉咙挤出来，“你不懂。”
　　“有何不懂。”崔颢收起扇子，点点摩诘心口，看上去颇无可奈何，“我知道你担心，可做事要讲方法，现在天色已晚，和明天去是一样的结果。”

　　“不一样，我会煎熬。”摩诘推开崔颢的扇子，侧身越过他，“只有见到她，我才安心。”

　　摩诘还未赶到城门，就听见闭门鼓响起，值守的卫兵将城门合上，宣布即将宵禁，劝街上行人速回。

　　“阿兄，我们出不去了。”王缙等了许久不见身边人反应，侧头望向摩诘。
　　见摩诘盯着紧关的城门沉默着，这种神情勾起的王缙的回忆，他记得当时父亲离世时，阿兄就是这般，看似不动如松，其实心中怕是已经天崩地陷，只不过他压抑着一切罢了。

　　摩诘转身驾马朝回赶，闭门鼓还在响，一共有六百下。
　　在那之前，他必须出城。
　　若要出城，只有一个办法。

　　月渐渐升起，文若隐约好像听见闭门鼓的声音。
　　不知摩诘在干啥，是不是和那些崔氏子弟举杯畅饮，谈诗词歌赋人生哲学。
　　文若摇头不在猜测，继续专心磨手腕的麻绳。
　　手腕传来细密的针扎般刺痛感，文若肯定那里破皮了一圈，甚至感觉到好像有血流到手心中，每磨一下那痛觉就传到大脑，让她忍不住嘶一声。
　　文若额头冒着冷汗，可她不敢停下，她害怕若是今晚没有逃走，等明天白日就没有机会了。

　　忽然房门被人踢开，文若抬头见摇摇晃晃一身酒气走进来的刀疤男，一脸防备盯着他。
　　刀疤男看着文若冷哼一声，转身朝那三个十二三岁的女孩走去。
　　瘸子男也出现在门口，一脸色眯眯的跟着刀疤男。

　　女孩蜷缩成一团，又害怕又惊恐的朝后退。
　　“老实点儿！”刀疤男挥手就是清脆一巴掌，被打的那个蓝衣服女孩右脸立马肿起来。

　　最后，刀疤男指着黄衣服，抽出匕首割断绑着她的绳子，拉着她的手朝外走。
　　女孩挣扎着死死抱住房梁哭着不愿离开。

　　若说刚刚文若还不知道刀疤男想干啥，现在已经明白了。
　　“你们干什么！”文若下意识出声阻止，“她才多大！”

　　刀疤男不理会文若，见黄衣服女孩不肯，一脚踢在对方小腿上。
　　女孩痛的跪下，刀疤男就像是拎小鸡一样，把人拖出去。
　　瘸子男扭头看着文若，摇头可惜：“若不是想把你卖个好价钱，你以为你能好过。”

　　“你们是在犯罪！混账！”文若听见女孩哭嚎，声音中充满害怕惊恐，她眼睁睁看着房门再次被关上，怒吼被憋在喉咙，像是石头压着一样难受。
　　向来不骂人的她竟对着紧闭的门说了几句脏话。

　　她再次感觉到无助，她引以为傲的文明保护不了她分毫，甚至更刺伤她的自尊。
　　怎么办？她能怎么做？女孩尖锐的哭声，痛苦的嚎叫不断提醒她。
　　文若，你什么都做不了，你甚至保护不了自己。

　　文若侧头看着剩下的两个十二三岁的女孩，被打的那人嘴角溢出血，脸上神色却如劫后余生般庆幸，还有一个黑瘦的丫头默默低头流泪。
　　一旁传来动静，文若回头看见那两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两人正好奇的望着她们。
　　甚至双髻女孩还扒在墙上，想通过缝隙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不要看！”文若对着两个小女孩，竭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稳，“捂住耳朵。”
　　文若听出自己的声音仍然颤抖，她反复嘱咐：“不要听，不要看。”

　　两个小女孩依照她说的做了，乖乖地捂住耳朵，还闭上眼睛。
　　门外声音渐渐弱，文若看着蹲在墙角的女孩，更加拼命的磨损绑着自己的麻绳。

　　一定要逃走，她告诉自己。
　　她并不是想要成为救世主，她只是想保护这几个孩子。
　　她无法眼睁睁看着在她们被推向泥淖。
　　尤其是那两个美好的，懵懂的，叫她姐姐的女孩。

　　城内，鼓声仍在，王府宅内。
　　崔圭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摩诘，拿着茶杯的手青筋暴起，好像下一刻就要砸在摩诘身上。

　　咚咚咚——
　　崔圭看着王缙跟着跑进来，掀起衣袍二话不说就跪在摩诘身后。

　　“你们兄弟二人这是何意？”崔圭咬着牙，‘哐’的放下茶杯，手指微微颤抖指着摩诘，“难道真的是色令智昏？”

　　摩诘双手交叉于前，苦苦恳求：“舅公，摩诘答应您，只要安顿好文娘，我便去长安应试。”

　　“你这是在和我谈条件吗？”崔圭拍桌子起身，指着屋外，声音几乎将屋顶掀开，“王维！你出身河东王氏，养在博陵崔氏！光耀门楣是你的义务，不是你拿来的筹码！”

　　“侄儿知道，可若晚一刻找到她，她便多一分危险！”摩诘俯下身子狠狠磕一响头，声线微颤但仍听出其中决绝，“舅公，摩诘求您！”

　　看着伏在地上的摩诘，崔圭不可置信地摇头，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摩诘失控。

　　当初在博陵，对方虽然年幼，可已知进退明得失，在人情规矩间游刃有余，甚至情绪都甚少表露在脸上。
　　可今日却仪态全失，只是为了一个叫文娘的女子。

　　崔圭沉默半晌，疲惫的抬手挤压太阳穴，最后弯腰将出城文书放在桌子上，还是妥协让步：“王维，没有下次。”

　　看着摩诘和王缙拿着文书匆匆跑出，崔圭叹气转身，对着屏风方向说：“你说的事情，我答应重新考虑。”
　　崔夫人缓步从屏风后走出，听见这话浮出一抹喜意，“阿兄，你改主意了？”
　　“能让摩诘失态的，也只有一个文娘吧。”崔圭背手看着院中竹林，若有所思，“之前倒是我看低了摩诘的情谊。”
　　崔夫人听见这话附和点头，“是啊，毕竟摩诘今年不过十五。”
　　“十五？”崔圭忍不住笑出声，他看着崔夫人，目光带着打趣，“当初你哭闹着要嫁给
　　处廉时，不也十五么？”
　　不知为何阿兄要旧事重提，崔夫人霎时红了双颊，轻哼一声出门。

　　摩诘拿着出城文书，在还有数十下鼓声的时候赶到城门。
　　卫兵查看比对文书图案后对摩诘说：“没问题，但是我们得有一队跟着。”
　　“好。”摩诘虽然着急，可仍勒紧马绳等着卫兵召集队伍。
　　摩诘看着打开一条缝的城门，他觉得自己原本翻滚焦灼的情绪终于缓和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