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辋川忆事[穿越]》平湖烟雨

13、少年情思12

　　“文娘！”
　　听见王缙小声呼唤，文若越过屏风好奇道：“你们不是被叫去书房了吗？你怎么溜出来了？”

　　王缙摆摆手，大喇喇地坐在软塌上，给自己倒杯水，饮尽后长吁一口气，“还是文娘这儿自在。”他摇头晃脑地解释，“哎呀，舅公这次来主要是敲打阿兄的，我要在哪儿反而不好，所以就借口看书溜啦，嘿嘿。”
　　“你们那舅公说话真难听。”文若盘腿坐在王缙对面吐槽。

　　“舅公是博陵大房崔标一支，为人刚正耿直，最是讲究门第。况且你与我阿兄的事情刚好踩在他逆鳞上了，没有罚你已经算是克制。”

　　“罚我？凭什么啊！再说我和摩诘什么事都没有。”
　　文若觉得自己平白多了个帽子，觉得百口莫辩十分委屈。

　　王缙放下茶杯笑地一脸暧昧。
　　要是以往他绝对相信文若所言，甚至会觉得文若对他比对阿兄还好。
　　可今日看见两人发髻簪花，这分明是夫妇闺房之乐！所以当时他就预见接下来的腥风血雨，急忙挥手想要文若和阿兄先偷偷离开，没想到文若还大喇喇和他打招呼，反而引来舅公注意。
　　可阿兄的反应很奇怪，王缙摸着下巴回想，当时舅公的马车就在门口，阿兄应该已经意识到了才是，为何不拉文若离开呢？
　　难道，是试探？

　　看王缙发愣，文若五指在他眼前扇了扇，见他回神才又问：“那八九岁的男孩就是王紘吧。”
　　王缙点头，回忆道：“他从小体弱多病，所以两年前没和我们一起回蒲州，现在年龄大些身体也好些，这次就跟着舅公回来了。”

　　“那还有两个和你差不多的孩子呢？”
　　“都是崔氏子弟，一个叫崔颢，与我同岁，好像是清河崔氏一脉，我也是第一次见他，一个就是崔兴宗，小我两岁，我们一起长大。”说到这而，王缙悄悄凑到文若身边，小声道：“我阿兄就是和他姐姐有口头婚约。”
　　文若一脸与我何干的表情，问起她最关心的问题：“那你舅公什么时候走？”
　　王缙摇头，一脸我不知道。

　　书房中摩诘正接受崔圭的临时考学，先是对词，然后策论。
　　崔圭终于放下手中书籍，刚刚摩诘回答都有理有据，行文中不乏出彩之笔，心中虽然满意但并未表露出来。

　　“大房崔鉴一支的崔藏之开元二年进士及第，当初家宴比试，你的学识远超于他，自那后我便想你何时会入长安取功名。”崔圭看着跪坐的摩诘，“之前你说计划十五离家，今年三房刚好有几个适龄弟子约好春后参加科举，我这次来就是接你回汾州，到时候一起出发。”
　　“舅公，摩诘觉得自己学识尚浅，想要在钻研几年。”摩诘说出早已想好的理由。
　　“就算学识不够，去长安见见世面也好，科举之路，宜早不宜晚。”崔圭见摩诘并未附和应答，停顿半刻后又开口，言语间已有些责难之意，“还是说，你已无心此路。”

　　摩诘听见这话下意识抬头，看见崔圭目光锐利又急忙低头俯身，语气也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摩诘并无此意。”
　　心不由提起来，他有些暗恼刚刚自己拒绝的太急让舅公不喜，只是希望舅公不要迁怒文若。

　　阿娘之前说想让文若进入崔氏户籍，摩诘开始还以为舅公来是为了这事儿，这番谈话后他才明白舅公此行目的，怕是为了让自己入长安应试。

　　他不想去，因为文若；可他不能说自己不去，还是因为文若。
　　许久不见动静，可摩诘知道自己不能抬头。
　　若是抬头，那怕是真的护不住文若。

　　以色侍人，这是舅公盛怒之言，无人会当真。
　　可若是舅公真的给文若如此评价，那文若名声怕是真的毁了。
　　他现在能表现的，就是文若对他的影响不深。
　　至少不能干涉他的科考。
　　摩诘咬死这个理由：“舅公，我只是希望更有把握能一举夺魁。”

　　十五岁少年的心思还不善隐藏，更何况是在人情世故翻滚二十几年的崔圭。
　　他看着摩诘跪地，心中一清二楚对方此举为何。
　　罢了，谁还不曾是少年郎，少年情思易动，却也如山间云雾，日照自散。
　　崔圭想通，若是逼得急反而会不受控，于是松口：“起来吧。”

　　“摩诘，你不仅背负河东王氏一族荣耀，更有崔氏大房的期许。”崔圭看着端坐的摩诘，苦口婆心劝说，“舅公怕你耽搁自己。”崔圭看出他的话摩诘已经听进去，最后摆摆手道：“作为长辈只能言尽于此，今年果真不入长安？”
　　摩诘颔首，沉默半响才回到：“舅公，我……”
　　“我不着急你现在给我回答。”崔圭制止摩诘，“等你何时想通，再来告诉我。”
　　言下之意就是若你不去长安，就别来找我。

　　文若估计到了吃饭时间，径自来到前厅坐下。
　　因为等崔夫人和崔圭到了才能动筷，文若无聊打量四周，发现摩诘也还没入座。
　　一眼望去就看见两个崔氏子弟，年少的后背挺的笔直，举止板正的和木偶一样，正是崔兴宗。年长的有双桃花眼，发现自己打量的目光后挑眉笑的十分轻浮，还遥举酒杯示意。
　　文若别开眼神，心中吐槽这两人差别也太大了。

　　终于等到崔圭和崔夫人来，摩诘跟在两人身后，看见文若后心中一惊，上前坐在她身旁询问：“我让伙房给你送去了饭菜，没有吗？”
　　饭菜？文若摇摇头，她离开屋前都没见一个仆奴影子。

　　不过每次不都来这儿吃么，文若还没开口问，就听见已经上座的崔圭对着崔夫人说：“季妹，男女七岁不同席，不共食，为何不严格家教？”
　　崔夫人看着坐在一起的文若和摩诘，笑吟吟道：“阿兄，是我让文若来的，一大家热闹。”
　　“可今日在座皆是男子，你是长辈无妨，可文娘作为待嫁女子，也该矜持守礼，不该如此逾矩。”崔圭迟迟不动饭筷，却也不瞧文若一眼。

　　这是说她没有家教了？文若一大早积攒的火气此刻终于被点爆，她拾起筷子一甩，起身指着崔圭道：“从早上开始，你话里话外全是挤兑！我哪儿得罪你了？”

　　崔圭望着文若并不回答，可文若分明从他眼中看出几分藐视。
　　“我知道你为何看我不爽，不过你放心，我无意摩诘，也无意这个时代，以后摩诘依然是你的乘龙快婿，到时候我还会恭祝他们百年好合！”

　　文若这话提及了摩诘与崔氏的婚事，崔圭的脸色有些难看，崔兴宗生气站起，走到文若面前指责她，“对长辈如此没大没小，简直泼妇！”

　　“泼，泼妇？！”文若叉腰，气的有些磕巴。
　　崔夫人上前劝解：“文娘，算了。”
　　“不能算，从第一眼，我就知道他们瞧不起我，话里话外都是讽刺，不就是博陵崔家嘛。”文若冷笑着看着崔圭，有些口不择言，“千年后，你们这种氏族大家早就不存在了，得意什么啊！”

　　“文娘！”
　　文若还想说什么，忽然被摩诘呵止，她侧头看着摩诘，有些不可置信。
　　这还是对方第一次冲她大吼。
　　文若眼眶霎时通红，她抬手颤抖指着摩诘，心中涌上莫名委屈。
　　最后她放下手，置气点头，“好，我走。”

　　看着文若跑开，摩诘准备追去，却被崔兴宗拉住。

　　“吃饭！”崔圭拿起筷子。
　　摩诘站在原地，崔夫人也叹口气转身，示意女婢跟上。
　　一直饮酒的崔颢看着好戏，饶有兴致晃着酒杯，见摩诘落座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之前听崔兴宗抱怨，还以为是个有主意的人呢，如今看不过如此。

　　文若离开王宅，站在街头不知去哪儿。
　　她在这里没有地方可以去。
　　前所未有的思念家人和朋友。
　　她不喜欢这个时代，就像这个时代也不喜欢她。

　　散步在街头，最后坐在河边石头上。
　　触景生情想起摩诘在这里给自己带了什么，文若取下发现是一个梅花枝，只不过上面的梅花只剩下一朵。
　　泄气般将它丢在河中，文若靠在石柱上发呆。

　　月华初上，街上也热闹起来，桥上亮了一排花灯，人们穿梭其中喜气洋洋的欣赏，文若看着众人欢喜神色，越发觉得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
　　人的悲喜果然并不想通，就像她现在看着众人热闹，却觉得自己身处孤岛。

　　“文娘？”
　　听见有人唤她，文若回头，发现竟然是徐欢。

　　徐欢和陆虢师兄长得一模一样，刹那间文若觉得自己他乡遇故知。
　　她奔向徐欢，靠在他肩膀上呜呜哭出声。

　　“怎么了？”徐欢有些不知所措，双手悬在空气中，放也不是抱也不是。
　　听文若哭的越发撕心裂肺，他觉得自己肩头都被打湿。
　　伸手想要拍拍对方后背安慰，抬头发现桥上好像站着一人，虽然距离稍远，可看身姿就知是摩诘。

　　手上的动作顿住，徐欢不知该如何应对，看着摩诘转身离开后心中慌不迭的懊恼。
　　毕竟摩诘喜欢文若这事儿在蒲州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如今自己在王氏私学读书，以后他的仕途还要仰仗王氏一族。
　　想到此处，徐欢决定明日去拜访摩诘请罪。

　　文若大哭一场后觉得心情舒畅，面对徐欢的询问也没有完全说出理由，只说是自己想家了。
　　毕竟知道这些世家大族最是看重脸面，顾念崔姨情谊她也不会把事情说出去。

　　元宵灯会果然热闹，火树银花，载歌载舞，文若身处其中，却没有感受多少氛围，只是漫无目的走在街头，来来回回几圈。
　　徐欢陪她一夜，看到城墙上第一缕曙光，文若终于想起一件事。

　　若是回王宅定会被崔圭看不起，为了骨气和自尊，她无论如何不能回去。
　　于是她央求徐欢给他找套房子，要求只有一个。
　　离王宅远，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