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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故事的起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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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的生日,法兰十八岁,那天他和八云一起喝了人生中的第一杯酒,那酒有点辣,但是八云说好喝。秋子也来了,对着式神牡丹猛吃醋,那气呼呼的模样非常可爱。
今年的生日,法兰重新得到了他的家人。他觉得很幸福,但是内心的深处却仍然隐隐的作痛。
从小就失去家人的八云,每年的生日不知道怎么过的。不,似乎八云刻意的遗忘了自己的生日,也许生日对他来说特别寂寞。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伊莎贝拉家的小孙女,她的祖母为了营救他而死,在大家狂欢着庆祝他的生日时,不知道那个小女孩现在怎么样了,想到这里法兰感到非常歉疚。
『父王,我想问……那个小女孩还好吗?我说的是伊莎贝拉大祭司的小孙女……我不想扫兴,但是我觉得不该这样庆祝的……尤其是在伊莎贝拉大祭司……离开以后。』法兰心神不宁的探问。
『小女孩?你说的是爱伦啊?』阿德烈王讶异。
『伊莎贝拉的孙女就叫……爱伦?』法兰僵住。
宁芙吃了一惊跳了起来,偷偷拉着尼克斯躲到角落。
『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阿德烈王露出温暖的微笑。
法兰沉着的回答:『只是随口问问。伊莎贝拉的死,我要负很大的责任,我觉得很愧疚。』
『非常好,你的心地果然十分善良。伊莎贝拉的孙女,我已经有了妥善的处置,放心好了,我已经放了杰克、杰利两个月的假,让他们带他们的堂妹爱伦去大堡礁散散心。等你从这次从东瀛回来,我会安排你们见个面──那女孩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坚强,失去亲人对她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会熬过去的。』
法兰抿着嘴,有点慌:『大堡礁?那里不是人类的度假胜地?爱伦是人鱼,不会有问题吗?』
『杰克、杰利不会让她被人类看见的,再说,爱伦也不是一般的人鱼,她可是伊莎贝拉一手培植的女战士啊!』
『女战士?』法兰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有着二头肌,穿着盔甲,孔武有力的美人鱼形象──当然,身为人鱼,她理所当然的会拥有美貌,但二头肌?他又想起尼克斯刚刚对爱伦下的评语:『那个怪胎!』
他没有显露自己的想法,但脸上的表情却清楚的显示他的好奇与不安。
『维,既然法兰提起了……那就告诉他吧! 』凡妮莎女王抬头望着阿德烈王。
『我本来不想这么早说的……这孩子才刚刚恢复……那好吧!过来,孩子。』阿德烈王将法兰拉到身边:『爱伦,是你的未婚妻。』
法兰全身一僵。
『埃斯提克兹家对我们有大恩……我在伊莎贝拉临终前许下承诺……照顾她孙女,让她成为亚特兰提斯未来的王后……』凡妮莎女王小心翼翼的留意法兰的反应。
『如果你不愿意,仍然有拒绝的权利。』阿德烈王补充。
法兰淡淡的说:『没关系。我愿意接受父王、母王的安排。』他有点自暴自弃的暗自嘟嚷了一句:『即使她是个怪胎……』
『你用不着现在决定。就按照原订的计画,先到东瀛去走走吧!别耽搁太久,下星期就出发,我会拨一艘高性能的光船再派个侍卫给你。』阿德烈王看出了法兰的犹豫。
『我想自己去,我已经成年了。只要稍加练习,拿到驾驶光船的证照,不是难事。』
法兰心想,让牛车在天上飞这种事他都做过了,更何况是性能卓越又可以任意隐形的光船?他想起最怕坐车的八云,离家出走偷偷跟着他们而被悬挂在半空中尖叫的秋子,法兰的嘴角浮出浅浅的微笑。
阿德烈王在法兰的微笑里看到了法兰的回忆,也不禁笑了:『什么?你竟然曾经让牛车在天上飞?这是无照驾驶啊!不过这次除了光船,你可不要再让什么其他的交通工具在天上飞。现在的人口太多了,不要引起骚动,驾驶光船也要随时让它保持高度隐形的状态,这样就算是人类的雷达也侦测不到。』
『是,我会注意的,父王。』法兰承诺。
法兰很快的在三天内取得驾驶光船的驾照。以前他要到人类世界,必须先登陆距离波塞多尼亚最近的陆地──阿塔岛,再搭五个小时的船到美亚利迈亚市,之后再大费周章的转搭飞机去日京。而这次去东瀛是以度假的名义前往,尽可以驾驶光船去──只要取得驾照及出境许可。这种超高速、无噪音、隐密性绝佳,以能源水晶为能量的光船,方便和安全多了。
能再故地重游,法兰自然很期待,他的心中有太多疑问。
他在森林中遇到巨蛇锦丸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他多次认真回想,只记得他曾经来到福井县自助旅行,照着旅游指南的指示正要前往附近的著名古迹「空印寺」观光。
走着走着,再下来的记忆却变成了一片空白,他是怎么被卷入时空乱流的,是什么力量让他回溯到一千两百多年前?就算永远没有答案,法兰仍想试着去寻找解答。
对了!去空印寺!
他的心中灵光乍现。
对,那个当时他正想前往却没到达的地方,也许能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那双看不见的手将他推往遥远的过去,让他遇上那两个人,却又硬生生把他拉回现代,让他们永世不得相见。
他不想承认,但那似乎就像不可抗拒的命运。
法兰离开亚特兰提斯到达日本是圣诞节的前两天。
他趁黑夜将光船以隐形模式的停泊在若狭湾中的深处,再潜行上陆地,取出那个外观很普通实际上却是一个特别设计过的高度防水背包,里头有一些旅行用品,他换上时下一般年轻人的装束──简单的T恤、牛仔裤,不显眼的黑夹克。已经修剪到及肩长度的银色头发则塞进呢帽里,他也没忘了再披上一条围巾,遮掩颈背上的鳞状疤痕。
他花了点时间徒步走到小滨市区,这个地方已经完全陌生,完全找不到昔日那个纯朴小渔村的影子。
终究也过了千年。
灰蒙蒙的天空飘起了细雪,冷清的街道变得更加冰冷。
法兰伸出手让雪花飘到他的手掌上,一种熟悉的冷冽温度渗入他的掌心。
雪奈……是妳吗?我回来了。
法兰抬头望着满天的细雪,微笑了。
他沿着冷清的街道走下去,凭印象找到了小滨车站。这个地方,是一切故事的起点。
他努力的回想着一年多前的暑假尾声,他背着一只帆布包,从这个车站走出来……然后…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人──而且让他非常吃惊……再来就是一片空白……
那个人是谁?
法兰的目光在车站前的广场来回搜寻。现在天才刚亮,雪已经停了,广场前一片冷清,仍然有几个行人缩着脖子,慢慢走过。
忽然,他的眼前一亮。
他看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慢慢在他的面前凝聚成形,那是一个白衣女子。
开始时他以为是雪奈终于现身,但是随着女子的面容逐渐清晰,他惊讶的看清楚了──那正是他自己的面容。只不过不同的是眼前的这个自己是一头乌黑的长发,身穿白色的十二单衣,手上拿着一把折扇,发际插着一朵洁白的山茶花,粉红色的嘴唇浮出一抹轻柔的微笑。
「白!」法兰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
眼前的女子似乎震动了一下,随即轻飘飘的行了一个礼。
而周遭稀稀落落的行人来来往往似乎没有人注意到「白」。
「妳果然是白!」法兰不敢相信的说。
「白」──那是法兰和八云共同创造的第一个式神,她是个白茶花精灵,由法兰的一滴鲜血和八云的意念共同造出来的。只是当时因为是试验性质,法兰并没有特别在意这个式神,他下的第一个指令是叫「白」要听八云的话,当时八云让「白」做的第一件事则是叫「白」跳舞,而「白」则当场姿态笨拙的乱扭,让法兰哭笑不得。后来这枝施过咒术的山茶花送给了秋子。
『怎么可能?白竟然还在! 』法兰心中狂喜,伸出手来想触碰「白」,但是「白」却迅速的往后退,看起来十分厚重的十二单衣,衣摆在积着残雪的柏油路上拖行,却完全不染纤尘。
「不要走!回来!白!」法兰呼喊着,但是白却没停下来,转身朝远处飘去。
「停啊!停下来!我命令妳停下来!」法兰慌了。
式神不能违抗主人的命令,但「白」居然完全不听法兰的话。越来越多的谜团在法兰脑中纠结成一团。
「白」似乎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只是一直闷头赶路,法兰追得上气不接下气,有几次停下来喘气,而「白」也会停下来等法兰,但等法兰追过来时,她又会继续往前跑。
似乎有人在他的脑中点亮了一盏灯,空白的记忆逐渐清晰了起来,一年多前的那个夏天,法兰出了车站看见的令他大为震惊的人正是「白」,只是当时他不知道有式神这种东西,其他人也看不见「白」。
他和现在一样一边追一边叫喊着,在路人眼中只是个奇怪的少年一个人在街上狂奔鬼吼鬼叫,没人会特别多看他一眼──这年头因为压力太大而崩溃的人到处都是。
「白」似乎刻意的引着法兰往山上走。这条路他越来越熟悉,去年他也急着拦住这个面貌和他一样的少女,当时起了很浓的雾,失去了「白」的踪影,接着他看到一团闪烁着幽绿色光晕的浓雾朝他迎面扑了过来,他吓得往旁边退,却一脚踩空,再来,掉落什么洞还是沟里了吧?绿色光雾吞噬了他,眼前一片绿,他什么也看不到。
他隐约记起在混乱中,后脑好像撞击到什么东西,昏了过去,等到醒过来的时候,他还在山里,却已经回到一千两百多年前,找不到原来的路,再来便莫名奇妙的遇到那条大蛇──锦丸。
他追着仍在奔跑的「白」,兴奋的拼凑起记忆的片段,他是在这里遇上时空乱流,被卷进古代。他甚至暗暗希望再遇上一次时空乱流,让他再回到延历九年。
但绿色光雾并没有再出现,时空乱流只有在时空极度不稳定的极少数时刻才会无预警的出现,没有人能预测时空乱流,就连卓越的亚特兰提斯科技也还不行。
法兰坚定而专注的追逐着「白」,更加确定去年「白」也是同样特意的想引他去某个地方。他不知道等在那里的是谁──可以使唤他创造出来的式神,一定是个灵力非常高强的人。
「白」放慢了脚步,法兰知道目的地快到了,因为他刚刚穿过空印寺的山门。 「白」换了方向往左边转去,还刻意的等了法兰赶上才继续跑。
然后,他看见了一道围起来的栅栏,「白」毫无困难的穿透栅栏进到里面,法兰也赶紧翻过围栏,跳了进去。
在法兰面前是一座约莫高约一米半,宽约二米的小山洞。一尊白色的神像端坐在洞口边。
「白」停了下来,澄澈的眼睛凝望着法兰一会儿,随即在神像旁的一棵山茶花树下像雾般的消融了。
法兰停下脚步。当他看到在自己左手边颇有年代的石柱上镌刻的那几个大字时,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
他什么都明白了!
一切的一切,以及他无心犯下的严重错误。
他看见那根石柱上清楚明了的镌刻了几个汉字──
八百比丘尼入定洞
八百比丘尼!
他听过这个传说!这是个和人鱼有关的传奇故事,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故事是由自己创造出来的。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叫小滨的地方,住着一个姓高桥的男人,他在某种机缘下得到了人鱼肉,好奇的女儿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人鱼肉,从此便青春永驻,不老不死。
但是永远的青春美貌并没有带给她幸福,反而像是一种诅咒,她看着身边的亲人一个个老死,她的父亲、丈夫、儿子、孙子……全都先她而去,而她只能无奈的经历一次又一次的生离死别,到了一百二十岁时,她看破红尘出家当了比丘尼,开始周游列国,济世救人,足迹遍及全东瀛。
她非常喜欢山茶花,所到之处一定会种下山茶花。八百岁时,她满身疲惫,回到她的故乡小滨,进入了一处山洞,她在洞口种了一棵白色山茶花,告诉旁人:「当这棵山茶枯萎的时候,将是我结束一生的时候。」便进了山洞绝食而死。
这个故事有多种版本,但最终的结论都是,长生不死带给八百比丘尼的不是快乐而是永无止尽的孤独。
秋子也姓高桥,她的父亲曾捕到人鱼,可是她没吃人鱼肉,但是秋子的确喝了人鱼血,还是流在法兰身上的王族之血,订下了同生共死的血盟,才得以延续性命。
他一直担心血盟在人类身上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副作用,这下噩梦成真了。秋子就是那个有名的传奇人物八百比丘尼,而她八百年痛苦与无尽的孤寂正是法兰亲手造成的。
「秋子……秋子……妳是怎么度过这八百年的?」法兰奔上前去跪倒在洞口,胸口一阵绞痛,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自己的手背上。他没有抬头去看那尊神像,那和秋子一点都不像,如果可以选择,秋子宁可不要被人当成神来膜拜。他也认出了这个地方,这是八云家的旧址,经过了这么多岁月,八云家不可能还存在,连山洞都是后来才凿出来的。
一个中年男人在围栏外叫着:「先生?这里现在不开放──」
法兰迷迷糊糊的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思绪忽然变得清晰无比,他想起八百比丘尼入定前说的那句话:「当这棵山茶枯萎的时候,将是我结束一生的时候。」和相关神话故事的结尾──
山茶花没枯萎,连绵了数代,仍然青绿着,有人相信八百比丘尼至今仍活在世上……
山茶花和八百比丘尼的生死有什么连结?
千头万绪在法兰脑中逐渐理出头绪。
式神!那个消失的式神已经不是原来的「白」了,而是秋子的式神,当秋子结束生命时,她的式神──这棵白色山茶花树就会枯萎,所以,秋子还活着!
「先生──」那男人显然是空印寺的人。
「我迷路了,误闯了进来,对不起!」法兰跳出围栏,向那男人致歉。
「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不,不用了,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心情不好。」
「失恋了?」那中年男人露出世故的微笑。
「呃……算是。」法兰尴尬的承认。
「小老弟……天涯何处无芳草,你长得这么帅,一定很快就能找到新女友的。」中年男人笑着说,他说话的样子跟一千两百多年前小滨村的老村长有点相似。
「我会试着走出阴影,谢谢你的关心,我还有事,先走了。」法兰礼貌的微笑。
「要加油啊!」
「谢谢你。明天会有一笔捐款给空印寺,请代为修缮八百比丘尼入定洞──它看起来需要一点维护经费。」法兰回头再看了八百比丘尼洞一眼。
「请问你是……?」男人追问。
「我姓丁──美亚利丁氏集团总裁。」法兰转身离开,挥了挥手。
「这么年轻的总裁……?」中年男人困惑的看着这穿着朴素,面貌却异常俊美的少年离去的背影,总觉得似曾相识。
一道阳光穿破灰蒙蒙的云层,露出一小块湛蓝,法兰开始奔跑。
『秋子留下了讯息给我!血盟仍然有效!一千两百多年来,她一直活着,因为我们已经约定好了要同生共死,我没死,秋子也不会死。』法兰朝若狭湾的方向奔跑,跑得喘不过气来,他的嘴唇在颤抖,眼睛里全是泪,他分不清此刻的心情是欣喜还是悲伤,脑海被各种不同的情绪搅乱,让他几乎想放声尖叫。
他知道再下来他要去那里……阿德烈王留给他的第二个线索──伊藤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