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有引力》凛九

10、心意

　　已经是夜里十点了，许茹把晚饭送来就走了，可江泽一直没回来。

　　苏和安固执地坐在床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因为江泽说会回来，那他就想等着。

　　十点半。

　　初秋的晚风已经有些凉，苏和安的床位正好在窗边，另外两个床位的病人已经出院，偌大的房间里只剩苏和安。风吹得碎发搭在额头上上，显得有些乖巧温顺。

　　苏和安鬼使神差拿出手机翻到了相册，他的照片不多，基本上都是工作上的事，一排白花花的文件截屏里，静静躺着一张截然不同的偷拍。那是在孤儿院时苏和安拍的江泽，阳光洒在年轻人的侧脸，苏和安手机像素很好，放大了还能看见睫毛投下的一片阴影和下方的酒窝，还有独属于江泽的一片神采。

　　苏和安觉得自己有些变态，可还是控制不住地仔细看着，不想放过一点细节。以至于看得过于专注，房门打开的动静都没听见。

　　江泽在电梯里稍微平复了心情，正想着怎么开口引出话题让苏和安如实交代，越过隔帘就看到床上的人还精神抖擞盯着手机，病号服挂在苏和安身上显得有些单薄，袖管和裤腿都空落落的。天气已经转凉，江泽皱了皱眉，“那么不会照顾自己难怪低血糖。”某位吃泡面过日子的学霸暗暗想着。

　　江泽走过去想关上窗，随口问苏和安在看什么，没想到苏和安被吓得一惊，手机“啪”地掉在地上。那么容易被吓到可不是苏和安的风格，在苏和安把手机捞起来之前江泽已经冲上去翻开了手机正面，没来得及锁屏的手机映入眼帘。

　　苏和安觉得长那么大所有的脸都丢在江泽面前了，抢过手机欲盖弥彰地拉过被子，一脸冷漠地说：“我要睡了你不用陪床，明天我让宋霖来。”正要躺下，江泽突然凑近，苏和安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只要稍微一抬头就能亲上。

　　“不打算给个解释吗苏老师？大晚上看我照片意欲何为啊？”江泽压低声音，嗓音更显低沉。苏和安抬手就想掀开他，可手被裹进了被子里，江泽压住被子，下一秒唇齿相接。苏和安蓦地瞪大了眼睛，呆住了。最开始只是简单的触碰，苏和安的嘴唇带着一丝凉意，江泽用舌尖细细描摹着苏和安的唇缝，正要往里探，苏和安猛然反应过来，想挣开可江泽一只手压住被子一只手扣在他后脑勺，苏和安情急之下只好动嘴。

　　“嘶...”江泽吃痛终于松开，苏和安狠狠瞪着他。因为有些激动原本苍白的脸色升起一团红云，连带着脖子都蒙上一层粉红。

　　“江泽！你在干什么？我已经和宋霖...”

　　“和宋霖什么？忘了告诉你，我今天去找了宋霖。”江泽出言打断，站直了双手插在兜里。

　　“你找他干什么？”苏和安终于不再理直气壮，略微垂眸。

　　江泽叹了一口气，突然显得有些疲惫，语气轻缓地问：“苏和安，你到底想瞒我到什么时候？我今天要是不问你，你真就打算这样把我推开吗？”

　　苏和安浑身一震，抬眼看到了江泽的眼睛，里面有很多东西在翻滚缠绕，爱意、疼惜、无奈甚至还有一丝不安。他知道了他果然都知道了！苏和安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惊慌，江泽会怪他吗？怪自己的冷血和狠心。可不安的应该是他，为什么在江泽的眼里也看到了不安？

　　江泽已经坐到了床尾，伸手抓住苏和安没受伤的那只手，用手指细细描绘着突出的骨节，“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江泽轻声说，“我很失望，你有事第一反应不是找我商量而是瞒着我，还和别人一起骗我，你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啊苏和安？”江泽语气越发轻柔，依旧抓着苏和安的手。一向波澜不惊的苏和安少见地有了闪烁不定的神色。

　　“和安，你还要继续骗自己吗？”江泽也不急，他可以一直等这个答案。

　　苏和安深呼一口气，才看着江泽眼睛一字一句说：“江泽，对不起，我不能谈恋爱也不敢，更不能拉上你。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记住的永远都是现在美好的我，而不是等到被以后的琐事磨平最初的热情两相怨的时候。江泽，和我在一起你会后悔的。我给不了你任何承诺。”苏和安抽回手，低着头看着手上的纱布，带着淡淡笑意，却是苦笑：“家庭给我带来的伤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我看着曾经相爱的父母亲手撕毁山盟海誓，你说我拿什么相信爱情啊？”苏和安已经抬起头，笑意盈盈看着江泽，笑里都是过去二十年一点点凝结的冰川，把苏和安的痛苦和快乐都封在了里面，隐藏情绪已经成了苏和安的一部分。

　　“其实，我也好不容易才喜欢一个人啊。”江泽丝毫没因为苏和安的拒绝而低落，在他知道苏和安的心意与自己一样时，一切都值得了。“和安，你是第一个也会是最后一个。”

　　没等苏和安反应，江泽已经站起来帮苏和安调好了床位又放好了枕头，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笑了：“早就盯上你头发了，终于如愿以偿。”顿了顿，才郑重起来，“和安，我会让你看到的，我会是你的例外。”他帮躺下的苏和安掖了掖被角，又低头看了看半张脸都藏在被子里的人，心里一动就往苏和安脑门啜了一口，接着躺到了一旁的陪护床上。过了一会儿，江泽小声说了句“晚安”，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黑暗中，苏和安看着一旁模糊的轮廓，才轻轻吐出两个字：

　　“晚安。”

　　苏和安还是有些体虚，一觉醒来旁边的人已经不在了，整齐的床铺就像在提醒他昨晚的一切都是个梦。正想掏出手机给宋霖打个电话，有人走了进来，抬眼就望见江泽提着各种类型的早餐走近，自然地弯腰给苏和安搭上小桌板，嘴里还念叨着：“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问了医生就把能买的都买了。”他们才认识四个月不到，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对于苏和安的喜好江泽仍然一无所知。所以从现在开始江泽就得一条一条记好。

　　“我只是低血糖外加烫了手又不是残疾，可以自己下楼。”苏和安看着面前满满当当的桌子有些无奈。

　　江泽只是笑笑，掰开一次性筷子把上面的木屑清理干净递给苏和安。

　　“...”从来没有被当成大爷伺候过的苏老师有些不好意思，接过来把面前的口袋都挑开。

　　江泽坐一旁认真观察，“不吃葱姜蒜，不吃肥肉，不喝牛奶喝豆浆，包子不吃三鲜不吃馒头...”江泽“啧”了一声，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还挺挑嘴，真难养活难怪那么瘦。苏和安闻声看过来，才发现只有自己动筷子，疑惑问：“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都是给你买的。”江泽为了试出苏和安的口味，扫荡了周边所有早餐摊，总算有不小收获。

　　快到中午苏和安已经可以出院，江泽全权包揽办手续，苏和安只好在病房里等。给宋霖拨了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很明显对面的人等这个电话很久了。

　　“喂？苏哥...”江泽走了以后宋霖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把苏和安打包送出去了，怂得不敢给苏和安打电话问问情况，只好等着被找上门。

　　“江泽说他去找你了。”苏和安还是平静的腔调。

　　宋霖有些拿不准他的态度，不知道苏和安和江泽昨晚在医院已经有了突破性进展，尽管看起来是单方面的。宋霖心里暗骂江泽居然卖自己，嘴上只能笑嘻嘻地说：“苏哥你听我说，他昨晚突然找上门来我完全没准备啊，在我家里晃了两圈就分析得头头是道，我看瞒不下去了就说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绝对是你这边的！”宋霖现在想起昨晚都有些没缓过神，脱口吐槽：“江泽真不是人，你昨晚是没见到，把我说得一愣一愣的。”苏和安静静听着，闻言轻笑一声，“他可是当年的状元。”便挂了电话走出病房。

　　宋霖：“？？？”

　　江泽正要回病房，苏和安已经迎面走过来。病号服已经脱了，换上了常服。墨蓝色的中长款风衣里面是米白的衬衣，显得更加高挑。江泽看着暗自咂舌，正想问苏和安怎么先过来了，那人已经猜到了他的问题，“我就是想证明自己只是低血糖。”江泽有些好笑，提上一袋子药和苏和安并肩走出医院。

　　“你打算怎么解决苏建那边？该不会真给他钱。”江泽状似无意开了口，其实心里一直盘算这事。昨天晚上宋霖当然也把苏建用照片作威胁的事情也说了，江泽想问问苏和安的意见。虽然他喜欢苏和安，但他不会干涉苏和安的任何选择，他希望苏和安只做自己，以爱的名义绑架只会让苏和安的噩梦重现。

　　“我会报警。”苏和安淡淡说。江泽没多问，点了点头说：“好，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我有朋友在法学院我可以帮你去咨询。”

　　苏和安下意识想拒绝，江泽已经抢先堵住他的话：“别想再推开我，那照片上也有我呢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面对。放心，相信我。”

　　相信我。

　　再简单不过的三个字现在却有千斤重压在苏和安心上，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句话。从小到大他需要相信的也只有自己罢了。

　　苏和安张了张嘴终是没再说什么，点头应下。

　　江泽这才眉开眼笑，抬手把苏和安眼睛旁的碎发撩到一边，又揉了一把头发，这才心满意足。

　　这次把苏和安一直送到了家门口才放心，正欲转身，苏和安还是问了一句：“进来坐坐吗？”江泽有些意外，随即笑出了声，“下次吧，等我带上聘礼，可不能空手上门。”苏和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砰”地一声关了门。

　　江泽笑着下了楼，手上翻着通讯录，找出了一个“法学院林子涵 ”的备注，敲了几个字发过去，脚下生风地回了学校。

　　这次，苏和安不会再一个人，所有的伤痛都会成为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