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重生（西幻）》让我再睡五分钟

84、争吵

　　在海穆为数不多的愉快童年时光中，生日时全家一同观看马戏团表演是他反复回忆的片段。
　　那是一个在大陆各地巡游的著名马戏团，其中最受欢迎的是他们的“魔术表演”——经由特殊训练和道具配合，制造出令人惊叹的“奇迹”。其中最具有轰动性和观赏性的，无疑是让人凭空消失的“空间转移”。
　　随着年龄渐长，海穆踏上了真正的法术道路，魔术表演慢慢失去了吸引力。不过，“空间转移”却依旧戴着神秘面纱——即便是擅长空间类法术的法师，也得在晋升为高阶法师后，才能达到类似的效果。
　　而今天，就在这个普普通通的旅店房间，他见识到了。如果这是一场魔术表演，海穆会不吝啬自己的掌声，像儿时那样，把手掌拍得通红。
　　指尖穿越过浅色灰影，海穆收回手。
　　空的，连刚刚那样的奇妙感觉都不曾有。
　　如果是风，至少他能感受到无形空气的流动。如果是雾气，至少他能体会到细小水珠的湿润。
　　可这连实体都不曾拥有的阴影，他好像存在，又好像不存在。
　　满怀信心的瑟雷夫没能等来他想要的回应。弥漫的灰影正要向海穆扩散，又想起了什么，止住动作。阴影收拢，瑟雷夫以人类的形态出现。
　　海穆的视线重新聚焦，落在瑟雷夫身上。
　　有了海穆会无理由接受这样的设想，瑟雷夫心里一下就有了落差。和他现在的心情一样，瑟雷夫的脸色算不上好看，“你的表情看上去不太能接受的样子。”
　　“有吗……？”海穆也不太确定自己刚刚到底是什么表情，说话的底气不太足。目光躲躲闪闪，不敢和他对视。
　　“你说呢？”瑟雷夫挑眉，眼神锐利。
　　“我确实是，有点……”海穆搜肠刮肚地寻找合适形容，“有点惊讶，”
　　“我看不止惊讶这么简单。”瑟雷夫自然不可能轻易把这件事揭过去，他不依不饶地逼近，和坐在床上的海穆保持着同样的高度。
　　突然凑近的眉眼，海穆的大脑空白了一秒。急忙身体后仰，胳膊肘在后面撑着，拉开距离，“你看错了。”
　　“你在质疑巫妖的观察力。”
　　瑟雷夫这种兴师问罪的态度一向令人难以招架。海穆只能降低重心，后腰稍稍靠在床上，往后挪动身体，像是划过平静湖面的船只，在床单留下一绺一绺的褶皱。
　　然而他每退一步，瑟雷夫就要进三步，把人按在床另一侧的边缘，瑟雷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海穆。
　　“那就是你理解错了。”难道他连吃惊一下都不可以吗？从见面起就是这样，瑟雷夫还总是这种态度，海穆实在是越想越委屈，分出一只手，想把他推远些。却总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在妄图推动一座山峰。
　　“我没理解错。”瑟雷夫的注意力放在海穆不断退让的动作上，海穆的抗拒宛如一根针，直接将他“噗噗”漏气的自信戳破。放松对海穆的钳制，瑟雷夫站直身体，随手一圈床上杂七杂八的物件，“东西都在这，你收拾到新房间去。”
　　重获自由的海穆没感到轻松，“你去哪？”
　　“不想告诉你。”
　　海穆被这比孩童还要耍赖的说法噎住了，见瑟雷夫往外走，起身就想跟上去。
　　“别跟来。”瑟雷夫的感知将身后海穆的动作一览无余，“否则我立刻回冥界。”
　　这是他最致命的弱点，海穆无法，只能颓然坐下。但瑟雷夫临走前的话稍稍给他一点安慰：会这样说，至少说明，现在他没有这个打算，对吧……？

　　“也就是说，你偷换了海穆的武器？”保罗瞪大眼睛，海穆走后，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列夫将一切全盘托出。知晓事件经过后，他毫不犹豫地责备器列夫，“你这样太过分了！”
　　没想保罗倒戈得这样迅速，列夫傻眼，“这怎么能叫偷呢？”
　　“怎么不叫，就算你什么办法都没有，你也可以像这样把事情全都告诉他。”保罗像个大人一样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我那样说他，海穆一定很伤心。”
　　“嘿，小鬼，你现在该担心的是你列夫叔叔我。”在人类社会里呆了几十年，结果短短几天时间，就被人抓住这么多把柄。
　　“不要推卸责任，这件事完全是你的错。”保罗撇嘴，“幸好他有发现，不然他就要和要找的人错过了。”
　　“那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他要找那个瑟雷夫啊。”列夫也和海穆一样，开始用“瑟雷夫”这个名字来代指，“谁能想到，有人会主动去找一个邪恶、冷酷、可怕的生物。你那是什么表情，不用怀疑，他就是和我描述的一样，幸好你当时晕过去了，没见到他……”
　　保罗的声音尖锐得有些古怪，“他是不是黑色头发、黑色眼睛？”
　　“没错。”列夫诧异，“原来你当时看到了？”
　　保罗指着列夫身后。
　　后背冒出一股寒意，列夫不想回头，却又不得不回头。脖子的骨节发出清脆声响，列夫再次见到那张只见过一次，却被深深刻在脑海里的脸。
　　“保罗，你先……”
　　“通知协会？”瑟雷夫可没忘记第一次见面的事，“你随意。”
　　没去管列夫和保罗的打算，瑟雷夫在沙发上坐下，他是真搞不懂人类，如果有必要，他不介意向其他生物请教。而在瑟雷夫看来，成功混进人类社会的列夫是请教问题的最佳人选。
　　好不容易将保罗哄走，列夫干笑，“稍等，我去泡茶。”
　　虽然觉得瑟雷夫应该不会在意茶水品质，但列夫还是放弃了常用来招待客人的茶叶末。
　　但再名贵的茶叶，也没法泡上个一百年，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在瑟雷夫对面坐下，茶杯还没端起，便听瑟雷夫道：
　　“我有些问题要问你。”

　　茶已经冷了，列夫却忘了喝。
　　“所以，他到底在想什么？”
　　面对瑟雷夫的提问，列夫不知如何回答。首先，瑟雷夫所说的“我是他又不是他”的故事，完全处于他的知识体系外。其次，他是万万没想到，瑟雷夫来这里，竟然是向他请教要和人类相处的诀窍。当然，根据列夫个人的理解， “人类”的范畴，目前为止，就只有海穆一人。
　　怎么有点怪怪的？
　　列夫无言地看着瑟雷夫，眉宇间的苦恼，让这位冥界生物看起来似乎就是个人了。列夫不由得对那位年轻的法师产生了由衷地敬佩。
　　“他怎么可以害怕我？”
　　他害怕你的反应才是合理的吧，列夫不敢和瑟雷夫直言，可他单身多年，恋爱问题也不是他的强项。
　　“这方面我也不是专家，但我可以推荐你去一个地方。” 列夫举起三根手指立誓，“我保证，这是最有效的方法。我当初就是这样快速融入人类的。”

　　黛儿小姐注意自由阅览区的那名男士很久了。
　　她每周都会来图书馆，但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合眼缘的人。平直的肩线，有力的手臂，认真研读书籍的侧脸格外迷人。连他持笔写字时，手指骨节的弧度都是如此的恰到好处。
　　经过一下午的观察，黛儿小姐确信这就是和她最般配的男士。整整一个下午，他始终埋首在书籍中，对所有路过女性的示好都视若无物。这样的沉着镇定，或许他会是一名醉心研究的法师？在北方平原，法师与普通人坠入爱河也不是时常发生的事。
　　当然，想要赢得这类型男士的好感，怎么可能仅仅依靠那么拙劣的手段？因此，黛儿打算装作不经意地路过，借由对方阅读的书籍打开话题。
　　拿出随身携带的雕花镜子，黛儿小姐最后一次整理的仪容，用上淑女班教学的步伐，黛儿小姐慢慢向心目中的完美爱人人选靠近。
　　很好，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他手边那本已经看完的书的封面。
　　黛儿小姐凝神细看，只见封面上以花哨的字体写着书名——《非典型恋爱》。
　　嗯？
　　爱情小说？黛儿小姐立刻在心中为他做出解释，也许他不小心拿错书，又不愿意耽误时间。
　　无法立刻获得打开话题的信息，黛儿小姐并未感到惊慌，随即启用了另一个方案。落落大方地走到那位男士面前，黛儿小姐露出同样是淑女班教导过的微笑，“您好，我对您手中这本书很感兴趣，请问能告知我这本书的名字吗？”
　　似乎没有人可以以任何理由拒绝这个请求。对方也不例外，他头也不抬，直接将书立起。
　　话不多的务实派，黛儿小姐心中的评分表再加一分，接着看向开启两人关系的封面。
　　《追逐与纠缠》。
　　乍看还算正经的书名，如果忽略那些处处都透着暧昧，交缠在一起的粉色人物剪影的话。
　　瑟雷夫重新将书放倒。
　　故事里的两位主角感情趋同，却站在不同的立场。为着彼此的信念，正进行着一次又一次的分歧与和好的循环。这样类似的情节令瑟雷夫深有同感，而每次两人和好的方式也令他恍然大悟：原来，人类间的争吵可以这样解决。
　　瑟雷夫若有所思地点头，将要点抄写在笔记上。
　　黛儿小姐眼睁睁看着她心目中那位，博学严谨的英俊男士，对着本稍微有些情感经历的女性都不会看的三流爱情小说，认真地做着摘抄。
　　深感生活远比艺术荒唐，黛尔小姐头也不回地飞奔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