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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晚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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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没卖出去。聚会结束,一名微胖的法师失落地收起自己带来的材料。中级材料在卡特市的需求量并不大,这件四级的幽魂精魄在他手上已经放了快小半个月。难道只能卖给协会?可协会的收购价也实在是太低了。
“咚。”
这是钱的声音,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桌子上放下两枚金币。微胖法师抬起头,他面前站着一个用斗篷把全身裹得密不透风的人。有一些法师不愿意自己的法师身份影响到日常生活,因此这样的打扮在聚会里很是常见。
微胖法师下意识地举起手里的幽魂精魄。
“嗯。”蒙面的神秘法师用低沉的鼻音回答。
微胖法师兴奋地拿起金币放在牙间一咬,皇帝陛下的脸上多了几个凹下去的牙印。
钱货两清,如众多聚会上的交易一样,这桩交易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你没关系吗?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不然你今天还是好好休息,约翰叔叔那边我来说。”马车上,海穆担忧地询问道。虽说这几年流行起男子涂粉的奇怪风尚,但瑟雷夫这苍白脸色却是货真价实的。
瑟雷夫摆手,“没关系。”
“好吧。”见瑟雷夫这样说,海穆不再坚持,但还是道:“如果撑不住的话,记得告诉我。”
临近下车时,海穆塞给瑟雷夫一个包装精美、细长条的礼盒,“这个给你,待会送给海伦夫人。”
大约又是他们贵族间的复杂礼仪,瑟雷夫没说什么,收下了。
约翰·托克家,约翰和他的夫人海伦在门口欢迎晚宴的客人。瑟雷夫按海穆说的,在打过招呼后拿出礼盒。
“非常感谢。”海伦微笑,按习惯拆开礼盒。
黑色天鹅绒底座上,缀着一条银白手链。蓝白交错的碎水晶犹如垂下的泪滴。碎水晶的价格不高,但这条手链胜在设计精巧。况且瑟雷夫是第一次拜访,若是送了女主人过于贵重的礼物,反倒会令男主人尴尬。
“噢,谢谢。”海伦惊喜道:“真是位贴心的先生。”
“听说您最近在研究调酒。”海穆拿出自己准备的樱桃淡朗姆酒。
海伦将礼物交给旁边的女佣,“那看来我待会不得不露一手了。”
约翰打趣道:“连我都没喝过的调酒,看来还是海穆的面子大一些。”
“没办法,对待英俊的年轻人总是忍不住亲切一些。”海伦冲约翰抛了个媚眼,“不然以你第一次约会的糟糕表现,我怎么会答应见你第二次呢。”
恰巧听到的客人都发出善意的笑声。
“进去吧。”
海穆经过约翰时,约翰语气暧昧道:“今晚记得表现好一些。”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踏上台阶时,海穆忍不住回头对瑟雷夫低声道。
想起之前约翰的话,瑟雷夫道:“给你介绍贵族小姐吗?”
“感觉比那还要更糟一些。”海穆摇摇头,欲言又止。
整个宴会厅大约有三四十人,三三两两地分散开聊天。正对入口的是从两边向下的扶手楼梯,整个场地都铺有柔软的地毯。餐桌呈弧形摆放,预备空出中间的舞池。
海穆和瑟雷夫随便拿个餐盘站到一边的角落去了。
“这个鱼肉做得不错。”海穆把盘子往瑟雷夫这边靠。
瑟雷夫用叉子挑出一小块放入口中,“我不喜欢柠檬汁。”
“这样,那你尝尝这个……”
这心无杂念的态度让不少人都放弃了来攀谈的念头,但瑟雷夫还是觉得有不少人的视线会掠过他们的位置。
“你好像很受欢迎的样子。”
海穆快速咀嚼了几下,将口中的牛肉咽下去,接着道:“彼此彼此。”
吃到半饱时,不知怎么的,四周的交谈声小了一些。顺着众人的目光,瑟雷夫看向正慢慢顺着扶手楼梯走下来的一名小姐。她蓬松的裙摆,犹如绽放的花瓣,又如洁白的云。在礼服的衬托下,她的身形显得愈发纤细。
“我的天。”与其说是惊叹,用惊讶来形容海穆的语气更合适。海穆开始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怪不得,我就说……”
侍者替她整理好裙摆,那位小姐目标明确地走过来。
“殿……”
“叫我安德莉亚。”安德莉亚的褐色长发用珍珠发卡收在身后,露出她精巧的下巴和肩颈。
海穆无奈道:“好吧,安德莉亚。”
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约翰走过来,“啊,你们已经见到了。”
“这位先生是?”虽然安德莉亚已经从约翰那里知道了瑟雷夫的名字,但她还是询问道。
“我的朋友,瑟雷夫。”海穆介绍道。
她的身份让她能接触到很多信息,安德莉亚道:“原来是瑟雷夫先生,我一到卡特市就听说了你的事。”
瑟雷夫这时才正眼看向安德莉亚,“安德莉亚小姐的意思是……”
“虽然我不属于你们的圈子,但我一直对你们的事很感兴趣。”没等众人反应,安德莉亚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话,“我有一个可能有些唐突的请求,瑟雷夫先生,请问我可以跟你学习药剂学吗?”
海穆吃惊地看向安德莉亚。瑟雷夫没有立刻回答,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海伦适时走过来,一旁侍者端着淡粉的酒液,“这是我制作的调酒。”
安德莉亚取过一杯,小啜一口,称赞道:“独特的味道。”
“用了海穆带过来的淡朗姆酒。”海伦夫人用折扇掩住嘴笑道。
海伦这一打岔,刚好让瑟雷夫和海穆低声交流了一会。
“不想答应就算了。”海穆满含歉意道,安德莉亚以前从来没表现出这方面的兴趣,这显然是自己给瑟雷夫带来的麻烦。
“她会不给钱吗?”
海穆一愣,“当然不会。”相反,安德莉亚会支付相对丰厚的报酬。
“那就没事。”瑟雷夫转过头看向安德莉亚,道:“可以。”
“谢谢您,瑟雷夫先生。”安德莉亚抿嘴一笑,并没有在意他们的交流。
乐队适时地演奏起第一只曲子,安德莉亚碧绿的眸子盈盈地看向海穆。
“等我一下。”海穆对瑟雷夫道,而后轻轻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酒杯放在侍者的托盘上,弯腰向安德莉亚行礼,“安德莉亚小姐,请问我有与你跳一支舞的荣幸吗?”
悠扬的乐曲中,安德莉亚道:“你似乎不是很高兴。”
“有一些惊讶。”想了想,海穆道:“如果您是因为我而学习药剂学,那我不赞成这个决定。您是帝国最尊贵的公主,请不要为任何人为难自己。”
“并不是因为你。”安德莉亚试图反驳,但她的神情表明这就是事实。
“你一直在拒绝我。”面对海穆的沉默,安德莉亚忍不住道:“既然你没有喜欢的人,为什么我们不能试一试。”
“抱歉。”海穆的态度很坚决,“那是对您的不负责。”
一曲终了,海穆将安德莉亚送回原来的位置,安德莉亚认真道:“有时候我会希望你不要这么正直。”
他不知作何回答,只好微微欠身,“抱歉,失陪了。”
海穆环顾一圈,才发现瑟雷夫站在宴会厅外的飘窗处,便随手拿了杯酒走到瑟雷夫身边,埋怨道:“你怎么不等等我。”
“我不会跳舞。”
海穆意会地点头,看来刚刚有不少人对他抛出了暗示。
瑟雷夫看了海穆一眼,拿过他手里的杯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在酒精的麻痹下,他脑中隐约的痛感会减轻些。
海穆皱起眉,在他的印象中瑟雷夫并不常喝酒,“你真的没事?”
“没事。”虽然关着门,但这里还是隐约能听见宴会厅里的动静。瑟雷夫揉揉额角,道:“有些吵。”
“去下面花园逛一逛吧。”海穆提议道。
“这不好吧。”大约真是有几分醉意,瑟雷夫笑道:“我把你带走了,里面那位会很失望的。”
“嘿,我拿你当朋友,所以以后请不要说这些话。”海穆轻轻捶了瑟雷夫一拳,“总之……我不打算和任何人有那种关系。”
“我的错。”瑟雷夫举起两只手示弱。他前倾身体往下看,这个飘窗只有半层楼高。于是瑟雷夫随手把杯子搁下,右手一撑越过了栏杆,快落地时借翻滚来缓冲。
这算什么?一向冷漠,比谁都镇定的瑟雷夫突然作出孩子气的举动,海穆忍不住笑道:“你喝醉了吗?”
“没有。”瑟雷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他抬起头,看向海穆。浮雕窗户透出的灯光里,海穆成为一个模糊的剪影。
瑟雷夫微微眯起眼睛,“走吗?”
精心培育的晚香玉在月光下散发出馥郁的芬芳,和底层落叶、泥土的气味混合成独特的味道,甚至略有些苦涩,却让人禁不住仔细去分辨。宴会厅的喧闹像是从天的另一端传来的,他们与缠绵的风一起顺着花园里的曲折小道慢慢地走。
刚刚和瑟雷夫的对话,让海穆久违地找到了突破口,积攒的倾诉欲就如这月光一般倾泻而下。
“我觉得,爱情、婚姻……”海穆停顿,大约是头一次和别人谈论真实的想法,过了一会,海穆才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都没有意义。”
“我的父亲,他说爱我母亲的时候,她信了。他说没有爱上别人的时候,她也信了。”想到这里,海穆自嘲地笑了笑,“如果一定要说谎的话,为什么还要做出承诺呢。”
瑟雷夫冷哼道:“被感情蒙蔽双眼的人总是不理智的。”
听瑟雷夫的语气,他似乎很了解的样子,海穆奇怪道:“你有过这种经历?”
“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想把以前的自己打包扔到冥……”一时说漏嘴,瑟雷夫改口道:“扔到亡灵界去。”
难得见到瑟雷夫露出这种后悔懊恼的神情,海穆不由得惊讶道:“说真的,很难想象。”
“那就不要想象。”想了想,瑟雷夫道:“但我觉得,你不会像你父亲一样。”
海穆脱口而出,“为什么?”
“一种感觉。”瑟雷夫笑道:“你是能信守承诺的人。”
这算什么解释……
朦胧月光柔和了瑟雷夫一向的冷漠,海穆竟觉得今夜瑟雷夫有些不真实的温柔。
“我觉得你真醉了。”
“也许吧。”瑟雷夫看向海穆,没有再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