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从良》鹤千流

60、第 60 章

　　黎明时分，雨终于停下来，空气中弥漫着雾气。

　　队伍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江舜低头看了看棠玉煞白的脸色，心头发紧，他低声唤了唤：“棠玉”。

　　棠玉眼睛依旧紧闭着，只是睫毛颤了颤。

　　“棠玉，醒醒，棠玉”，江舜加大了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棠玉虚着眼眯开一条线，扫了江舜一眼又合上，嘴唇颤颤道：“.....疼”。

　　“疼？“江舜急的快要坐起来：“哪里疼？”

　　“他知道你嫌弃他，要走了“，棠玉喃喃道。

　　江舜目光顺着看向棠玉手捂住小腹，心里也跟着发疼，他明明不相信的，不相信这个孩子。
　　可当知道他会离开时，心里很难受。

　　江舜抓起棠玉的手号脉，查看五官。

　　神倦乏力，舌淡，苔薄，脉细弱，是气血两虚之症。

　　江舜皱眉思量，队伍中都是供梁海士兵用的药，勉强都拼凑不出安胎的方子，更别说良方。

　　但棠玉这样下去绝不是长久之计，只怕腹中这个会落得先前一样的结果，但如今棠玉舟车劳顿，必定比不上当初在雀楼的情形，说不准还要一失两命。

　　江舜想到此处，心沉了沉，此时窗外响起马声，紧接着是高顺的声音。

　　“江大夫，我要去前面村落采办物品，你可有要带的？”

　　江舜掀开窗帘，这才发现天以大亮，天边隐约看得见太阳。

　　“你们去买什么？”江舜低声问，此行昼夜赶路，一切从简，又有什么需要他们快马先行。

　　高顺策马道：“今早底下人检查药车，发现有几车麝香和三七漏了雨水，顾太医要去前面镇上买石灰”。

　　麝香和三七是跌打散瘀良药，前者尤其珍贵，二者都极易受潮霉变。

　　“他只嘱咐买石灰？”江舜手心不停抚摸棠玉额头。

　　棠玉也主动用额头心蹭他，觉得舒适极了。

　　“恩”，高顺点点头：“江大夫想要些啥，我帮忙看看镇上有没有，”他挠挠头：“只不过不能带多”。

　　江舜顿了顿，道：“带我去见顾太医”。

　　*
　　“蛎灰？”

　　顾子寒单手抓着窗帘，盯着马背上江舜，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对”，江舜点头，勒紧马绳，跟上马车速度。

　　“为什么用蛎灰”，顾子寒微微佝起，将靴子收紧，几乎无人用蛎灰给药材吸潮。

　　“选用牡蛎壳，我曾在一本书中看过“，江舜见顾子寒眼里没什么兴趣，加快声音：“此行天气莫测，能给药材通风日晒的机会不一定多，书上记载蛎灰的吸水性实际上比石灰强”。

　　“那就买些回来试一试”，顾子寒弯腰出马车，接过另一边人手里的马绳，准备翻身上马。

　　“能否让我也去？”江舜道。

　　顾子寒侧头扫一眼江舜，道：“能多去一个帮忙搬运东西自然好，你快些”。

　　“今夜还会连着赶路吗？”

　　“不会”，顾子寒沉声道，大部分人只怕已经疲乏不堪：“大队伍明日不出意外就能抵达黔安，今夜应当如常扎营”。

　　江舜不着痕迹点头，策马回到马车内。

　　“明日就能抵达黔安”，江舜看了看把脸埋进被褥的棠玉，轻声道：“行程马上就要过半，你坚持一下，今晚可以睡个好觉，我现在出去一下，回来后来找你”。

　　棠玉虚开汗涔涔的眼睛：“你去哪儿？”
　　他方才摸过下面，没有见血，心下才安定几分。歇息了会儿，身体慢慢适应马车，肚子便不再那般咄咄逼人的疼。

　　“我去给你买药”，江舜指腹一抹他的额头，拂去细汗：“争取过了晌午就赶回来，等我”。

　　说完江舜弯腰离开马车。

　　此地离黔安不足三十五里路，快马加鞭，应当能回。

　　一共有十匹马脱离队伍，飞快奔向县城。

　　黔安县算得上是方圆两百里最热闹繁华的地界儿，此处离边境和周国皇城都不远不近，来往贸易频繁。

　　一行人在城门翻身下马，步行入县城。
　　城内几乎是白色一片，莹白的小花挂满各处，散发着清香。

　　“这花真香”，高顺在一旁，脸上绽开了久违的笑容，被此处热闹繁华的街道感染。

　　“香魂自然香”，江舜快速在一位老婆婆篮子里买了一捆，香魂花城里到处都是，也很便宜。

　　“真是花如其名”，高顺感慨道。
　　“高顺”，前面顾子寒勒马回头，打断二人交谈：“你和他去买蛎灰，城门口汇合”。

　　顾子寒目光落在江舜身上一瞬，随即移开。

　　“好！”高顺点头高声回应。

　　二人牵着马把不大的市集转了个底朝天，才在一家不显眼的卖糖人处问到他家里有蛎灰。

　　他们跟着去取蛎灰，付完银子，江舜又在街边卖了三袋包子，递给高顺：“还没吃早饭，吃吧”。
　　高顺扛着蛎灰，肚子饿的咕咕叫，道声谢接过包子埋头吃起来。

　　江舜放了一袋在包裹里，也开始吃包子。

　　包子是香菇肉馅儿的，趁热特别鲜香，江舜咬一口，两眼四处打望街边。

　　半晌，他吃完最后一个包子，盯着一处“黔安药铺”道：“我去买点药，你等等我”。

　　高顺用袖子擦了擦嘴，盯一眼黔安药铺：“我陪你去吧，站着也无趣，好不容易来了也逛逛”。

　　江舜点头，二人一同进了药铺，他直接找到掌柜：“老板，我要人参、黄芪、白术、当归、熟地、砂仁和糯米各二两”。

　　“顾太医！”高顺在身后喊道。

　　江舜侧头一看，旁边不是顾子寒是谁，手里抓着一包正在打包的药。

　　顾子寒迅速将药包叠起来，里面是陈皮。

　　他朝二人点点头，付了银子转身出门：“你们吃完午饭再去城门前，万一有什么，最后在宁山坡碰头”。

　　“好，顾太医”，高顺道。

　　宁山坡，大队伍估计要落日前才会到，也是管事选的扎营地点。
　　待顾子寒离开，江舜和掌柜又买了一瓶蜂糖：“我们不回队伍了？”
　　高顺道：“如果东西置办齐全比较慢，我们应该会在宁山坡等他们”。

　　江舜沉了声，随即抓起柜台上盒子里青色弯钩形荚果：“这酸角如何？”

　　掌柜笑道：“早晨刚从山上摘下来，您一尝便知”。

　　旁边高顺把蛎灰放到地上，随手剥了一个喂到嘴里。

　　他皱眉道：“好酸”。
　　掌柜又笑了笑：“酸角吃的就是这个味儿，酸过之后有股甘甜，不信您仔细感受下舌头”。

　　高顺眉头松开，把剩余酸角扔在一旁篓子里，笑着说：“我还是吃不来，不过我媳妇儿应当爱吃，只可惜我不是回去，她正怀着身子，不然我就买些回去给他尝尝”。

　　“你成亲了？”江舜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高顺脸微微一红：“我都快二十了，孩子都快两个了，要不是为了让母子三人过得好些，我也不会现在这趟门”。

　　江舜点点头，反观自己也要二十了，不由唏嘘。

　　“酸角来一斤”，他道。

　　背着满满一包裹，手里提了一些，二人坐在街边又喝了一碗茶，向城门走去。

　　“其实顾太医看着面冷，人很好”，高顺突然道，想起顾子寒买的陈皮：“上回你让我弄的陈皮，其实就他批的，这次应当是他单独买了给队伍补上”。

　　江舜“恩”了一声，暗想棠玉和顾子寒私下是否有别的交集。

　　一行十人最终都在城门口汇齐，各自都大包小包提着背着。
　　“走吧”，顾子寒见他们走近，翻身上马，“吁”地一声策马前行。

　　领头的马较来时慢上许多，江舜跟着队伍骑了会儿，加快速度行道顾子寒身边：“马车上有人病着，等我的药回去”。

　　顾子寒目视前方，只问其他人：“还有要赶回去的吗？”

　　除了嘚嘚马蹄声，一片安静。

　　“你一人回去不安全”，顾子寒淡然道，听不出真心假意。

　　“我！”
　　高顺策马上前：“车上的人还嘱托我带了东西，顾太医我想回车队”。

　　顾子寒垂眼：“行，你们先走”。
　　“多谢顾太医”，高顺道，江舜跟在后面小声跟了一句谢谢。

　　两匹马呼啸而过，快速甩开其余八人，朝着大队伍奔去。

　　江舜道：“高顺，多谢”。
　　声音在风中小了许多，高顺依旧耳尖听到，笑了一声：“没什么，江大夫，我本来也是拜托了人家帮忙架马车，不好自己休息太久”。

　　“恩”，江舜又问：“昨夜他们怎么样？”

　　听到此话，高顺笑了一声：“他们昨夜点着蜡烛玩了半宿，郭大夫还主动帮我看了会儿车，我进去和他们玩了会儿，输了我一两银子呢”。

　　江舜笑了一下，没想到周虎把叶子戏带到了马车上。
　　“你那位朋友身体好些了吗？”高顺又道，见江舜点头，感慨道：“你们感情真好”。

　　言罢，两人埋头赶路，水都没喝一口，晌午刚过，便抵达车队。
　　江舜和高顺分别，队伍正在原地休整，他还了马，登上棠玉马车。

　　车内响起如雷鼾声，江舜帘子一掀，里面睡着个陌生男人。

　　“你是谁？”江舜提高声量，推了推男人。

　　恨过一会儿，男人才睁开迷茫的双眼，望着江舜：“李条”。

　　“这里的人呢？”

　　李条一屁股坐直身体，被江舜脸上的淡漠噎的硬生生憋住气：“后面第二辆马车，之前......”。

　　话没说完，江舜下了马车往后面几辆去。

　　还没靠近，就听到茵陈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