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从良》鹤千流

6、第 6 章

　　江舜声音低沉而安稳，棠玉听得眼皮发重，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江舜号完脉，思索许久，见屋外夜色已深，便点燃两根蜡烛。没一会儿他又从柜子里拿来几本医术，安静翻阅起来。

　　人短短一生，大夫若能遇尽天下奇脉，施展回春之术，不失为一件乐事。

　　直到蜡烛燃尽，江舜才翻完手中最后一页医术，他皱着眉头缓缓合上书，又看向棠玉。此种罕见之状，简直是超过了前人的想象，书中只字未提。

　　棠玉似有所感，睡得并不安稳，他恍惚间睁开眼，在昏暗的灯光下，有些迷糊道：“什么时候了”。
　　他身上闷热难耐，只见江舜盯着自己，半天也不回应，干脆伸手掀开被褥。

　　江舜眨了眨眼，起身加点一根新蜡烛，屋内顿时明亮许多，他依旧站在床边，低头打量半撑着的棠玉：“你怎么样？”

　　棠玉微微仰头，看着江舜蜡烛下不太真切的脸，半晌无语。他攥紧手心被褥，过了一会儿，伸出手腕道：“江大夫自己看吧”。
　　在雀楼他睡得都是羊绒貂裘，轻薄舒适，就连小兰睡的都比身上这床好。都说城中医馆富得流油，看来也不尽然。

　　江舜盯了一眼棠玉的手臂，刚想开口，门外小兰敲响门：“江大夫，你还没吃晚饭吧”。

　　江舜突然想起灶台上的菜，顿觉腹中饥饿。他转身打开门，小兰端着盘子站在门口。江舜低头看去，碗里正好是切好的鸡肉和馒头。

　　小兰笑了笑：“我看灶台还热着，就猜江大夫还没吃饭”。

　　江舜朝着这个乖巧懂事的小姑娘和善一笑，侧身让她进屋：“谢谢”。

　　小兰摇头，先是打量床上棠玉，见他醒着，高兴道：“公子觉得如何了？”
　　棠玉微微摆头：“没事”。

　　小兰听罢，略微放心，把柜子上的医书收拢到一旁，摆上菜碗：“那就好，我就说江大夫医术了得”。

　　金黄流油的鸡肉切得极薄，夹在松软的馒头里，格外诱人。江舜没理会主仆二人，直接拿起馒头开吃。

　　棠玉漆黑的眼珠转了转，最后侧头落在江舜手上，江舜只给他喝了水和药，一觉醒来缓和许多，不知不觉肚子也有饿意。

　　小兰给棠玉掩好被褥：“公子饿了？”

　　不及他点头，江舜咽下手里最后一点儿馒头，擦手道：“醒了就喝药吧，药性开的浅，可能要多喝几次，什么时候疼的受不了就到时候了”。

　　闻言，棠玉把脸侧开，嘴角微抽。脑子里浮起江舜如何把自己的腿绑起来查看伤处，等他好起来非要戳瞎江舜狗眼。

　　“要不公子吃些东西再喝药，对脾胃也好”，小兰对江舜道。

　　江舜摇头，他开的药空腹才有效：“明早进食”。
　　说完又催促小兰出去端药：“麻烦再盛半碗药来”。

　　小兰听罢，以棠玉病情为重，连忙出去端药。

　　棠玉白着脸，过了会儿，低声似在自言自语：“你说我这里面有个孩子？”他眼神淡漠，右手轻抚住肚子。

　　江舜点头，并不看棠玉。
　　棠玉觉得这个听起来荒谬至极的念头有几分可能，可内心深处又不愿去相信。

　　“我是开馆的正经大夫”，江舜又拿起馒头，见棠玉面色怪异，淡定解释：“公子觉得我诊断有误？”

　　“你确实诊错了，我只是跌伤了腿失血过多”。

　　“公子腿上并无外跌伤，除了被打的棍棒伤”，江舜一点儿也不客气戳穿他。

　　话也没错，但江舜语气很欠，听得棠玉脸色微青：“江大夫真听不懂话里的意思么”。

　　想叫人保守秘密，言语又这般无礼，江舜从医以来，一心钻研医术，自问不是没有底线的大夫。

　　他想了想，不咸不淡道：“公子放心，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棠玉对这话还是不满意，反而听出自己落了把柄在江舜手里的意思，于是挪动身体：“我只相信哑巴不会乱说话”。

　　江舜听得有些不耐烦，皱起眉道：“我只用药给人治病，别的管不着”，顿了一下，又提高声音：“但也不会捏造病情”。

　　什么叫不会捏造病情？

　　“谁能相信男子怀孕？我姑且被人看一段日子的笑话，可往后我肚子里蹦不出孩子，城中谁还敢找你看病”。

　　“那是他们的事，天地广博，无奇不有，若是当做笑谈，那也是世人见识短浅，公子的脉确实是我做的决断，若有人能指出错处，那就是我学识浅薄，学无止境，那时江某自会向公子赔不是”。

　　棠玉冷哼一声：“你要多少好处？”
　　这语气可是财大气粗的，江舜吊眉喝了半口水：“公子能给什么价？”

　　棠玉又掀开一半被褥，刚欲说话，小兰端药进来：“公子，药来了”。

　　棠玉收了话，只扫江舜一眼，便低头端起碗喝药。若江舜要价太过离谱，他也不会平白挨宰。

　　浓药入口，棠玉苦的立即皱眉，他憋住气，仰头将药喝尽，唤小兰：“水”。

　　小兰跑到桌边倒了半杯水，只见杯子里是淡黄色的茶水，忙问江舜：“江大夫可有解苦的吃食？”

　　“没有”，江舜坐在一旁拂拂衣袖，淡淡道：“只能辛苦忍着了”。

　　棠玉蹙眉，忍着口中苦涩淡去，对小兰：“给我拿个馒头来”。

　　“说了明早才能进食，吃了半夜肚子疼别怪我”，江舜又道。

　　棠玉没精力再和江舜作对，心里有时想问他，便打发小兰出去：“你去街上看看有没有没关门的铺子，买些果脯来”。

　　“是，公子”，小兰答应着出门去。

　　屋内安静下来，江舜只坐着翻看医书，全然看不见坐在床上欲言又止的棠玉。

　　棠玉趁机悄悄打几眼江舜，肩宽浓眉，样貌倒生的英气。

　　“江大夫当真一点儿也记不得仙灵居的事么？”他开口询问江舜，自己也很好奇。

　　江舜听棠玉语气缓和许多，合上书平淡道：“第一回去，进的哪间屋子都不清楚，公子若是晓得，还请告知，我也好送钱过去”。

　　棠玉愣了一下，收回视线，抓紧被褥：“我也没看清”。

　　江舜见棠玉躺回床上，许是喝了药，脸色也不大好，安抚道：“如此奇胎，只是公子之前疏于修养，他已在腹中没了生机，过几日公子养足了精神还是要将他....娩出为好”。

　　棠玉本不觉得什么，可听到面前江舜如此说道，面上随淡定，心里却是掀起千层浪，顿觉生命有些奇妙。

　　“虽书上没有相关记载，我之前却在公子腿间发现了一条细线，想来公子身体异于常人，隐约能可猜出那是一条诞子线，所幸月份很小，现在生出也不会有危险”。

　　这是一条命啊。

　　棠玉越想越百感交集，只是没一会儿脑袋又开始发沉。他双手叠在腹部，轻声道了一句“谢谢”，又闭眼睡去。

　　江舜盯着隆起的被褥好一会儿，只觉棠玉真乃世间一朵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