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好的恋爱运》川悬

67、朝夕

　　沈郁盯着手机上的电子登机牌，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时间这么紧张，怎么都得改签了，不如先回房间睡两个小时再说。他实在太困了，在昨天那种情况下完全睡不好，虽然整夜一动不动，但却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里。
　　他粗略地看着手机上的新闻页面不断更新，头也不抬地走到了房间门口，刚要确认一下门牌号，抬眼就看到季臣戴了顶鸭舌帽，斜倚着房门口的墙边。听见响动，季臣顺势站直了身体看向沈郁，他眼睛里布满血丝，眼神冰凉，简直像不认识眼前的人一般。
　　沈郁心里一惊，从他们一起到这里之后，季臣的行为就格外激进，完全不像之前那般游刃有余。难道是天气太热，把对方心里那些念头都给蒸出来了？季臣等了15年，什么心理准备都做足了，可自己毕竟才刚刚知道这个消息不到24小时啊，赶鸭子上架都不能这么快吧。
　　沈郁叹了口气，抬手刷了放开，顺便把季臣拉进了自己房间：“你怎么在这儿，也不怕被拍到？”。
　　“也没一直等，怕被酒店的人看到，2个小时才来敲一次门”，不仅眼睛泛红，季臣的声音也低沉沙哑，身上还散发着酒气：“沈老师，你昨晚去哪了？”。
　　沈郁没回答，季臣在心里又骂了自己一句，为什么总管不住这张嘴，问一些不该问的问题？
　　实际上沈郁后悔不已，早知道今天是这副情景，昨天就该跟季臣好好解释。无奈当时他的心态也有些崩溃，完全没能顾得上对方，何况在那种情况下，即便解释估计也会变了味道，只会让场面更加糟糕。
　　他跟季臣之间虽然没确认关系，但气场早就已经不对了，并不是从表白之后才开始不对的。沈郁仔细回忆着跟季臣的每一次重逢，许是当年自己的注意力都在魏琛身上，并没接收到季臣的感情。现在回想起来，季臣从来没有遮掩过对他感情，只是无奈自己一直都很瞎。
　　沈郁虽然平日里看起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也只是因为能让他真正介意的事情比较少，但如果是他所坚持的，基本任谁都别想改变。这位看起来出尘脱俗，其实骨子里是个彻头彻尾的“霸权主义者”，只对自己在意的人或者事敏感，这一点倒是跟季臣很像。
　　季臣不想让气氛再糟糕下去，他不想还没给对方带来幸福，就先带去一堆负面情绪：“是昨天的表白太沉重，把你吓跑了吗？对不起，我不想让你有这些压力。我……我在这等你，也不是要逼你答应什么，只是想看你一眼，能不能别这样？”。终究是太在意沈郁的反应了，他的话越说越语无伦次。
　　感受到季臣慌乱又焦灼的情绪，沈郁亲昵地揉了一把对方的头发，想要安抚一下他：“紧张什么？再说了，你觉得你能逼得了我？啧年轻人，昨天唱歌的时候还来势汹汹的，怎么今天就怂了？”。
　　“我怕你是借着昨天的表白彻底想明白了，然后就去跟魏琛……找魏琛复合。能不能别这样，偏偏是在那个时候”，季臣彻底控制不住情绪了，见沈郁面露无奈，才勉强找回了些理智。毕竟他本就不了解真正的沈郁，别说对方只是出去过了一夜，就算做出比这过分一万倍的事，也在情理之中。这份爱是他强加给沈郁的，想不想接受是对方的事，他根本无权干涉，又凭什么用质问的语气说出那些话？
　　明明早就知道了答案，明明应该别无所求，这样下去可就太难看了。季臣眼神里闪过一丝苦涩，嘴角抽了抽也没能笑出来，转身要走。
　　沈郁看着他的背影，目光闪烁，语气却强硬了起来：“季臣你站住。你是准备了很多年，但我却是刚刚知道，到现在为止，连二十四个小时都还没过。你给了自己十五年的准备时间，才敢站到我面前来唱这么一首歌，说出那么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故事。十五年你才肯道出口的感情，好歹也给我一点时间消化吧？我也有很多自己的事需要解决，因为不忍心让你再等太久，之前已经把期限跟你说得清清楚楚了。所以昨天我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你还想追根究底吗？”。
　　季臣转过身，却不敢看眼前的人： “郁哥，你别生我气，之所以等这么多年，是因为我只想听自己想听的答案，我知道自己爱的很自私”，他顿了顿，咬牙切齿地说：“如果不是那个答案，我可以继续等。这份感情是我的需求，是我自私地强加给你的，请你不要有压力，也不用太把它当回事”。
　　沈郁挑了挑眉，失笑道：“小小年纪，活得还挺明白，你为什么觉得我说的答案不是你想听的？这么没自信？”。沈郁虽然表面平静，但心里郁闷的不行：不是你想听的，那我还说个屁？还让你等个屁？这孩子在感情方面是不是太轴了点？突然忍不住想逗逗季臣，好让这傻子长点儿教训：“你知道，很多事情就算倾其一生，也不一定能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季臣的笑容终究是没装出来，表情也愈发严肃了：“那样的话我可以一辈子都不听这个答案”。他一边说一边把沈郁往自己身前带了带，从这人回来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想看向对方。因为只要把视线停在这人身上，他就会忍不住去看沈郁紧扣的衣领上方，露出的隐隐约约的吻痕。
　　季臣抬手解开了沈郁的领口，动作不慌不忙，却带着不容置疑和打断的笃定。他的指尖划过了沈郁的皮肤，顺着他胸前的扣子一颗颗往下。直到刚才都没生气的沈郁，终于被季臣这自虐般的举动彻底激怒了，准备狠狠拍掉对方的手。在看到季臣飞速红了眼圈的瞬间，沈郁止住了自己的动作，连同刚刚燃起来的怒火一起偃旗息鼓了。
　　很久了，沈郁几乎已经不知道心疼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了，原来心疼别人是这么难受又无力，比自己受伤更加令人不知所措。这种感觉，还真他妈的是久违了。他也不敢想季臣此时是什么情绪，究竟是愤怒、伤心，还是真心被心上人狠狠践踏的委屈。
　　经过昨天，沈郁本是想理清楚头绪，好好对待这份感情的。他至少要确定，自己还有能力捧起一颗真心，能还给对方超过15年的疼爱和珍惜。但是无论自己是如何想的，结果却事与愿违地给季臣造成了一定程度的伤害。人与人之间，相互理解果然很难，大家都是在凭借着一腔爱意在无底线地包容对方。
　　虽说15年听起来既沉重又梦幻，但事实是，他们依旧只是两个对对方真实的样子一无所知的陌生人，跟一见钟情的了解度没什么区别。沈郁想起自己曾经对祁念之一见钟情，当初少年的感情热烈得仿佛扑火的飞蛾，但还是折在了沟通和理解这种看似简单的事情上。
　　那么季臣呢？十五年了，存在于对方幻想中的沈郁究竟是什么样子？无论什么样子，一定比现实中的自己好一万倍，甚至根本就不能算是同一个人。一旦真的选择在一起，别说十五年了，可能用不了十五天，就足以让季臣的幻想全部破灭。真实的自己也许并不会让季臣满意，也许根本不值得被爱。
　　眼下这些问题都还没发生，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先被席卷而来的误解挡住了脚步。这样也好，沈郁自暴自弃地想，如果因为这种程度的误解就让对方心灰意冷了，不如就这样算了吧，毕竟自己也做不了别人心里完美的神。沈郁闭了闭眼放弃了剖白的念头，等待答案的人不只有季臣，还有这些年一路走来的自己。
　　季臣咬着牙，硬是没让眼泪掉下来一滴，他伸手抚摸着沈郁身上深深浅浅的痕迹：“我是不是做错了？不该自以为是，不该费尽心机跟你重逢，更不该妄图认识你，拥有你”。季臣说着，手上不自觉地用了力气，熬过了十五年的忍耐和想念，他都没舍得在这冰雕玉琢的身体上留下一点痕迹。可偏偏是在表白的当晚，这个狠心的家伙跑出去添了一身伤，那些绕着锁骨周围和脖颈的痕迹，实在让他看得触目惊心。
　　季臣在看起来比较深的牙印上狠狠咬了下去，直到听见沈郁抽气的声音，他才抬起头：“疼？疼还让人咬？”。他说着把沈郁紧紧抱在了怀里，只是过了很短暂的片刻，没等沈郁再做解释，也没等对方伸手回抱自己，季臣就缓缓松开了手。
　　沈郁顺势跟他拉开了一些距离，一言不发地抬手把纽扣重新系了回去，季臣紧盯着他动作的手：“我之前说过的话都是认真的，哪怕你还爱着别人也没关系。但在我想听到的那个答案出现之前，你最好别给我那些不好的答复”。话音里的气势虽然够足，但季臣的眉目间满是落寞。
　　“会怎样？”
　　季臣习惯性地伸手顺了顺沈郁的发丝：“我可能会做一些超出你预期的事，我不想让你讨厌我”。
　　“你不会的”
　　“就像沈老师总让我出乎意料一样，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如果你担心难以满足彼此期待值的问题，那大可不必”“25岁就打下这么一片江山，你能是什么好人？我对你没有任何预设”
　　季臣挣扎地看了一眼那个领口，又伸手给沈郁拽了拽：“知道和看到终究是两码事”。
　　沈郁问出了在心里存了一晚上了问题：“你第一次见我就喜欢我？”。
　　季臣没有半点犹豫：“嗯”。
　　“十岁你就知道自己喜欢男生？”，沈郁想起那时候王菀总是带着一个小家伙去看他们训练，印象中那个男孩一直在看书，没怎么抬头跟自己对视过，连那孩子具体的样貌都完全记不起来了。
　　“嗯，天赋异禀”，季臣顿了顿：“我其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男生，因为我只喜欢过你。那时候只想着快点长大，有足够的能力可以挡住你，从小就不想让他们看到你，也不想你看别人”。
　　沈郁皱了眉，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很辛苦？”。
　　“哈哈哈哈，你没觉得变态我已经很开心了。不过沈老师，我自知其苦，更自得其乐”
　　“傻子，好了，不欺负你了。季臣，我想试试跟你在一起，真心的。在恋爱这件事上……怎么说，我之前没什么成功的恋爱经验，之所以不想那么着急地告诉你答案，是因为没什么自信，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能力爱人”，沈郁看着季臣的眼睛：“我不想随意地对待这样一份真心，不想因为一时鬼迷心窍，说出一些不能实现的鬼话，却要让听的人用一生去期待。天长地久，永恒什么的，我不信，也不会给你这样的承诺，我们有朝夕就足够了”。
　　季臣想都没想过，有生之年他竟然能听到沈郁亲口说出这样一番近乎表白的情话，脑子瞬间像煮火锅一样地沸腾开了，那些滚烫的泡泡，让他激动地险些蹦起来。好不容易控制住了想要一再跟沈郁确认的冲动，但又不知道憋在心里的激动和欣喜该如何释放，于是狠狠地吻上了眼前人的唇。
　　沈郁被他折腾得有些喘不上气：“等等，停，季臣！”。
　　“等什么？”
　　“我得去机场了，明天还有工作，不然陈北羽恐怕会跟我解约”
　　“那不是挺好”
　　“好什么好”，沈郁穿着酒店的拖鞋，伸出长腿踹了眼前这大言不惭的人一脚。
　　“这样就可以把你藏在家里只给我看了，而且我养得起你啊。再说了，我只用养你一个，还能怕要养活整个公司的陈北羽不成？”
　　“我就呵呵了，有你这样的创始人，真心疼JC工作室的员工”
　　季臣一脸委屈：“我只是个设计师，又不是经理人，养活公司这种事不需要我的”。
　　“好了大设计师，你跟我一起回去，还是在这边多玩几天？”
　　“当然一起回去”
　　沈郁闻言把季臣往门口推：“那还不赶紧滚回自己房间去洗澡，一身酒气，这是喝了多少？”。
　　“还不是因为昨晚上你......算了，不提了。你先收拾，收拾好到我那去，给你找根丝带，绑上”，季臣奶凶奶凶地咬着牙，动作却轻轻柔柔地抚摸了一下沈郁的脖颈，顶着一张“本宝宝不高兴”的脸回去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