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好的恋爱运》川悬

32、分岔路

　　报志愿这事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是家长在操心，但是到了沈郁这里，张栎菲女士几乎没什么可操心的。自家儿子这逆了天的成绩，面对诸多国内名校，那不就是随便挑随便选吗？但是张女士很显然是非常了解沈郁的，毫不犹豫地就直指痛处：“有什么好纠结？该不会是不想去B大了吧？”。
　　沈郁没说话，想去，他当然想去，只是这种想跟以前的想不太一样了。他不说话，张栎菲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不是因为知子莫若母，而是沈郁更多时候把她当成朋友，很多情绪不会在她面前隐瞒。但如果是面对母亲，少年的心事总会藏得更严实一些。
　　张栎菲只是笑了笑，也没有多问，拍了拍沈郁的肩膀：“自己决定好了就行，我跟你爸都支持。最坏的打算，也不过就是以后做不了自己喜欢的工作，到时候你可就没得选，只能回来给我当助理了。说实话，你老妈居然还有点期待呢”。
　　这女人好可怕，沈郁最怕的就是以后要帮爸妈照料生意的事，他根本不行。尚不说感不感兴趣，能不能用心学了，只是隔三岔五的应酬就能把他活活搞死。他惊恐地看了张栎菲一眼：“张女士想得还挺美”，随后就钻进书房接群通话了。
　　沈郁本就对填志愿的事儿憋着一肚子气，在视频里整个人都显得冷冰冰的。王莫凡百思不得其解：“郁哥，还有比你更好报志愿的人吗？怎么搞得好像你最丧”。
　　沈郁这才意识到他们是在视频聊天，不是语音，立马抬手就把自己的摄像头关了：“是吗，我恨不得分给你五十分”。
　　魏琛瞬间心下了然：“某人如果拿着709分的成绩报D大，我觉得咱们校长都得亲自上门找你谈话”。
　　沈郁死死地盯着手里的志愿表：“跟他有什么关系”，但这话说得就没有他往日的坚定，声音听起来虚弱的不行，搞得视频里其他几个人也都丧了起来。本来还想让学神给他们增加斗志，没想到事与愿违，学神现在比他们还没战斗力。
　　张扬一直没接话，也没开口劝，他才懒得废这种口舌。照沈郁的脾气，除非这人自己愿意，不然谁劝都没用：“闭着眼随便填一个吧，明天就要交了，是男人就别磨蹭，多大点儿事啊”，张扬这反其道而行之的说辞惊掉了其他人的下巴。
　　陈路反而紧张起来了：“说他妈什么呢，张扬你别闹，沈郁你也别听他的。闭着眼随便填可还行，你们以为逛菜市场买大白菜呢？”。
　　沈郁用指节顶了顶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清醒：“我看还真行，挺靠谱的，不然干脆抓阄也行”。
　　“哎操，都没个正经的。不跟你们开玩笑啊，你们都填的哪啊，赶紧汇报汇报，最好咱们几个能挨得近一点”，陈路盘算着自己的成绩，王菀要去B市，他肯定会跟着。魏琛不用说了，之前他俩就聊过，不出意外的话，魏琛应该会报B市的R大。剩下的几个人，如果也能都去B市，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沈郁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他一点都不关心升学的事，满脑子都是祁念之最近的态度。自从成绩出来后，祁念之一直在退，他却一厢情愿地往前跑，跑得都快断气了也没能追上。其实也不只是最近，很长一段时间了，他们之间的话题越来越少，或者说，这是他们一开始就存在的障碍。只是以前还有些生活中或多或少的交集，显得这个障碍不是那么致命。
　　沈郁抱着某种听天由命的侥幸心理，随意地问了句：“如果我报B大中文系，古典文献学这类的专业，滑档的几率多大？”。
　　去年他帮祁念之选学校的时候，几乎是把所有相关的参考资料从头到尾看了个遍，才从那么多所高校中选出了最适合祁念之的D大。但今年轮到自己头上，沈郁却无比心烦，别说研究了，那堆参考资料他一眼都懒得看。有些学校也不知道从哪搞来了他的联系方式，天天有招生办的人夺命连环CALL，这还不跟买大白菜一样？
　　连张栎菲都受到了骚扰，天天抱怨志愿单到底什么时候交，她那么多工作上的事，哪有时间应付招生办？后来应付多了她也没了耐性，但凡有相关人士给她打电话，就把沈郁的电话毫无保留地扔给对方，简直残忍至极。
　　王莫凡可怜巴巴地盯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沈郁头像的小方块，觉得沈郁问了个特别凡尔赛的问题：“我一个刚过二本线的，哪来的胆子研究B大的分数和专业啊”。
　　魏琛低低地轻笑了声，这个问题，他倒是研究了，而且是特意因为某个二货研究的。也称不上是研究，因为沈郁这成绩根本没有滑档的可能。哪怕全国所有省的状元都报B大，分到学校各个专业里，他也不可能滑档。更不要说国内知名的大学不止一所，这群人也不可能都报B大，何况沈郁选的专业一如他本人的性格不那么热门。魏琛当时也只是看了一下B大文学院的专业，本着逗自己玩儿的心态，猜测沈郁会报哪个，没想到就中了：“古典文献学的话，虽然设立这个专业的学校全国也没几所，但是以你的成绩，滑档的概率依然是0。就算有点意外，也落不到你头上，这个分数太强势了”。
　　魏琛话说得直白，完全不给沈郁转圜的余地，也没有拐弯抹角地安慰，倒是把沈郁给说醒了。他当然知道不可能滑档，之所以这么问，无非是想侥幸地听个“意外”，也算给自己一个安慰。只是这样的成绩，遇到意外都太过牵强，沈郁盯着志愿表，在自己亲手考出来的成绩里，品出了一丝宿命感。
　　“那个……我报的D大，没报跟建筑相关的热门专业，也选了服从调剂，应该也不会滑档。毕竟D大虽然牛逼，也只是建筑学院比较强势，我这成绩，也就够打个重点大学弱势专业的擦边球的”，张扬说着抖了抖他手里的志愿表：“已经搞定了”。
　　沈郁瞪大了眼睛，卧槽，为啥别人就可以轻轻松松去D大！都怪自己考这么个成绩，现在盯在他身上的眼睛格外多，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期待这位省文科状元的志愿。沈郁其实以为自己也就考个省四五名，七中二三名的样子，只要不是状元，关注度就下去了，自己就算做点荒唐事，他不会给父母和学校添麻烦。现在可倒好，万年老二的梦想破灭了。第一可不就是用来吸引火力的吗，有状元在，谁还会关心剩下的二三四五六？沈郁打心底里不喜欢1这个数字，这玩意儿跟他的性格不合，八字相克。
　　想起张扬的分数，沈郁终于回了神，在心里暗骂自己恋爱脑大傻逼，并且重复了好几遍。很长一段时间，他的注意力几乎都用在了祁念之身上，到底是忽略了身边这些朋友。张扬的成绩报重点大学的热门专业十有八九会滑档，而D大恰巧算是热门大学中的冷门，除了建筑相关的专业因为过于强势分数偏高，其他专业的分数在重点大学中算要求偏低的。对张扬这个成绩区间的学生来说，报B市那几所大家挤破了头也想去的重点几乎就是赌命，D大可以算是理智客观的性价比之选了。
　　沈郁沉默了片刻，为什么成绩可以是理由，感情却不能成为理由：“那我是不是更应该去D大了？”。
　　魏琛不用看都知道沈郁在进行什么样的思想斗争：“二货，分数是条件，感情是理由。理由可以被推翻，可以改变，但是条件不行，必须满足。你既然已经满足了条件，应不应该自然在理由，也没必要想那么多，就看这理由对你个人来说值不值得了”。他几乎是咬着牙，才平稳地说出那句：“没有人逼你，你不像我，你可以有选择权。那些旁人的眼光，过一阵子也就散了，你要是坚持想去D大，就别这么纠结了”。
　　张扬在手机的另一头都感受到了沈郁的生无可恋：“我突然觉得你这么多年白学了，凭你的成绩，想上D大的话，高二之后就不应该在教室里浪费生命，白玩儿一年多好”。
　　魏琛附和：“可不是嘛，之前我也跟他这么说过，跟保送似的”。
　　陈路都惊了，这两位是怎么回事，大家不是商量好了，要劝沈郁去B大的吗？怎么聊着聊着就倒戈了，这两位是哪里出了问题，平时都比自己理智，怎么这会儿一个比一个疯？
　　到底是亲生的朋友，沈郁扯出一个笑，他甚至生出了把手里的志愿表揉吧揉吧，扔进垃圾筒的心思：“行吧”。正说着，手机突然一震，弹窗上跳出了祁念之的信息。他顺手把语音界面缩小，仔细盯着那条信息，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第一志愿报B大，第二志愿写我们学校，如果滑档了就来我这儿，交给命运行吗？”。
　　操，沈郁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自嘲地笑了。这番话真是非常可笑，原来自己刚才在群里问的问题这么可笑且自欺欺人吗？自我安慰说出这种可能滑档的话也就罢了，认真地相信，祁念之怕不是当他是个傻子吧？神他妈的交给命运。难道要怪自己成绩太好，篡改了缘分吗？
　　陈路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会儿他真不知道该往哪边劝了：“我妈帮我选的B市的L大，服从专业调剂，琛哥报B市R大的经济学院，王菀也报R大，她专业选的英语。小莫凡你也来吧，咱们四个到时候可以周末凑一桌，去酒店打牌”。
　　去酒店打牌……真不知道陈路这脑子是怎么考上大学的。远看像是会飙车、蹦迪、渣妹子的纨绔，实际上是个钟爱篮球、美食、游戏，不怎么出格的普通富二代。甚至还有那么点儿二百五，好在这个二百五的颜值很耐打。
　　王莫凡叹了口气：“我也想啊，但就我那成绩，报B市的学校还得降个档次，怎么也得报个本科吧。我爸妈帮我选了D市的师范学院，虽然跟大家离得有点远，不过跟扬哥比较近，我去陪他和祁哥吧”。
　　沈郁还在翻来覆去地看他跟祁念之最近的聊天记录，看着看着就释然了：“三缺一是吧，我去陪你们，不去D大招人烦了”。听他这么说，大家都暗自松了口气。虽然张扬和魏琛看着无所谓，甚至还反向操作，劝沈郁做自己想做的决定，但实际上这两个人心里都在打鼓。
　　对沈郁而言，报B大纯属脑子一热，毕竟他在一年前就给自己做好了思想工作，无论考多少分都要去D大。他一直笃定地想去D大，并不是单纯地为了祁念之，更是为了自己。当时祁念之入学离开之后，沈郁用了很久的时间才下定这个决心。那时候决定不去B大，不读心仪的学校和专业，他也曾经遗憾可惜过。但比起“理想”，沈郁更在乎两个人的未来，比起虚无缥缈的“前途”，他更舍不得鲜活的祁念之。
　　人才是最重要且最不可控的，至于事业、理想还是其他的什么，只要想要，就一定还可以有实现的可能。但是爱情从来不是靠努力就能收获的，它的产生就像一瞬间的顿悟，可遇而不可求。可而且只有那一瞬间的悸动远远不够，这世上的同类少得可怜，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要在平淡的岁月中磨合，痛到死去活来。学会和自己南辕北辙的另一半相处，能笃定地牵着对方的手走下去，才是毕生课题。
　　张扬想了想，还是问了个近乎残暴的问题：“祁念之怎么说？”。
　　沈郁现在听到“祁念之”这三个字就头疼：“能怎么说，他哪有你们善解人意？快别提了，上头。对了，莫凡别跟你祁哥说扬子去D大了，省得他操邪心，瞎误会”，一想到祁念之最近的态度，沈郁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疲惫。
　　像是知道了沈郁的顾虑，张扬忍不住吐槽：“我他妈疯了吗，拿自己前途开玩笑，谁有闲心去盯着他啊，可真别太看得起自己”。他觉得沈郁肯定是被祁念之搞得神经过敏了：“你也别想太多，祁念之八成就是觉得责任太大，现在还承担不了。我们都跟着心惊肉跳的，别说他一个直接当事人了，换成谁都不太受得住。不是所有人都能跟你一样，慢慢消化接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