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念珠》孙小一哥

2、第 2 章

　　央金泽让和容中甲措急急地往山下走，央金泽让没再避绕路上那些稀薄的牛粪和流淌的水沟，藏裙上沾满了泥泞。路上遇到几处菌子比较多的树窝窝，容中甲措想停下来捡，但看着央金泽让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便只能背着背篓在后面追着她。
　　又来到那片长满花的草坡，央金泽让俯下身子大口地喘气，原本就带着少女红晕的脸蛋更是通红。透过前面玉米青绿的叶子可以看到甲措家的石头房子，房子周围好像有人在走动，似乎也能听到有人在喧哗在哭闹。
　　容中甲措从后面追上来道：“我家里到底有什么事嘛，你的背篓还留在山上，路上那么多菌子也不捡。”央金泽让抬头看着他道：“甲措，不论发什么事，你都要好好的。”容中甲措不解道：“咱们刚从家里出来，家里还能发生什么事呢。”容中甲措眼里蕴着水汽道：“甲措，你得好好的。”容中甲措道：“我让你急死了，你先说到底怎么回事。”
　　看着容中甲措着急的样子，央金泽让哭了起来。
　　央金泽让抽噎道：“你阿爸，你阿爸没了，被，被泥石流冲进大河里了。”容中甲措愣了一下，正色道：“你胡说，我阿爸出去贩牛了。”央金泽让道：“刚才王旦上来喊咱们回家，和你阿爸一起贩牛的那个人正在你家。”容中甲措眼里含着泪水道：“你没骗我？”央金泽让摇了摇头。
　　“啊……”片刻后，容中甲措发疯似得跑下草坡，背篓跌落在山腰上，菌子撒了一地。看着容中甲措穿过玉米地，央金泽让坐在草地上哭了起来，她看着周围的花儿，统统都失了芳泽。
　　有风从山下吹来，喧哗声听得更真切了，风里似乎还夹杂着容中甲措的哭声。央金泽让想立马跑下山去，但刚才快速的赶路已经消耗了她全部的力气。
　　她想着容中甲措平时是不哭的，从记事到现在只见他哭过三次。一次是他七岁那年，他阿妈生小妹妹时难产差点死了，他倚在墙角仰着脸哭，任谁哄都不管用，直到半天后阿妈蓄了一丝力气喊了他的名字，他才止住了哭。另一次是他十三岁小学毕业，他阿爸不想让他读初中，他抱着书包在雨里哭，嗓子哭不出声音了还在雨里流泪，眼睛哭肿了还在雨里抽噎，最后家里答应了让他继续读书他才收了哭。今天他这是第三次哭，失去的是他阿爸，又是发疯一样冲下山去，他这次肯定会哭得天崩地裂。
　　三郎王旦背着背篓从后面赶来，把央金泽让从地上拉起来道：“你怎么在这里哭，甲措呢？”央金泽让道：“甲措先回家了，我没忍住就跟他说了。”三郎王旦道：“咱们先下去吧，看看他家有什么需要咱们帮忙的。”
　　央金泽让使劲地擦干眼泪，两个人把容中甲措的背篓和撒了一地的菌子都捡起来便快速地下了山。
　　容中甲措家，周围邻居们在帮忙收拾院子，泽让阿妈和王旦阿妈在清洗着要用来招待宾客的家什，三郎王旦被门口的叔叔叫去搬柴，央金泽让帮忙洗碗。央金泽让放下背篓，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屋里传出细碎的说话声，也传出甲措阿妈和仁真扎西的哭声，仔细听，也没听到容中甲措的声音。
　　央金泽让小声地问：“阿妈，甲措回来了么？”泽让阿妈道：“回来了，正在屋里和人说他阿爸的事呢。”央金泽让又问：“怎么没听他哭呢？”王旦阿妈道：“你这个傻女子，现在他是家里最大的男人，他要是再哭，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找谁做主。”央金泽让道：“他刚才在山上哭得可凶了。”泽让阿妈道：“他刚回来时哭的那几嗓子真是吓人，但看见他阿妈和弟弟都躺在院子里哭，他便收了哭声。”央金泽让道：“他没事就好，我就担心他哭起来会止不住。”王旦阿妈道：“你要是担心就自己进屋里去看。”央金泽让红着脸道：“嬢嬢就会说人。”
　　央金泽让边洗碗边听旁边的阿妈说着甲措阿爸的事。尼玛阿妈道：“你说就那么巧，别人走路都没事，就偏偏他被冲进大河里。”头单阿妈道：“这就是命呐，师父不让他贩牛，他不听，他要是不贩牛的话或许还死不了。”香色阿妈道：“可不是嘛，辛苦贩了几年的牛，最后结果怎么样，命搭上了，还得赔那几头牛，这几年挣的钱还不知道够不够赔人家呢。”
　　听着几个阿妈说话，想着容中甲措没有哭，又想着他们家以后不知道会怎么样，央金泽让的泪又止不住流下来，泪花吧嗒吧嗒地滴进盆子里。更斯阿妈道：“也难怪泽让会哭，她整天和甲措一起玩，现在甲措家这个样，让谁看了都觉得难受。”说罢更斯阿妈也落起泪来。尼玛阿妈道：“你们快把眼泪擦干，大家都这么哭，甲措阿爸的灵魂就没法上天了。”
　　从庙里请来念经的师父们到了，容中甲措到门口迎接，央金泽让站起来盯着他看，他略显疲倦地看了她一眼，便低头领着师父们进了屋。央金泽让边洗碗边回味着他刚才看过来的眼神，那眼神和以前不大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甲措阿妈和仁真扎西渐渐止了哭声，屋里传出师父们嗡嗡的诵经声。
　　去大河边寻找甲措阿爸的叔叔伯伯们空手而归，大河里翻滚着小山似的浪，别说一个人了，就是丢座房子进去也是一瞬间就没了踪影。找不回来人，师父们就让用衣服当做身体，甲措阿妈找了甲措阿爸干净的衣帽鞋袜摆在木板上，又把他的藏袍盖到衣服上面。
　　吃过晚饭，师父们继续念经，邻居们忙完手里的活便都回去了，央金泽让和三郎王旦结伴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