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欢迎访问晋江,请[登入/注册]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四、守 ...

  •   第三年中秋,她们到了南方,江浙的临安府,那是一个美丽的小城。一进临安城,白素贞突然想起来了,记忆的复苏如同一把剑突然劈进了她的头颅——正如青平时总是暗地里想做的那样。
      这蛇妖的王妃,站在高大的临安府城门洞下,在进出城百姓和城卒如痴如醉的目光中,翩然转向了他的妹妹,点头说道:“他在这里!”
      那一个转身,引动白裙悠悠一起落,道路两侧一片咂舌吸气声,而两人已浑然不顾,只一时呆住了互望。
      一片沉寂中,白蛇只听得青低着头“吭”的一声,听不出是哭是笑。于是她只能笑道:“你心也是乱了。”嘴犹带笑,眼却似要落泪一般。
      那天晚上她们破例没有沉默与孤独,而青也破例起了兴,听白蛇道往事。
      “就是这里!快看罢!” 白素贞在西湖最小的汀岛岸边,飒然扬起手。
      “那天中秋夜,他兴风作浪起来,把百姓们吓得不轻!个个在岳王庙前求爷爷告奶奶!我拦他都不做理会了,当真是太欠酒品!就这么着沿这些片荷叶朝月亮泅过去,还叫道:‘看我一口吞掉这月饼!’”
      青歪头看看白蛇,发现她笑得好没矜持,像个道行尚浅的小妖。
      “然后他就一头撞上了三潭映月的石礅!要不得我下去弄他上来,早被请来作法的金山和尚镇走了!”
      明月般的水袖飘起,没个止息。
      “后来每年这个时候,都要被我取笑个够……”
      青转回头看看西湖面,想到百多年前月圆夜里一条巨大的黑水蛇贪杯、醉酒、撞了石礅的模样,不禁失笑。
      “青,你笑起来真好看,应该多笑的!”
      “……谁像你来!无事傻笑做甚么!”
      这是她们相处以来第一次相坐甚欢,其实很值得纪念。只是当时不知道,多少事皆如此,过心总无心,悔及已不及。月亮格外温柔,粼粼闪动,像水蛇望向情人的眼。

      第四年,依然西湖边。
      “我和你讲我们在这湖边见面的故事罢?”
      “你说过了。你被市井纠缠,围观甚众却无人出手,有人在外围煽动你才解了围。那是他做的是么?他也不是起了善心,我看他只怕同类在人群显形,事后引来多少秃驴和牛鼻子道士。”
      她们已经在杭州城外住了下来。曹祠边上一座红楼。
      “那说说他从鹰妖那把我救下来的事罢?”
      “你被他救下后,刹那间就甩脱鹰妖尸体攻向他。他问你为何,你狠瞪他说‘你下一个想吃的就是我!’他便笑了。是么?”
      这个杭州城里满是他妖气的痕迹,惟独这湖边最浓。
      “那便提那年中秋他在这西湖里……”
      “你说过了。”
      “那座断桥……”
      “你说过了。”
      吞食人的沉默。露水滴落声在这湖心听来竟有那么大的回音。
      “我想他了。”
      “嗯。”我又何尝不想。
      “我这里头很痛。”白色的袍袖按在心口。
      “我晓得。”
      “我快受不了了。”
      “那就忍着。”
      “我不能。”神啊。
      有风来,长堤新发的柳,向清白的圆月猛地扬起。
      那一刻白蛇蓦地从柳树下站起身来,点燃了原本空洞的双眼。
      那一刻青在心里重复道:我一定要找到你。
      白素贞突然冲到了湖边。蛇眼目眦俱裂,仿佛有莹光涌出,她放声叫道:“你——在——哪——里——!我——来——了——!我—在这里——!你-在-哪-里-!我-在-这-里-!你-在-哪-里-!我-在-这-里-!”
      湖水因那妖力起了震动,初是粼粼,继而浩浩,打碎了明月,掬着扫着明月碎屑一波波撞向湖堤。湖水狂乱地拥挤到岸边,瞬间静止,而后迸出几丈高的浪墙!
      远岸散有数十人,见此景惊哗无主,四散鼠窜。这令勾坐于树梢的青想起,如白蛇口中两百年前那中秋之夜般,月下黑蛇狂舞,百姓惊恐作鸟兽奔逃,坚闭户而不出。
      白蛇那千年道行的啸声不止,那震动也不停,一圈圈直从湖心推送出来。巨潮相叠,轰然应和。青眼前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即将从涟漪中出现。
      那乌黑的巨大头颅升起,鳞片漆黑,吞噬尽月光,遮尽了世上光亮……她呜咽着伸手去抓,黑蛇的幻影从她嶙峋的手指中间消失。然后她只知道自己似乎抛弃了什么。
      青蛇冲到湖边,和白蛇一起对着西湖嘶喊起来,点燃了双眼的泪光。

      与此同时,远方一处幽暗的院落内,天井里一缸覆满绿萍的水嗡嗡震动起来。水缸密匝匝的墨绿浮萍左右荡开,露出了水中片片刀光般的月轮。
      倚在正屋门口的禅杖上,两枚大铜环互撞“叮当”响了一声。
      正屋内油灯下,一枚黑子恰要落下,此时忽然一顿,“啪”一声抛进了硬木棋盘中,打乱了一局棋。筋脉纵横的手丢了棋子,撤回来拍在袍襟上。一人浊重地叹了口气,看向窗外,低声道:“还以为可避得这一劫……”
      对局的是个书生,此时于灯下抬起头来,也只好收了残局棋子。他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惴惴问道:“大师?为何……”
      方才僧人收手的动作与其说是拍,不如说像笞打己身。
      那僧人也不解释,只把盘着双腿放下,一推棋秤,站起身来挪到窗格前,双手往袖中一笼,望向院中水缸。
      那菱花木窗格已略有陈腐,和着一小半伸出的瓦檐,直把阴影往僧人脸上掼去。
      僧人转头,皱眉盯着案前对弈者看。书生依旧一脸莫名其妙,只好略低头,去看那僧袍粗破的下摆。僧人看他如此,颓意似乎不减反增,转脸向窗格外,长吐了一口气。窗外猎猎起风,水面反而已经比前安静了些。叹罢回身合十,长眉已经无力地舒开,倒垂了下来:“许施主,阿弥陀佛,这局棋缘已尽,和尚就此去了,施主自多保重。”
      说罢推门便行,取了锡杖,几步跨过衰草,迈进了院门外的黑暗。留得书生好不纳闷。
      黑暗的风声中,只听得一声长叹:“噫……终不免也!”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嗑到了嗑到了
    kswlkswl
    [展开]
  • 内容:请您先登入后再发言![登入/注册]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